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宇宙》静夜Della

58、伍拾陆 谢蹊日记

　　秦言回到S市以后，第一个接到的电话就是顾波的。他嘘寒问暖，还直接跑来大学找他，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很知足，可是他真正的心事却无法同他讲述。
　　“他出事了，在医院抢救。”
　　“严重吗？是···自杀？”顾波曾听他说起过关于谢蹊的事。
　　“不是···是意外，车祸。”秦言无法说SDEF传染病的事，只能编造一个谎言。
　　“那现在呢？你回来了，他应该没事了吧。”顾波舒了一口气。
　　他却看见秦言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无声的。
　　“我不知道，顾波，我不知道他怎样了，我不敢面对，不敢面对他的死，所以我逃回来了，逃了回来，你知道吗？我本来···本来已预设了他的死亡，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还是没办法做到，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他的死亡，他对我的意义···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我的意义，所以只要我没有接受他的死讯，他就永远活着···”秦言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变得有些疯狂，顾波觉得他很离谱，科学家们总是怪怪的，现在他也不太正常了。但他已在这场对话中得知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那是超出一个普通朋友的分量的。
　　他父亲的事他一定很难过，现在他的朋友也出事了，他承受不了。
　　“这是自欺欺人，秦言。你一个科学家，不用我和你强调唯物主义吧。他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再重要的朋友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时间会抹平一切。你可以逃避他的死讯，可是不管或长或短，你总会收到一个确定的结果。如果是我出事，我要是知道你在我手术做一半的时候逃走了，那我可真觉得你烂透了，你连这点结果都害怕知道，你难道不是懦夫！”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秦言情绪失控朝他吼了起来。
　　“我不懂什么，你不要以为你脑子聪明书读的好，就高人一等了，是，你是懂物理，懂天体，懂宇宙，但你别忘了，你和我一样本质都是人类，会生也会死，我们没有任何区别，所有的情感都是一样的。”顾波也没控制住和他吵了起来。
　　秦言和他吵得有点累，顾波论嗓门、论架势都比他大，吵不过，也不想吵，最后他瘫软在沙发上，像个傻子似的回道：“我承认我就是懦夫。”
　　顾波他说的对，但他知道些什么啊，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行了，我很好，就是不想知道这个结果可以吗？我照常生活，等有一天我非要知道，或者别人直接拎着我的耳朵告诉我的时候，我再考虑去面对它。”
　　顾波不再说什么，他开始后悔了，后悔当日替他解锁谢蹊日记的时候没有去看那本日记，或者他根本不该同意去偷谢蹊的日记。
　　“那些HC的日记是我帮你偷的，你说因为那本日记你救了他一命，也就是说没有你，他早就出事了是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叫你不要多管闲事，高中胖子的事是这样，他的事也是这样，你最好先管好自己的事，再去插手别人的事。我走了，看起来你不需要我。”
　　顾波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秦言嘴巴张了张，又没发出任何声音，顾波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有变，他在高中就这么有个性了，不过自己现在确实不需要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顾波提起了日记，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再看一遍谢蹊的日记。
　　他暂时没有什么工作的动力，于是他干脆赶回家，那时正是正午，阳光亮得晃眼，校园里到处都是青春靓丽的学生，满脸笑容朝他打招呼。现在是现实，那么昨夜呢，在那个旷野里、星空下，那个废弃工厂，那台发射机器，难道不是现实？一个是光亮的，一个是黑暗的，日与夜，欢笑与痛苦，都是真的事。
　　万年以来，人类文明与历史都是灿烂的吗？里面夹着扭曲和邪恶，人饿起来是连同类都吃的，挖人心肝，易子而食，一样的，现在也是一样的。天当然要分日夜，昼夜不分便没有阴阳，阴阳不分便得不到平衡，人心当然要分善恶，全是善的也怎么可能，全是恶的也会生出善来。都是真的事，秦言心里定了一定。
　　他本来就知道人性善恶，可那天听到谢蹊说的那些关于星耀的事竟会无法接受，可见人没有亲身经历，总能觉得自己勇敢又智慧，一旦经历了，才明白，想与做、梦境与现实的差距。
　　他回到家中，拉上了窗帘，窗帘的阳光射在电脑屏幕上，使眼睛看得并不分明，不，也许是心里有意的，有意地要制造这份黑暗。

　　（节选）
　　·4696年3月25日
　　晴天阳光万里今天本来拿了满分是很高兴的，我想向妈妈交换一次游乐园的游玩。可是到家，林叔说妈妈最近都不回来了，我的满分卷子该给谁看呢？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进步了几分就能得到许多奖励，为什么我考满分竟没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悦？我当时已经觉得失望了，硬着头皮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拿满分不是应该的吗？应该每一次都满分。她小时候也每次都满分。可是我们这次考试难度很大，很多人都不及格，我还是满分，那不一样的。听到她说她小时候也每次满分的时候，我忽然又失了信心，不敢和她讲了。她还是嫌我不够聪明吗？可是老师说我是最聪明的一个。是我的老师和同学太笨了吗？
　　·4696年4月3日
　　是打算要写日记了，老师说每天都应当写日记。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每天都写，实在很贫乏的生活，没什么值得写的。也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只有老师每天都在夸我，可是我不想这样。快要生日了，我想要一个生日礼物。想要妈妈亲我。
　　·4696年4月5日
　　没有任何礼物，来自母亲的。只有外祖父送了我一个大蛋糕。
　　·4696年6月18日
　　夏天到了，天空很蓝。我非常喜欢夏天的天空。将来我是要到天上去的，要到宇宙里去，这里的人和事都太渺小了，我要到无限广阔的时间和空间去。
　　·4697年3月4日
　　我想到死亡了。感知一个再也没有我的世界，它照常运转，太阳照常升起。我很害怕，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对宇宙意味着什么？
　　·4697年6月9日
　　妈妈回来了，她得奖了，她非常高兴，说要带我去玩。她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想去公园的山坡放风筝，那里有很多小孩和他们的父母。我要炫耀一下我自己的妈妈，我和他们是一样的，班里那个讨厌的同学说我是捡来的孩子，我就是要向世界证明一下我不是。我妈妈比学校里他们所有的爸妈都聪明，我妈妈是科学家，真正的科学家，只是因为保密的缘故，我忍住不说罢了。妈妈说人应当默默做事而不要夸耀自己。妈妈为什么这么伟大。我总是忍不住想和他们吵起来，想想还是算了。
　　最后去了水族馆，妈妈说她想给我说说水族馆的生物，哎，我还是很想去放风筝的。算是夸耀吗？不算吧，只是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去放风筝而已。不过，去水族馆也很好，那里很安静，我也喜欢的，不过还是很想去放风筝。
　　4698年4月5日
　　今天是我生日。想起来还要记个日记。前几天那个讨厌的人把我打了一顿，我的鼻子被他打出了血，我没还手，我懒得还手。他这种人我根本就瞧不上，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搞恶作剧，家里有钱就更加肆无忌惮，好像谁都要让着他一样，身边还有一群小弟围着他转，真叫我恶心。他打完我因为我没还手，还咧着嘴朝我笑了，但是他没想到我也朝他笑了，我故意笑的，笑他这愚蠢的样子。我的笑把他吓着了。我很满意。回家林叔看见我衣服上的血迹问了我，我说不小心跌的。老师已经下班了，我只能第二天才去报告老师。老师叫上了他，说要让双方家长过来处理，胖子没想到我竟会去报告老师，他怕了，我其实也怕了。我是懒得教训胖子的，吓吓他就好了，日后自有教训他的人。我不想让妈妈来学校，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那么忙，想想还是算了。想要有一件足够光彩的事再让妈妈来学校，又想想我其实还是太差劲了一些，似乎永远也比不过她。
　　4698年7月5日
　　今天无意中知道了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也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了。好可怕啊。原来我不是自然选择的产物。妈妈根本不想要孩子，但是外公家给了她压力，要是想继续做研究，就必须有一个孩子，今天他们吵了起来被我偷偷听见了，母亲加入了什么计划，精子是她挑选的，为了有一个足够好的人类基因，星耀，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听到了。那么生物学上的父亲也是星耀里的人吗？
　　我好像被深渊吞噬了。
　　4700年2月12日
　　分析、量子、电动、热统这些渐渐开始学了起来，Python我有空也会看一点，有时候看着天上飘的云和鸟儿，我好像脑子里就忍不住开始计算，开始研究他们的运动轨迹。学校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还是没有朋友，我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开始被别人仰慕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但他们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不适合交任何朋友，我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世界很美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4701年6月16日
　　又到了美好的6月，我没来由的喜欢夏天，空气里到处都是那种阳光的味道，我觉得很香。经阳光洒下的树影也特别好看，我才发现我的日记都忘了写天气，以前的文字好幼稚啊，这日记太丢脸了。
　　4702年10月4日
　　路上看见了一只死去的狗，无人理睬，我坐在车上，一瞥而过，同一天，我又看见了山坡上活蹦乱跳的羊，它们好开心，咩咩的叫着，死去的狗和活着的羊有什么关系？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想起这句诗来。我好像是那只死去的狗。
　　4702年11月5日
　　我没有被谁知道，所以也没有被谁忘记。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很喜欢这句诗。
　　4704年6月24日
　　我考上了A大，意料之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一切索然无味。但愿天体物理可以给我唯一的一点快乐。如果，如果我没有这样的大脑，如果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进入A大，是否我会很快乐？
　　4705年9月9日
　　我选修了生物医学，尽管我对此没有太大兴趣，但是为了和妈妈会有共同话题，我也许可以偶尔问问她关于生物医学的题目。
　　4705年11月8日
　　我知道别人都羡慕我的脑子，可我宁愿做一个傻子，也不愿活得这样痛苦。为什么会和这世界格格不入，为什么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仍无法改变自己的轨迹。
　　4706年8月16日
　　还是不要死的好，宇宙真是太美妙了，造物主首先是个艺术家和哲学家，然后才是物理学家。
　　4707年1月3日
　　A.S艾的《魂归何处》又看了一遍，人类文明就这样结束了。那么现实呢？因为很多事情预言得太准，结果是否也会一样，真想直接到达末日尽头看到最终结果，但我想我应该是看不到了。
　　4708年5月6日
　　我想成为一只鸟，拥有并不复杂的大脑，却拥有无比灵活的翅膀，翱翔在最广阔的天际，一碧如洗，纯洁而光明。
　　4709年7月12日
　　今天收到了星耀的邀请。这个名字，我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见。我询问了母亲，她很惊讶星耀居然这么早就找上了我，我好像第一次听见她非常真诚地夸赞我，发自内心的又带有一点惊喜的。我问她我该不该加入，她说意愿在我。她说人活着总得做些什么，不管以什么方式，要尽自己的能力做点什么。
　　我忽然很感动，我母亲是怎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到了科研上去，她在科研时是最快乐的，和我一模一样，她只是不爱我而已，因为我并不是她和心爱的人的结果，我只是一个类似实验的产物，一个为了继续科研的妥协物。我并不是没有感受到爱，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都对我有莫名的善意，我只是尤其想要我母亲的爱。
　　因为我爱她所以渴望得到她的爱。
　　4709年7月14日
　　一整夜没有睡着，湿润的潮气伴随梅雨铺面而来，我在暗夜里打开窗户细细的一条缝，站在窗前听了一整夜的雨，我喜欢下雨，也喜欢潮湿。窗户外吹来一蓬一蓬的青叶子味，我的心倒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想了很多，似乎无法诉诸文字。到了凌晨的时候，困意袭来，我拥着被子，倒头就睡，从未睡得这样香甜。没去上课，也没请假，嗯，我逃课了，有时候也想做做普通人，仅此一天也好。
　　4710年1月12日
　　今天正式加入了星耀。因为母亲的那句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我既不决定去死，那么就总要做点什么。
　　4710年3月12日
　　情况变得严重了，晚上总是睡不着觉，以前会这样，但不至于到凌晨3点还没有入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是睡不着。我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屋子，亦或闭着眼进入幽暗，身体累得很，大脑却仍不愿意休息吗？
　　4710年12月3日
　　四百年？四百年能做些什么？
　　4711年4月1日
　　翻看之前的日记，我说我大概看不到世界末日，现在却未必了，时间没有四百年。
　　4712年1月11日
　　我并不在意我的研究是否会得到回报，也并不在意能不能拿到什么奖，于人类有益就够了。至于我，希望被世界和所有的人遗忘才好。而我想得到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了，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4712年2月11日
　　我的脑海里每天不知要涌过多少死亡的念头，我没有写进日记里，并不代表这些念头未曾出现。我写下日记的那些日子，大概就是这种念头出现的最为频繁的日子。
　　4712年3月6日
　　同事们时常谈起自己的前途、谈起天体物理未来的发展、谈起薪水与职位，有时候也不免要听一听，又实在不想听，脑海里倒是在想如果要死的话，该选什么方式。我可是很怕痛的。同事说看谢蹊这副沉思的模样，一定是在嘲笑他们的某些言论，我愣着说没有。他们若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么母亲呢？母亲若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4712年3月15日
　　项目完成了，我也打算结束了。最近因为比较空闲，我就开始做了点实验，从几种方式里选一种，最后还是觉得跳楼最好。应该即刻去做的，连风力、角度、落地点都做好了预估，我真是闲得无聊，我怎么这么可笑啊。谈不上害怕，却想等到4月5号，我的生日那天，那天也正好是周末。
　　4712年3月27日
　　我本无意于来到这个世界，去体验悲喜，既不想生，亦无所谓死。
　　4712年4月1日
　　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聪明的脑子，我该为世界奉献的，但是对不起。和A.S艾一样，我对人类文明持不乐观的态度。
　　4712年4月4日
　　最后一次写日记，应该要长篇累牍的，可是又写不出什么来。给地球和人类文明以最美好的祝福，希望所有人得偿所愿、坚强乐观，拥有光明的未来。
　　未来应该握在那些浑身散发着光的人手里，我并没有资格拥有。
　　我也曾来过世界一次。
　　祝福。

　　日记到这里便结束了，谢蹊既然在4712年4月5日并没有死，那么日记实际上有很大的可能仍在继续写着。但后面的那些秦言却不再能看见，也不应该看见了。他因为看了日记阻止了谢蹊自杀，但是以不法途径取得别人的日记本质上就是一件错误的事，并不能因其结果而掩盖。顾波怪他多管闲事，是，直到现在，他仍不能确定当时救他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如果最后他死于SDEF病毒，以那样痛苦和绝望的方式死去，那么为他争取来的六年时间不过徒增他的痛苦罢了。
　　救他，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需要一个精神指引。
　　秦言分辨不清。
　　他闭上眼睛，感觉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顾波说先管好你自己，再去管别人。
　　徐霜说他那么依赖你，你却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读谢蹊日记的那个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不停地流无声的眼泪。
　　现在他仍然在流眼泪。
　　他想起徐霜说有一天你看到了他的尸体你会怎样？
　　现在他仿佛已经看见了。
　　他想起DEATH游戏里自己被毒死的时候意识到公子桓天命不可改。
　　现在谢蹊的命运也同样不可更改。
　　他想把所有关于谢蹊的日记、治疗记录全部删除。
　　但是始终没有能按下删除键。
　　他决定保留，保留关于他的唯一一点痕迹，漫长的岁月需要有可回首的东西，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当然是要坚定地走往时间尽头的，百折不饶，矢志不渝。

　　也是在这一天，有两件很重要的事同时发生了，对人类文明很重要的事，秦言知道其中一件，却并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在这天晚上收到了来自DEATH游戏的邀请码，那是开启末日背景体验资格的邀请码，秦言没有理睬，他当然是没有精力再去玩什么游戏的。
　　说实话，他不是不知道游戏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只不过他既然没有过问VIKA的身份，也就代表他不欲去探究那些他根本无力改变的事，星耀和星耀的异化力量并不是他一个普通执行者可以掺和的事，他只是想做一个简单的科研工作者罢了。
　　张扬发讯息问他，是否要一起进入游戏，他简单回复道：“不了，最近都没有空。”人在经历重大变故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好像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秦言却无法欺骗自己，他开始睡不着觉了，他拥有的48世纪堪称最优质的睡眠被打乱了，脑海里全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有时候也会做噩梦，关于那个废弃工厂的梦，关于地球毁灭的梦。
　　谢蹊、谢蹊、谢蹊，根本是挥之不去的名字，哪里逃避得了。
　　最后这种不安和绝望都化成了工作的动力，只有疯狂的工作才能短暂地忘却那天晚上的那场记忆。
　　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宇宙的深空中有人收到了他的讯息，收到讯息的那刻Erica几近疯狂：“疯子！简直是疯子！”
　　“怎么回事？”
　　“有人想叫我们死在深空。”Erica没有提及Vick的名字，现在她再想起Vick的样子已然觉得恶心，难怪他不愿意上探测船，原来早就知道这是一艘驶向死亡的船。能够更改数据的又没有上这艘探测船的人只有Vick了，实在是并不难猜的事。谁发来的讯息她也猜到了。
　　这封讯息来得还不算晚，现在按照模型更改燃料消耗设备吸收暗物质应该来得及，所幸的是他们本就比计划多储存了燃料的量，然而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个人可以构建起如此强大的模型作为备用，仍然使她惊异。
　　“这种异化力量星耀并不是没有察觉。Erica，读过A.S艾的《魂归何处》吗？”
　　“当然。”
　　“有时候真的怀疑A.S艾是否是一个穿越的人，那种异化力量的名字恰好叫做‘减速’。只是我们仍对这种力量知之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了这艘探测船的人并不是减速计划的人。但星耀内部已有减速计划的人存在。”
　　“是在星耀中诞生，还是潜伏入星耀的？”
　　“Erica，我说过我们知之甚少。”
　　“他理应得到嘉奖。”
　　“你说发送讯息的人吗？”
　　“对，你我都知道他是谁。”
　　“十分遗憾，在这艘探测船出发前夕，他被查出感染SDEF病毒，这也是他没能上这艘探测船的原因，他其实本身没有选择权，星耀本是以强制命令让他上这艘探测船的，049星球需要他，他几乎不可取代，他本人却并不愿意离开。事情偏偏那么巧，他居然会感染SDEF病毒，现在我似乎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星耀以前也有科学家感染SDEF病毒离世。看起来这并非偶然。”Erica对于强制命令这个词有些许震惊，但她没有表露。
　　“你想的没有错，SDEF病毒更像是人造武器，在合适的时候被运用。”
　　很多事情，现在像是被丝线串起全部连接了起来，Erica望着他的上级，试图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对他的事，我真的十分遗憾，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地球，地球接下去百年内将会加剧板块运动，造成大规模死亡，更为可怕的是因为板块运动将爆发的病毒将使地球成为炼狱，如果是400年以后的事，他选择不离开我可以理解，但是一百年，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违抗命令坚决不离开。”
　　Erica又问道：“那么更改探测船数据的人是否要求清算？提醒地球星耀内部？”
　　上级双手交握，凝视宇宙深渊。“Erica，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在有生之年绝无回到地球的可能，我们在离开地球的时候就已脱离了地球人类的身份，对于地球来说我们实际上可以称之为叛逃者，因为生存权利并不均等。所以，在我们安全到达049行星之前，我们不会与地球星耀展开联络。”
　　Erica感觉到她的上级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男人，不管是在得知探测船有毁灭风险还是现在告知她一些她本不知的情况时，他都表现得极为平静。可以说，上这艘探测船的人多多少少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星耀的基因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你已到了合适的生育年龄。”上级问。
　　“就在刚刚，我忽然有了决定。”
　　“哦？”
　　“我想要那个人的精子。”
　　“你说谁？”
　　“谢蹊。”
　　上级笑了笑，“你本来不是很排斥基因计划的吗？怎么忽然想通了？”
　　“就是觉得如果非做不可的话，至少要选一个我敬佩的人。”
　　上级突然推了一份资料给她，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的信息，彻底呆住了。
　　上级微笑：“没有想到吧，他的母亲很早就加入了基因计划，而他本身就是基因计划的产物。他是A级执行者，现在你可以查看他的资料，就意味着组织已经决定将你提拔为A级了，理由就是这次探测器危机中的出色表现。恭喜你，Erica。”
　　基因计划，星耀计划中的一项子计划，因为行星撞击地球留给地球的时间只有400年左右，这么紧迫的时间内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大量科学家参与，而自然选择无法满足如此庞大的需求，所以加入星耀满足等级的科学家会参与基因计划，以制造优质的人类基因。
　　Erica并没有想到谢蹊本身就是这项计划的产物，原来他如此高的智商并非天然，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么聪明的脑子原来不是自然选择的产物啊，那么在科研上比不过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难受了。
　　“你在想什么，Erica？你看基因计划实行得是有效果的，谢蹊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敢说在整个地球天体物理方面他是走在最前端的，而他仅仅只有三十多岁。可惜了。”
　　“是吗？”Erica勉强笑着，在心中反问，基因计划真的合理吗？上级并不知道谢蹊的心理状况，并不知道他其实有很强的自杀倾向，他心理问题的出现是否和基因计划有关呢？
　　逃离地球仍旧有许多未知，虽然在他们这艘探测船之前，非生物已经登陆049行星做了基础性建设，049行星的生命力宛如一万年以前的地球，空气质量极高，板块运动较为稳定，但是一切未知，他们才刚刚起航。
　　至于地球，这艘探测船上的人对于地球的想法是否会出现异变，就像她已感觉到他的上级语气之中现在似乎已经将地球看做了另一个星球。
　　这些也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