《全境污染》与暗

4、第 4 章

　　夜市布满了灰尘和污渍，鼎沸的人声驱散了寒意，街上飘着的不知什么料包煮出的油腻香味。

　　破旧的巴士穿过了热闹的街市，在浓雾中停靠在幸福小区的站点。街面上一瞬间从热闹变成了冷清，这一站下车的只有陆泽一个人。

　　他裹了裹大衣，手上提着几个袋子，其中一个里面是用牛皮纸紧紧包了两层的熟食。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以后每个月就有六千五百块钱。
　　天！整整六千五百块。

　　在这个几乎是崩坏的世界中，货币经历了新一轮的洗牌，最终在各个卫星城以及各大主城市，包括荒野上的流荡者，采用全新的纸币作为货币基础。

　　穿过阴暗的街道又加快脚步走过巷子，这才在昏沉的夜色中看到那一尊如同巨人一样矗立着的第九栋居民楼。

　　咔咔——

　　有别于以往不同之处的是，今天楼道里的公共电灯居然亮了起来，锁孔一被扭转，带动着大门缓缓拉开。

　　一束暗黄的老旧白炽灯泡缓缓亮了起来，给整座幸福小区之中添了一抹亮光。

　　“奇怪。”陆泽小声的嘀咕了句。
　　小区里不论春夏秋冬，夜里从来都没续过电，今天倒是破天荒的亮了光。

　　而伴着陆泽的脚步声不断的向上，刚亮起灯光也在逐层的熄灭。

　　刚走到三楼，长廊里突然响起轻微的呼救声，夹杂着类似指甲划拉门板的刺耳声，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传的很远。

　　“大晚上的，不会闹鬼吧？”陆泽心里打了个寒颤，但犹豫了两秒，还是蹑手蹑脚的往声源地走了过去。

　　“昨天哥哥说小区里有很多流浪汉鸠占鹊巢，不会真溜到我们这栋楼了吧？”
　　“三楼住着陈奶奶，还有李大叔，还有新搬来的音像店的老板。”

　　陆泽深呼吸两口，然后将买的东西小心的堆在消防柜下，又紧了紧包，接着点点的月光，小心的往前走。

　　这座小区居民楼的结构十分的简单，作为老式小区，租金便宜就已经足够了，因此在一条长廊上有十家住户，且只有一个楼梯，没有电梯。

　　而这个声音却是从304房间门后传来的，但是令陆泽摸不着头脑的是，小区里的住户都住在走廊的尾部，这里最清净，不会被上下楼梯的脚步声给打扰。

　　但是304这间屋子，在他印象中应该是没有人入住的。

　　“不会真的闹鬼吧？！”心里咯噔一下，一想到这，立马就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笃笃笃——

　　“救……”

　　猫眼上似乎冒出了一个如同肉芽般的触须，但是只出现了短短一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陆泽又轻轻敲了三下，硬着头皮颤着嗓音问道：“有…人吗？我…是九楼…的……”

　　“你在干什么？”

　　这一道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立马吓的陆泽一哆嗦，但是当看见话音主人时陆泽又松了口气。

　　没好气的抱怨道：“哥，你差点吓死我。”

　　“怎么跑三楼来了？”哥哥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把泛着银红光的扳手，冷着脸看向陆泽。

　　“我……你昨天说有流浪汉跑到小区来了，我刚刚听到有人求救，所以就……”

　　一说到这，陆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的胆子很小，不像哥哥，自小胆子就大。
　　刚刚被突然吓了一条，直到现在心脏跳的都有些快，话都说不利索。

　　哥哥摇了摇头：“下次回来就直接回家，那些人渣敢进这栋楼，我会来处理的。”

　　“行吧。”陆泽嘟囔了句，然后走到消防箱边拎起刚刚放下的袋子，跟哥哥并排向着楼梯口走去。

　　“哥，我们这里搬进来新的住户了吗？”

　　“嗯。”

　　“不会是就是那间304号房吧？”

　　“嗯。”

　　楼梯里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昏黄的灯光依旧努力的营造着不算明亮的氛围。

　　“那我刚刚听到了求救声。”

　　“你听错了，我一直在你身后。”

　　“啊？”

　　“刚刚楼下那对情侣又吵架了，我去劝架。”

　　陆泽这才点了点，暗暗嘟囔了句：“难道是最近睡眠不足？导致出现了幻听？”

　　“对了，哥。”
　　“嗯？”

　　“你以后劝架别带着这个扳手了，搞得像是恐怖片里的反派一样，再说了，万一吓着那对情侣，警备厅说不定还会让我们赔钱。”

　　“嗯。”

　　声音逐渐远去，就连尾音也消散在了楼梯中。

　　只不过，那座304号门后，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像一滩肉泥般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涌出的肉芽大小的黑色小蛇，紧紧的角落团缩成了一团黑块。

　　——

　　屋内的灯光时明时暗，话说回来，这个灯泡还是在陆泽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工作着的，记忆太过模糊，只剩下一抹昏黄的暖色调灯光，哥哥在给弟弟搭建着人体模型，弟弟安静的坐在一旁，滴溜溜的转着两颗宛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

　　“我先换个灯泡吧。”
　　陆泽刚一到家就脱去外套，麻溜的拉断电闸然后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麻花般的灯泡。

　　金陵商业区新上市的太阳能灯泡，就连这种最低级的都要整整八十块。
　　沙发前的电视机依旧在沙沙的响着，哥哥只是摇了摇手便继续看起了电视。

　　陆泽摇了摇头，哥哥总是有奇奇怪怪的能力，比如说这种，在电力都断掉的情况下，还能正常的看电视。

　　这是个很棒的能力，不仅能消遣生活，每个月给水电公司交的水电费也寥寥无几。

　　一拧一转，然后重新拉开电源总闸。
　　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间房间。

　　借着灯光，陆泽站在原地好好的将屋子里环视了一遍，屋子虽然逼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室一厅一卫，足够兄弟两正常使用了。

　　大厅里摆着一张大方桌，这是他们吃饭的地方，贴着桌子的墙壁上方被掏空，做成了类似放置架的模样，上面摆了两个捡来的酒瓶子，一个里面插着一束花，另一个里面插了慢慢的一把绿植。

　　至于这两种植物分别叫什么，陆泽答不上来，他只是在送外卖时，在郊区的野草丛里摘的。
　　现在看，都有些发黄、发枯了。

　　视线顺着屋子往里走，最醒目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灰布沙发，这是陆泽十岁那年，跟在李大叔身后又是搬东西又是跑腿，整整忙活了十三天才搬回来的，市场价大概也值个五六十块吧。

　　沙发面前摆了一个又破又久的电视机，这也是有来历的。一想到这电视，陆泽就傻笑起来，自从家里买了电视机，哥哥就整天呆在电视机面前。

　　要知道，这个老旧的电视可是花了陆泽整整一百二十块钱，这可是他在当时攒了半个多月的饭钱。

　　不过老板是个好人，还附送了他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那些黑白影碟，一想到这，陆泽觉得明天怎么也应该抽空去三楼感谢一下音像店的老板。

　　“楼里的邻居们真的都很和睦友好。”陆泽不由的又在心里感叹了句。

　　主卧是给陆泽的，尽管他一再表示可以睡次卧，或者跟哥哥换着睡，但是都被执拗的哥哥给拒绝了。

　　主卧里面没什么东西，就一张床外加一个简单的书架，上面摆着许多夜校高考复习资料。
　　要知道，陆泽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考进夜校，然后跟哥哥搬出姑苏区，住进广陵区，最好是住进金陵区。

　　一想到这，陆泽不由的又想起白天遇见的那个女人，六千五百块的工资就像是一堆柴火，在他的小心脏里熊熊的燃烧着，就连现在都还滚烫着呢。

　　次卧就不多介绍了，哥哥也有他的隐私，陆泽很尊重他。
　　卫生间更没有什么可介绍了，一块碎了又重新用胶带粘起来的镜子，一个发锈的淋浴头，一个座便器，仅此这些。

　　——

　　五分钟后。
　　陆泽擦了擦手，然后将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桌子，语气里压抑不住的高兴：“饭好了，哥。”

　　他小心的将包裹着牛皮纸的熟食打开，然后咧着嘴傻乐起来：“哥，我在金陵区买的烤鸭。”

　　“很贵？”哥哥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

　　“嘿嘿，咱们就吃一次。”陆泽又傻乐起来。

　　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五菜一汤，关键是全部都是肉，就连汤上都飘着油腥，用筷子微微抄底捞了捞，甚至能够夹起来肉丝。

　　“你发工资了？”

　　一提到这，陆泽忍不住又乐了起来，两个眉头挑得就像是顽皮的孩子画歪的涂鸦。

　　“我涨工资了。”陆泽伸出两个手掌，认真的扳着手指头：“一千五加五千，一个月六千五百块！”

　　这时候的陆泽就像是一个在哥哥面前炫耀自己长大的孩子，饭都顾不上吃，就在一旁傻乐着。

　　哥哥借着饭菜升腾的热气，冷着的脸也笑了下，也只是一下。

　　这种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分钟，陆泽才平静下来，但是看到对面正在安静吃菜的哥哥，他突然又变得难过起来。

　　“哥，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的畏光症。”陆泽轻声道，他的眸子闪着某种特别的光，像是坚毅又像是希望。

　　“嗯。”

　　“然后我们在搬进广陵区。”
　　“嘿嘿。”
　　“最好能搬进金陵区。”
　　似乎一提到未来，陆泽都有展望不完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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