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病玫瑰（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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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有时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跑，满是伤痕的四肢和脚踝触碰到厚实地毯，像是被关在精美的、巨大牢笼里的猎物。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沉重急促，交错响起，至少有两个人在追逐他。
他们是仿佛是带枪出巡的猎人，正相互较劲，比赛抓捕一只被献祭的羔羊。
宁有时喘息着，清瘦的身躯仿佛攀爬天梯，在绣花簇绒地毯上一阶阶往上，逃离身后的地狱。
白皙修长的手用力攀住一节突出的楼梯，淡粉指尖在墨绿地毯上按出凹陷。
指尖仍然残留着在威廉·品钦头发丝里触碰到的冰凉触感。
那些一排排的金属细条，他不会认错。
他曾经在以前出演的某个剧本中玩过那个东西，那是一整排钉书钉——
威廉·品钦把他的脸部皮肤，用订书钉固定在了头颅上。
就在刚刚宁有时转身与威廉扭打的短短几秒钟，他因为坐在对方膝上，所以视线刚好呈一个下垂的角度，能够看见对方额头松垮的一截皮肤。
这片没有被固定好的皮肤突出几块低矮的山丘状区域，像是被水泡发的木料，完全可以看出，它早已和下面的肌肉组织相互脱离。
……所以他会觉得威廉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同，所以他会觉得这个男人比先前更显得诡异。
因为人的面部是如此精微准确的画纸，有时仅仅是在下眼睑处做微调下至，就能够改变整个人的面貌，更不用说，威廉·品钦把他意外脱落的脸，用订书机粗糙地重新在发丝深处固定。
威廉·品钦，不可能还是活人！
系统里他的存活状态是假的，或者说，从一开始，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遇到的威廉·品钦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见到的品钦夫妇，也很有可能，同样早已死去。
所以他们面容苍白，神情诡谲。
因为他们全都不是人，全都是鬼，或者活着的死人。
宁有时深吸一口气，心跳的连击快要击裂胸膛。
如果这家人早已全部死亡，为什么他还活着，还有心跳？
下一个成为活死人的，会不会就是他？
身后追赶的脚步仿佛已经踏在他的踝边，马上就会有一只粗壮有力的手，伸下来拉住他的头发，像猎人逮住一只兔子一样，把他从半空中提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猎人的脚步即将落在他耳边前，爬上了城堡二楼的走廊。
系统提示音在他耳边疯狂响起！
【警告，玩家已离开剧情点范围，请NPC尽快引导玩家回到剧情点】
【警告，警告，玩家已离开剧情点范围，NPC任务即将失败】
【警告，警告，NPC任务已进入失败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二……一】
【NPCHE9494任务已确认失败，正在统计惩罚数值】
【惩罚数值统计完毕，NPC任务失败，已扣除双倍任务奖励积分，下一次任务失败将扣除四倍任务奖励积分，请NPC认真完成任务，积极对待工作，祝您工作顺利。】
分明是平平无奇的系统语音，宁有时却不知怎的，从中听出了一丝讥讽。
他眼神发冷。
双倍奖励积分，那就是20分，他现在的积分是213分，扣20分绰绰有余。
但下一次，下下一次，游戏的惩罚将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扣完他的所有积分。
这似乎是游戏在警告他，不要试图违抗游戏内的规则。
但是……
这样的底线，对宁有时来说，还是太松了。
赌徒的赌性一旦发作，便无法阻挡。
比起谨小慎微地做任务攒积分，他更愿意用一场豪赌，赢来他应得的奖赏。
宁有时用手臂扶墙，像是惊魂未定般，抬头看向走廊。
长而逼仄的走廊挑高约四米，挂着蛛网的环形吊灯光线昏暗，走廊深处被吞入一片黑色的浓雾。
他想也没想，便径直跑向黑雾后隐约露出的一扇窄门。
这扇门仿佛是突然出现在黑雾中的，一开始宁有时跑进走廊的时候，走廊尽头还没有这么一扇槐木门。
但他似乎已经慌不择路，哪里还顾得上冷静思考，是否曾经见过这扇门。
生绿锈的黄铜把手被他焦急转开，门后面，是一间狭窄的、贴满绿色方格瓷砖的洗手间。
他刚迈进洗手间内，就有人紧随其后，穿着战斗军靴和迷彩作战裤的长腿，跟着他跨入这间洗手间。
……叮咚。猎人们已经决出胜负。
获胜者，将独享这只可怜的猎物。
——他是他们眼中，最美味的羔羊。
狭窄到难以转身的绿色房间里，贴着一整面墙的镜子。
宁有时在洗手台前弯着腰干呕，像是整个人都快要被逼到崩溃。
镜子里映出一个苍白瘦弱、伏趴在洗手台前的身影。
黑发蓝眼的男人站在他身后，高大身形几乎要将宁有时笼罩。
宁有时崩溃地转过身，眼尾通红。面对着男人，双手撑在身后，像是失去了力气，绝望般地一点点往地上坐。
“你答应了要救我的，你答应了要救我的……”
他喃喃地念着，像是在控诉男人刚才的无动于衷，又像是在乞求男人的恻隐。
“……约书亚，”男人低声喟叹，“我没有办法，把你从你的家人身边带走。”
宁有时怔怔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挂着干透血痕的瓷白面孔。
双眼中的眼神愈发空洞。
……就像是对方的这句话，已经掐掉了他所有希望的火光。
绿眼睛绝望失神。
像是被夺走了灵魂。
【玩家数值变量：理智值-10】
宁有时的手指按紧地砖。
——来吧，来看我被击溃，来看我被摧毁，来看我拊背扼喉，心如死灰。
你想要看的，我都会给你一一看到。
只要你献出理智，为我痴迷成瘾。
只要你无知无觉，成为我的猎物。
数值变量正在加大。
男人正在自以为是地，走进他的陷阱。
凯撒在宁有时面前蹲下，伸手触摸他的脸颊，皮质手套特有的冰冷和粗粝紧贴他颊边软肤，像是在给一只上称的羔羊估价。
“你愿意跟我走吗，约书亚？我带你离开这幢城堡，但你得先解决掉你的家人。”
宁有时抬起头，泪眼朦胧。
被诱骗的，纯洁脆弱的灵魂，亟需寻求救赎。
他急切地用双手抓住凯撒的手套，主动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掌心，哀求着说：“带我走，只要你能带我走，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干脆往前探过身，双臂搭在凯撒肩头，在那张英俊到像是雕塑般的脸上，印下一个仓皇失措的吻。
带着血腥气的唇瓣与男人的嘴唇相贴，就像是孤注一掷地，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一个生疏、粗砺、又茫然的，干干净净的吻。
这个住在古堡中的小王子，似乎把吻，误当成了赠与最好的礼物。
却不知道。
——他的吻，只会引来惊人暴虐。
凯撒双臂僵直，眼底刮起暴风雪。
他握紧宁有时双肩，然后凭借恐怖的意志力和自制力，将这个投怀送抱的漂亮小王子推开。
【玩家数值变量：理智值-5】
“我已经看见了他们把你关在这幢城堡里，”凯撒低声地，似是在引导他，“他们一直在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痛恨他们，却又无法离开他们，你因此只能在他们面前假装自己患有自闭症，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自己一点也没病，对吗？”
宁有时在他双手间茫然地抬起绿眼睛。
——太，对，啦。
对到和真相，完全相反。
他从见到玩家们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在把他们的思路，引向完全错误的方向。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获得正确的信息，现在得出的，也只有彻底错误的结论。
……你还怎么跟我玩呀？
大——笨——蛋。
宁有时顺着男人的话，迟疑着点了点头，像是只被诱导的无辜羔羊：“……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约书亚，重要的是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男人话术高明。
“可是，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出去……”宁有时嗫嚅着说。
“我们会带你出去，只要你从现在开始，乖乖听我的指示。”凯撒道。
宁有时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心中却在想：怎么还没……这鬼房子，怎么还没开始？
凯撒垂眸看向他，一瞬间神色冰冷暴戾。
【玩家数值变量：理智值-5】
宁有时犹豫地看着他，当着对方的面，用手背一点点擦去脸上血痕，与眼底泪光。
“我会听你话，”他顿了顿，“我可以很听话，但你答应我，真的愿意把我带走。”
凯撒凝视着这只不安的绿眼睛小猫，道：“我当然，答应你。”
他话音未落，这间房间开始坍缩。
狭窄的绿色洗手间在短时间内迅速从天花板向下垮塌，原本就是在黑雾中出现的神秘房间，只是想把宁有时单独捕进牢笼，哪想到玩家接踵而至，让它不得不静待时机，等待着宁有时落单。
但宁有时却和这个玩家达成了合约。
情况已经无法再挽回。
那么——就干脆——把他们，一起销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病玫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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