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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拍卖场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没人举牌,没人报价,没人动,所有人都在震惊中——包括呆若木鸡的拍卖师,也包括张莉莉。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朗:难道他能料到这空前绝后的意外?
      周朗没作声:沙沙一向以英国涂鸦大师班克斯为偶像,他就一直怀疑他会搞事——没想到让他猜中了。
      这件作品与班克斯的《气球女孩》如此相似……
      高古瓷是言夏本行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书画并非她所长。
      他当然想过提醒她,像上次的竞拍牌。但是转念一想,且不说没有十成的把握,便有,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打算得好好的,真看到人在台上变了脸色,忽然想起庭审那天,韩慎在被告席上侃侃而谈,她绷紧的肩线;后来停车场,她站在暗色里,已经看不出表情,到烧烤店她甚至能笑出声。
      他完全相信她能够渡过任何一个难关,完全不需要谁替她捏一把汗。
      相信归相信——
      只不过这个坑,不踩进去还好,一旦踩了,要脱身甚是为难。因屈指叩了叩手机屏,还在犹豫中,就听到台上人轻咳数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来了。
      言夏眉目里拼出镇定的笑容:“让我们恭喜罗女士……得到了一份独一无二,只属于您的艺术史。”
      她心里死死咬住“行为艺术”四个字:“拍卖是金钱对艺术的尊重,但是艺术从来都桀骜不驯,冒犯是它的本能,诚如毕加索所说:‘绘画不是用来装饰公寓的,它是攻击和防御敌人的武器!’——这是艺术对金钱的反咬一口,但也正是艺术独特的魅力所在,沙沙先生,我的解读对不对?”
      她的目光落在台下年轻男子脸上。宽大到恨不得再装一个人的连帽衫,墨镜,像个嘻哈歌手。和《时代周刊》上刊登过的套头衫男子有七八分像,当然最重要的证据是他衣领上的变音器。
      她这是在赌——她必须赌。
      预展那天她和钟灵讨论过,钟灵说:“你怎么猜都对,只要能自圆其说。不过沙沙这种怪咖,可能对于权威和金钱有不那么美妙的看法——那也许是天才的特权,不必你我这样的俗人理解。”
      在拍卖现场,在拍卖槌落定的瞬间启动自毁装置,将价值百万的艺术品化为乌有——那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
      全场躁动起来。在场的人多少对沙沙有所耳闻,他出道近十年,有过不少在网上被疯转的作品,拍卖场上也不乏它们的身影,几百上千万地被人追捧,但是他的身份、年龄和真实姓名至今无人知晓。
      没想到这件拍卖竟然能引来他现身。
      一时间人们几乎忘了方才的事故,忘了还存在价值百万元的交易纠纷,要不是有社交礼仪约束,以及保安的虎视眈眈,恐怕有人会扑上去摘掉他的墨镜和帽子一睹真容,甚至拍照合照求签名。
      唯有言夏还在等待回答。
      年轻人踌躇片刻,场中忽然有掌声响起:“那我们岂不是集体见证和参与了一场行为艺术的诞生?真是与有荣焉。”
      年轻人听出这个声音,面上绷紧的线条不由自主松弛下来,他笑了笑:“是,拍卖师小姐猜得很对。画框里装了微型碎纸机,是防它有朝一日被拍卖。它有另外一个名字,不过我不保证罗小姐仍然愿意为它买单。”
      言夏看罗昕珠,罗昕珠莞尔:“沙沙先生谦虚了,能拥有您的作品是我的荣幸;何况,就如拍卖师所说,这是史上第一件诞生于拍卖现场创作的艺术品,作为它的拥有者,我怎么可能拒绝?”
      “请沙沙先生为它取名。”言夏趁热打铁。
      “它叫——《破碎的爱》。”年轻人耸了耸肩,起身快步离去。
      这场风波给言夏带来了好运气,接下来的拍品几乎每件都溢价成交,成交总额高达三千万。
      一直到从拍卖台上下来都恍如踩在云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种恐高的错觉。不断有人和她道贺,她保持微笑,但是甚至看不清楚人的面孔。只有她自己知道侥幸,侥幸如劫后余生。
      如果那天早上她没有顺手帮一把搬运工,如果不是有钟灵这个万事通,如果她脑子慢没想到行为艺术,如果周朗没有及时给她背书……缺任何一环都成就不了这场拍卖。
      即便拍品自毁不能全算她的过错,后续纠纷她也跑不掉。她甚至无法指责艺术家——就如钟灵所说,那是天才的特权。

      言夏进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
      孙楚蓝出现在镜子里:“恭喜。”
      言夏勉强扯动嘴角:“孙姐是要做首席的人,就不要笑话我这点小成绩了。”
      “小成绩?”孙楚蓝笑出声,“拿下周总可不能算小成绩了。”
      镜子里年轻秀丽的面孔,沾水未干,水当当的鲜灵。之前是韩慎提携,走了韩慎又来了周朗。这么棘手的局面,这样的解题思路,她可不信是这个做瓷器的小女生想出来的。
      她没有这种运气。她如今所有,都是一手一脚辛苦搏来,没有半分投机取巧。是她挖了这个坑——不是针对言夏,言夏还不够格让她费这个劲。但是摔进去的是她。没想到言夏能处理得这么漂亮。
      四目交会,言夏秒懂。她完全可以解释她和周朗不相干,但是她忽然意识到,谣言有谣言的用法。
      她整理了下思路,说道:“我一向很佩服孙姐。入行之前有人劝过我,说女性不合适做拍卖师,因为音域窄小,气势不够,但是孙姐做到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后来者,就是一盏明灯。”
      孙楚蓝哼了声。
      “所以我相信孙姐格局不止于此。”她笑了笑,推门出去。

      言夏拎了套海蓝之谜去谢钟灵。
      “你也太客气了。”钟灵嘴上这么说,也没有拒绝,兴致勃勃开手机给她看,“上热搜了,全网都在转,我看一整天了!”
      言夏揶揄她:“吃瓜吃到自己人身上很开心?”
      钟灵嘻嘻只笑。
      热搜排位不算高,持续时间也不是太长;言夏也不知道是自然热搜还是买的,关键词“天价涂鸦拍卖场自毁”,有照片也有视频,估计是跟场记者拍的,距拍卖台有点远,言夏被拍得模糊不清。
      重点还是沙沙。
      “说自毁就自毁,人家的钱不是钱?”有人义愤填膺。
      也有业内科普,信誓旦旦:“就是安排好的!不然哪这么巧,她就能接得上话,解释得出来?要是天历首席我还信三分,这位?总共才拍卖过四场半,不,四又四分之一,骗骗外行罢了。”
      “我这么和你们说吧,这场总共有书画257件。作为拍卖师,对作品也就泛泛了解,主要把握价格和节奏。要理解到这个程度,非得专业人士不可……当然必须承认,这个噱头做得漂亮。”
      不少人“恍然大悟”。
      也有人质疑“罗女士”的身份:“托吧?不然四百万图啥?”
      言夏一路往下划,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沙沙”和“天价自毁”两个点上。没多少人留意她这个创造了奇迹的拍卖师,不由得沮丧。钟灵说:“得了吧,要真被拍清楚了,你上街还不打码?”
      言夏不作声。
      钟灵又说:“而且,你要这些吃瓜群众知道你做什么,业内知道你厉害不就行了,方总还和我说呢——”
      “说什么?”
      “下次有东西出手找这位拍卖师倒是不错,怎么着都能卖出去。”
      言夏立刻回嗔转喜:“方总有这个意向自然再好不过。”
      到吃完饭,热搜刷新,天历的声明也上去了,先是解释自毁装置,然后说明“绝非事先安排,也没有托”,“这种事在中外拍卖史上都无前例,一个不慎,就是百万级的交易纠纷,谁负这个责”,“如果是事先安排,想必视频能够拍得更清楚”,最后下通牒“造谣诽谤者小心收律师函”。
      倒也有理有据。
      钟灵一针见血指出:“他们在淡化你的作用。”
      言夏“嗯”了声:“可能是周朗的缘故。”

      她不能不去谢周朗——前后一算,她欠他好几个人情了。
      “我还以为你又请我吃饭。”周朗觉得好笑。
      言夏叹了口气:“所谓投桃报李——周总给了桃子,可惜我没有李子,挑挑拣拣翻了颗芝麻,也只能先作谢礼了。”
      “你很会说话。”
      “我实话实说。”
      “还是不想来永嘉?”
      “齐大非偶。”言夏说了一半真话。
      周朗扑哧笑了:“叫你换份工作,简直和逼你分手一样。”
      言夏又说了半句老实话:“对于我这样的人,换工作必须比分手慎重。”
      “越说越离谱,”周朗懒洋洋地说,“算了,这强抢民女的地主老财我也做不来,等你心甘情愿吧。”
      言夏才要应声,周朗又补了句:“想必江华不会让我等太久。”
      言夏无语。
      “一定要谢我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周朗摇了摇手指,“两个。”
      “一个是去酒吧给我捧场,我要999朵玫瑰。”
      言夏很疑心这人喝醉了,但是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点头说:“没问题。”
      “还有一个是,你答应我……”目光从上到下地刮过她的肌肤,言夏有种羊在虎口的错觉,只挺直了背脊,心里寻思周朗这等姿色,应该不至于馋成这样才对,他和张莉莉的八卦她也不是没听过。
      “……你答应我,”周朗柔声道,“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许再拿酒泼我的脸。”
      言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手臂上联欢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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