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确定关系的第四天 ...
-
那名恶魔最后在审讯室中自杀了。
雅威得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和魔王一起看约书亚发来的处理报告，还有克罗塞尔送来的审讯记录。
这名罪犯原本是一位学者，门下学生众多，都跟随他参与了这次的事件。他们把作案地区选在布松的领地边缘，趁着布松叛乱，领地一片混乱的时候，屠杀了整整三个村庄。
只是约书亚接管布松的领地后，对于领地边缘的管理也加强了许多，这群恶魔被抓走一大半，而主谋和残党找不到能够下手的地点与合适的时机，便打算铤而走险，对支走拉哈伯和一部分侍卫队的葵莫利下手。
结果被约书亚全部逮捕，一个都没跑掉。
雅威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冷了许多，甚至不自觉地逸散出一点光明能量。
这种事情的性质与布松所使用的亡灵魔法并不相同。
布松的亡灵魔法，本质上是以某些物品为载体，作为灵魂暂时的居所，只要载体被破坏，灵魂就能够再次归于灵魂之流。而这名恶魔则是使用一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魔法，彻底将灵魂束缚，流走它们的力量，若无他人的帮助，即使魔法失效，这些灵魂也无法再回归灵魂之流，只能一点点彻底消散。
身为神灵的雅威本能地厌恶这些会损害到造物灵魂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与魔王讨论这名恶魔应受的刑罚，匆匆赶来的克罗塞尔和拉哈伯便带来了新的消息。
拉哈伯至今仍不知道葵莫利和约书亚制定的计划，但也从克罗塞尔那里知道这名恶魔胆敢对她姐姐下手，于是在路西法的默许下，拉哈伯借来克罗塞尔的通行令，趁着天黑，打算找机会溜进去揍他一顿。
结果刚溜进去，就发现审讯室中跪着一具尸体。
这名恶魔不知何时挣脱了锁链，又用自己身上的血液画出一个法阵，而后安静地死在了审讯室中。
克罗塞尔补充道：“约书亚发来的文件中有提到，这群恶魔之前用这个法阵围困过不少灵魂。”
没想到现在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啊……”路西法叹了一口气，他沉吟片刻，搁下处理报告，做出决断，“算了，按照律法，他本来就会被处以死刑。况且审讯记录已经够完善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小问题。”
“早点去睡觉，拉哈伯，你明天还要去见葵莫利呢。”路西法随口叮嘱一声还在生气没有揍到人的小恶魔，又对克罗塞尔点点头，“克罗塞尔，你也早点休息，收尾工作会有人来负责的。”
等两人都离开后，路西法也整理好文件，带着雅威准备回去睡觉。
原本沉迷工作的路西法这几天都没有在深夜工作，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在夜晚休息时间被雅威抱着睡觉。
毕竟被一个暖烘烘的光明神抱着实在很舒服。
这几天难得能够睡个好觉。
只可惜……
一片黑暗中，魔王睁开眼睛，看向悄悄下床、正准备独自出门的雅威。
雅威与他对视着，明亮的金色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你要去解放那个灵魂。”完全肯定的陈述语气。
路西法坐起来，薄被从他身上滑落到腹部。他并没有扣上衬衫的纽扣，漂亮的锁骨与腹部的线条清晰可见。
悄悄做事的计划失败，雅威走到他面前，目光忍不住往那些裸露在外的区域移了一下：“嗯。”
“即使他曾经残害同胞？”
“你们已经抓住了他，审判罪行就是你们造物的事情，我不会干涉。”雅威解释道，“可是，保护造物的灵魂是我的职责。他已经死去，而我知道他的灵魂受困，所以我要去履行我的职责。”
“即使……”魔王的语气仍然平稳和缓，可他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浑身气势像一把锋芒毕露指向雅威的利剑，“即使我会生气，你也仍然要去吗？”
雅威并没有畏惧或是被激怒，这位光明神只是微微侧头，思考了一下，随后他看着魔王的目光带上了明显的歉意：“这是我的职责，我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抱歉，路西。”
“……不，”魔王与他对视几秒，忽然收起眼神中的锋芒，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路西法有点欣慰地笑起来，“雅威，你做得很好。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如果雅威真的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放弃职责，屈从于所谓的‘爱’，他反而会重新审视与这位光明神的伴侣关系。
路西法自诞生以来到现在，公开向他示爱的恶魔就已经不下四位数，私下里对他怀有爱慕之心的更是不计其数，就连天使、精灵甚至龙族都有对他抱有好感的人。
可向他表达爱意的人总是会变得狂热而盲目，他们忘记一切，眼中只剩下‘爱’。
魔王不喜欢这样。
好在雅威与他们不同。
这位光明神的爱热烈明亮，如同光辉温暖的太阳。
不会让人怀疑虚假，也不会令人窒息痛苦。
谁能真正拒绝太阳呢？
“早点回来，”魔王为自己忽然的想法露出微笑，他慵懒地对雅威摆摆手，“我会等你。”
雅威也同魔王挥手道别，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随后悄无声息地来到拉哈伯的房间前，小心地从自己浩瀚无边的精神力中抽出一丝。
雅威还在熟悉不会伤害造物的精神力的用法，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精神力传音。
虽然的确没有对造物造成什么伤害，但——
‘拉哈伯。’
声音如同过了几个扩音器般巨大无比，还带着滋啦滋啦的杂音。
拉哈伯在睡梦中直接被这声巨响给吓醒，从床上弹起，地狱犬的耳朵都‘啪’的一下从头上冒出来，直挺挺地立着。
“雅威？”拉哈伯惊疑不定地开口。
“在门外。”这次雅威终于没有再使用精神力传音。
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拉哈伯仍然快速穿戴整齐，开门看向正在等待的雅威：“怎么啦？”
“跟我走。”雅威言简意赅，并没有解释原因，“我要带你去审讯室。”
是又抓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吗？难道要她来负责审讯？
仍然满头雾水的拉哈伯一边想着一个个不着边际的想法，一边快速跟上了雅威。
不知是不是魔王的授意，审讯室的门外并没有任何恶魔看守。
雅威直接推门进去，不再收敛周身浓郁到几乎要凝实的光明能量。
仍然残留的法阵效果在接触到这些光明能量的一瞬间便灰飞烟灭，一个灵魂从中飘出，被雅威摁住，强行塞进去一些光明能量。
并不属于造物主‘创造’造物的范畴，但同样可以赋予灵魂以实体。
“拉哈伯。”做完这一切，光明神对后面探头探脑的小恶魔招招手。
拉哈伯凑过去，看着这名恶魔的灵魂体，不爽地皱了下眉。
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会对她姐姐动手的恶魔。
“为了你的姐姐葵莫利，还有那些遇害的无罪之人，”雅威伸手碰了碰这只恶魔的灵魂，确认他的灵魂可以被其他造物所触碰，随后便重新收敛光明能量，做出审判，“给他一些惩罚吧。”
雅威并不认为自杀可以逃避惩罚，于是他带来可以作为受害者亲属的拉哈伯，又用自己的能力将这名恶魔的灵魂拉出来，赋予他暂时的实体。
不会对灵魂造成伤害，但仍然能够体会到惩罚的痛苦。
拉哈伯愣了一下，她试探性地挥了一拳，没有从半透明的灵魂体中间穿过，而是实实在在的、熟悉的□□触感，在同时听到灵魂体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后，拉哈伯眼前一亮，露出愉快的微笑：“厉害啊，雅威！”
“我总算能教训一下这个坏家伙了！”拉哈伯活动一下关节，握了握拳。
拉哈伯在跟着葵莫利、路西法还有一些曾照顾过她的恶魔时总是一副很乖的样子，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这位小恶魔也是在领主战争时期成长起来，在多泽利亚大叛乱时独自杀穿几千精锐军，参与过雪山远征，甚至差点受封领地的恶魔。
雅威安静地退出审讯室，无视了身后的动静。他想了想，掏出纸笔开始今天的练习。
虽然但他林的指导早已结束，不会再布置作业，这名恶魔也对他的学习成果给出了不错的评价，但雅威仍然保留了每天记录一些事情作为练习的习惯。
在写好今天的练习之后，雅威收起笔与这份记录，转身进入审讯室。
审讯室内一片狼藉，墙壁上全是深深的凹陷与划痕，像是有巨型凶兽在里面打了一架，拉哈伯扔开那个已经没力气哀嚎的灵魂体，用圆乎乎的深褐色眼睛看向雅威：“惩罚时间结束了吗？”
雅威点点头，他随手将灵魂体中用以维持实体的能量抽走，将这个罪人的灵魂放回灵魂之流，还不忘提醒仍然在好奇观望的拉哈伯：“早点睡，明天还要去见葵莫利。”
“好！”拉哈伯与他道别，哼着轻快的歌谣跑掉了。
雅威也没有在这种地方停留。
路西法还在等着他。
打开门，路西法正在看一份带有鹰形纹章的文件。
看到雅威回来，路西法便收起那份文件，对雅威伸出双手。
雅威快步走过去，抱住他的伴侣，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
路西法任由对方落下一个个轻吻，又突然发问：“你和拉哈伯一起去了审讯室？”
雅威停顿了一下，语气透着一点带小孩子去做坏事的心虚：“嗯。”
“葵莫利可能会来找你。”路西法说，“不过……看在拉哈伯的份上，她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雅威回忆了一下这个恶魔，但是没有什么印象：“我知道了。”
“睡吧。”路西法轻笑一声，“休息时间可不容错过。”
这次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光明神暖和的怀抱，路西法如愿以偿地睡了个安稳觉。
甚至于第二天早上都因为这份温暖，在床上多留了十分钟。
不过，作为代价，偷懒的魔王被在某些方面学习进度十分迅速的光明神亲到舌尖发麻，锁骨上也被轻轻咬了一口。
与某些沉迷美色的成年人们不同，拉哈伯一大早就去城门口等她姐姐，等了好久，才等到葵莫利的马车。葵莫利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热情的小恶魔抱住：“姐姐！你来接我啦！”
葵莫利也微笑着揉了揉拉哈伯软乎乎的头顶。显然，她们需要一些私人的交流时间，其他恶魔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她们。
于是在葵莫利和拉哈伯的交流时间，克罗塞尔邀请路西法和雅威来参观刚落成的灯塔。
虽然是白天，灯塔的效果并不像夜晚那样明显，但同样的，白天的视野也会比夜晚更加开阔。
路西法和雅威站在灯塔下，克罗塞尔为他们打开门，两人踏着台阶一层层走上去。
克罗塞尔似乎很喜欢这种螺旋状的楼梯。
雅威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看着楼梯两侧墙壁上的浮雕。
克罗塞尔即使是在这种地方也能够发挥出自己的艺术细胞。
浮雕讲述了二层地狱的历史，准确来说，是克罗塞尔和柏诺贝在联合建城之前，在各自领地的发展史。
雅威欣赏着这些浮雕，不知不觉就爬上了最顶层。
最顶层是整座塔中面积最大的一层，视野忽然开阔，上方是以法阵驱动的圆形明灯，四周仍然是浮雕，刻着如今的联合王城，里面有正在搭建城门的工人们，有神情严肃、例行检查各处的巡逻队，有来此游历的精灵族吟游诗人，有在进行绘画练习的学生和一名被当做模特的小天使，有叫卖着烧饼的摊贩，有带着小宠物龙出门散步的一家人，还有更多的、各种各样的造物。
没有种族与身份的区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微笑与希望。
雅威久久注视着这些浮雕，他赞叹道：“不愧是自由与艺术的城邦。”
至少在他所见到的那些世界里，没有出现哪怕一个比得上这里的城池。
为什么会这样呢？
雅威思索着。
这决不会是因为他所见的那些造物主没有恪尽职责。这是一切造物赋予他们的、贯穿他们漫长的一生中的使命，不会有造物主对他们的职责忽视或懈怠。
在抽丝剥茧的思考中，答案似乎渐渐清晰起来。
雅威走到路西法身侧，他从透明露台上看向王城中的人群，然后忍不住呼唤爱人的名字：“路西，我……我明白了。”
“嗯？”路西法转过头，看向这位光明神，未来的造物主。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好的造物主，那位造物主告诉我——
“我要去观察造物，才能做一个合格的造物主。”
路西法安静地聆听着。
“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的神，会创造这样一个世界呢？”雅威说，“有天堂、有地狱，我以前所见到的造物主，很少会创造与他们属性不相符的区域。”
很久之前，雅威也问过路西法这个问题。
当时的路西法希望他能够自己得出答案，便提出带雅威去天堂和人间看看的建议。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雅威至今仍没有出过地狱，但他已然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于是路西法问：“你有什么见解吗？”
雅威与这位黑暗神的代行者对视着，他感觉仿佛在与一个已经逝去的造物主对话，雅威提出一个新问题：“神灵的职责该如何界定呢？”
他自问自答道：“曾经我以为，要创造一个很好的世界，同时要尽量引导造物的成长，引导世界的发展。
“但我见到很多造物主所管辖的世界，甚至不如这个没有造物主所引导的世界。”
他像是在问路西，又像是在问自己：“神灵的过度引导反而是不好的吗？”
路西法没有开口，他等待着雅威的答案。
“造物主可以对造物进行引导与管束。但……归根结底，这是你们的世界。
“你们的造物主，是一个很好的造物主。他创造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你们的世界。为此，即使是黑暗神，他也同样创造出了天堂，因为这是你们的世界，不应因造物主的意志而有所偏颇。”
路西法没有对雅威的看法做出评价，他平静地询问：“那么你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
“现在，我想……”雅威停顿了片刻，而后如同誓约一般，他对这场誓约唯一的见证者做出坚定的回答，“我要阅遍世间万象，看过众生喜怒哀乐，而后才能建立一个足以容纳这些的世界。”
路西法并没有对雅威的想法做出评价，他也如同一个见证者一般，对雅威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他们不再交谈，默默从高处欣赏着这座难得的城池，又在天黑之前，一同离开了这座灯塔。
一路无言，直到将光明神送到塔底，路西法才轻轻地，有些感慨地对他说：“您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造物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确定关系的第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