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Happy Partner》鸫羽

6、凡尘大道06

　　06
　　德克萨斯在山坡野地里狂奔数个小时，于天明时分累倒在了公路边的树丛里，待她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分。
　　她刚站起来，就是一声叫人心惊肉跳的“咔嚓——”，跌坐在地的德克萨斯错愕地望着自己的小腿——她上一次疲劳性骨折，还是很多年前在家族里刚刚开始接受体术和耐力训练的时候。
　　不过好在她早就能熟练应对这种状况了。德克萨斯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撕咬成条状，又反手折下两根粗细适中的树枝，去掉叶子和细杈，将腿骨正位、用树枝固定、并布条绑紧。
　　德克萨斯顶着正午的烈日一瘸一拐地走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肚腹空空如也，喉咙干得冒烟。太阳把柏油马路烤出一股腥臭的蒸汽，德克萨斯感到窒息，她嘴里连一丁点唾液都分泌不出来，额头却还是冒着汗——再这样下去，脱水是迟早的。德克萨斯现在特别希望有车辆经过，如果能要到一点饮用水，哪怕对方要薅秃她的尾巴，她想她也会接受的。
　　然而德克萨斯又很清楚求助过路车辆这个想法恐怕难以实现。泥石流对山区公路的多个路段造成了或轻或重的损毁，不少地方路面开裂甚至塌陷，这条单行线上今天几乎不可能遇见过路的汽车。
　　德克萨斯又趴在地上听了听，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如今她不能指望求助任何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所幸她距离打工的汽车炸鸡店已经不远了——虽说那个地段未必就能幸免于难，可那里是唯一有机会找到饮用水的地方，况且德克萨斯和能天使的全部家当都还在店里。
　　德克萨斯徒步行走了一个钟头，在饿得两眼昏花、脑袋里嗡嗡作响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路边一堆乱石泥沙中，残旗一般孤零零地伫立着的、那个炸鸡店标志性黄红配色的汽车点单电话机。
　　泥石流带来的淤积物拦断了整条路，冲垮了公路边的零星房屋，直直向田野墁去——德克萨斯毫不意外；炸鸡店一大半的店面都淹没在砂石中，后面的仓库也只剩半面墙；包括她和能天使的那辆快要没油的越野车，也被压成铁饼，直接报废了。
　　不过万幸的是，后厨房铺着水管的水泥结构躲过了泥石流的冲击，洗手池的水龙头仍能正常出水。
　　德克萨斯趴在水池边一顿牛饮。她又从厨房的残垣里找到了幸免于难的餐橱，里面放着前天晚上预先做好的炸薯套餐。
　　德克萨斯在塌掉一半的房顶的阴翳里坐着，吃起冷掉的炸鸡和回潮发软的薯条，看着群山之外的太阳一点点跌向地平线，就像观看一场缓慢而温柔的死亡。
　　吃饱喝足后，德克萨斯又在废墟中刨挖了一阵子，找到能天使的褡裢、铳枪，还有自己的剑、上一周工作的所有酬劳；连同炸鸡店里剩余的食物和饮料一同打包。
　　德克萨斯在傍晚时分出发了，她还有十公里的路要走。
　　能天使在短期内抵达加油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德克萨斯开始思考在与能天使会合之前的食宿等问题：能天使受了很重的伤，德克萨斯自己也折了一条腿，车子没了，就算顺利碰头也得再找新的收入来源；清障队应当在两天内上路作业，不知道这条公路何时才能恢复通行，在那之前若是没有代步工具，同样哪里也去不了；而最糟糕的情况是，能天使没来……
　　德克萨斯不再往下想。
　　德克萨斯走到加油站是第四天深夜。她饿了吃炸薯，渴了喝罐装软饮，累了就钻到路边的栏杆下找个平坦地方睡觉，遇到断裂和塌陷的路面、淤积的砂石，就施展浑身解数，能爬过去的就爬过去，爬不过去的就绕点远路。
　　泥石流发生以来，她是这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唯一进入加油站的人。
　　加油站旁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窗前有一个雨蓬，德克萨斯就决定在此处临时驻扎，开始一场注定漫长的等待。
　　次日早上，她是被上早班的加油站站长叫醒的，站长问她在这做什么。
　　德克萨斯揉了揉惺忪睡眼，摇了摇耳朵才反应过来，手却已经十分自然地背到身后握住了行囊里的剑。
　　我等我的朋友。
　　德克萨斯冷淡地说道。
　　你的朋友？这条路上这几天可不会来人——清障队才刚刚上路呢。
　　我和她在湖滩那里碰上泥石流不得不分头绕路，约好在这里碰头。德克萨斯难得地说了一个长句子来解释。她停顿了一下，特别有礼貌地问，我能在这里等她吗？也许要几天。
　　你随意。站长耸耸肩，指了指德克萨斯的腿，我可以帮你叫个医生。
　　德克萨斯想了想，谢绝了。
　　——不必，我自己就很专业。

　　德克萨斯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盘踞在便利店门前，每天看着灰黄色的空荡荡公路，除了吃喝便溺根本毫无动静。
　　第一天，能天使没来；第二天，能天使没来；第三天，能天使没来；第四天，带来的食物和水都吃光喝光，能天使还是没来。
　　不过，显然清障队的作业是有进度的。到了第三天，便偶有车辆驶过，公路正在部分地恢复通行——德克萨斯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第五天，德克萨斯终于从她坐了几日都没怎么挪动的那个位置站起来了，她主动找到加油站站长。
　　她问，你需不需要临时工？

　　德克萨斯又得到工作了，站长友好地薅了一下她的尾巴。
　　经过简单的培训，德克萨斯就作为加油站的员工正式上岗了。她还半瘸着腿——她的骨折比一般人恢复得快得多，但她单腿蹦跶也依然灵活敏捷，甚至在别人看来就是个身残志坚、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和体面、从容工作讨生活的人——这印象倒也不错，给她赚到了更多小费。
　　德克萨斯住在便利店后的值班间，吃喝无非是店里的过期罐头或者卖不掉的速食面。不工作的时候，德克萨斯就坐在路边，看着车子一辆一辆从自己面前开过，望着沙尘滚滚的路尽头，等待那里走来一个红色头发的天使。
　　她从能天使的褡裢里取出了那幅画着一枚月亮的油画，把它挂在加油站的告示牌旁边，就像一个醒目的暗号似的。
　　加油站的工资比炸鸡店高不少，德克萨斯攒下了一笔钱，还购置了不少物资，这足够两个人旅行到下一个城镇。
　　她的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工作也越来越熟练，甚至也会兼任便利店的营业员；公路上的车流量也变多了。
　　有一天，站长忽然问她，你朋友怎么还不来？
　　德克萨斯猛地惊醒。
　　今天几号？我来这里多久了？
　　站长神色复杂，答，一个半月。
　　德克萨斯呆立当场。
　　一个半月了，距离那场泥石流已过去一个半月，能天使依然没有如约前来。
　　她或许另寻他路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活着走出那片黑桦林。
　　更要命的是，自己居然浑然不觉地过了一个半月——她在这里工作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绝对会有人上门找她。
　　思量了一会儿，德克萨斯缓缓开阖了一下眼睛。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对站长说：
　　我想看看下周的排班。

　　德克萨斯仍然没有离开。她剪掉了长头发，在脸上抹一种可以改变肤色的油泥；用一顶渔夫帽把自己的耳朵藏起来；在路过的车主随口问起时，回答另一个胡诌的假名。
　　这样拙劣的办法绝非长久之计，但德克萨斯心里总有一点可耻的、侥幸的希望，她觉得，也许明天，能天使就会出现了。
　　她依旧如常工作，只是日里头更加小心、夜里头更加警醒，随时准备应对上门找麻烦的人——万一，万一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德克萨斯在就地开杀戒和麻溜跑路之间犹疑了很久。
　　在这种早有答案的犹疑中又过了一个周。
　　那天早上，德克萨斯当班。她刚站定，就有一辆小汽车老远高速驶来，一个狂野的漂移摆头停在了德克萨斯跟前。
　　车窗摇下，戴着墨镜的红头发天使嘴一咧，露出八颗和头顶光环相映生辉的白牙，英姿飒爽地比了个大拇指。
　　嘿，美女，给我加满！
　　她刚说完，墨镜就从鼻梁上往下一滑，露出滴溜溜两颗眼珠瞪着剪了短发、抹成深色皮肤的德克萨斯——
　　呃……好吧，帅哥，给我加满。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有点想皱眉，又有点想叹气，甚至还有点想揍她，但最后她什么也没做。
　　我等了你很久。
　　德克萨斯平淡地说道。
　　能天使双手扒在车窗上，笑得更做作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啦，就像我一定会来！
　　伤都好了？
　　好透啦，捡到我的那家人把我照顾得特别好！
　　车哪来的？
　　被泥石流困在路上的——车主大概是弃车逃跑了，我就继承过来喽。
　　……那不就是偷的。
　　一时间相对无言。能天使眨巴眨巴眼睛。
　　上车吧，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双手往胸前一抱。
　　请我。
　　能天使爆笑。下了车绕过来引着德克萨斯到副驾驶边上，拉开门，一个夸张的推手，九十度鞠躬，拖长了腔调。
　　请——
　　德克萨斯扭头就走。
　　能天使急了，在她后面大声嚷嚷。
　　你去哪儿啊！你别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拿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