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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攀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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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玉麦的两百多文钱让田氏一下子膨胀了起来,直接从布摊子上搬了两匹棉布放到了骡车上,长子长女都到了说亲的年龄,次子次女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又马上要入冬了,合该添件新衣裳了。
正好摊子上没客人,花茂来到骡车旁看了那棉布一眼,说了句,
“家里不是有棉布吗?”
“这是松江府来的棉布,”
田氏从篮子里拿出一包袱把棉布捆了起来,不咸不淡的回他道,
“现在时兴这个。”
花毓在旁边听了两人的对话,感觉明明是为家里添置了新布料,咋还跟打机锋似的,‘爹’觉的家里有布料再花钱买不欢喜,‘娘’买了称心的棉布咋也没多欢喜?
她却不知道,田氏的大嫂会织麻布,家里的粗、细麻布一直都够用,小姑子又经常送些棉布,两相掺和着,一家六口的衣裳鞋袜都能覆盖了,可田氏手头有了钱之后,首先想买的就是称心的棉布,这只能说是馋狠了。
回家的路上,花毓和阿勇被犒劳了一个大肉饼,两人靠坐在一起啃着喷香的肉饼满足的很。
田氏朝前抱腿坐着,迎着微凉的秋风,她心情甚好的显摆道,
“你知道吗?今日那玉麦都卖光后我又接了个大买卖。”
花茂一条腿盘在车板上,双眼注视着前方,一手缰绳一手鞭子,驾车的技术娴熟的很,听媳妇显摆,很是配合的问道,
“啥大买卖?”
“有个刚来鹿首村租院子的妇人要了一筐玉麦宴客,让明天上午送过去。”
田氏说着话特意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她就喜欢看花茂舒展眉头笑的样子,可谁知花茂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可是…第二个门姓吴的?”
“你认识那妇人?可是你的旧相识?”
田氏眉毛一挑语气不善道。
这吃醋也太无厘头了些,刚吃完饼子的花毓听不下去了,出言道,
“可是一头戴金钗的妇人去买菊花了?”
“阿毓聪慧如我!”
花茂回头赞许的看了闺女一眼,
“那妇人想要九盆‘紫佳人’,当时摊子上只得两盆了,我就问她明天送来可行?她就答应了,还付了十文定金。”
这可真是巧啊!花毓惊喜极了,可是一想及自己当时推销不成,不禁生出一抹担心,
“我那时候真不该多嘴…”
她把摊子上推销的一幕说了出来,
“明天要不咱分开送?免得尴尬。”
“不用,”
花茂摇头,
“她既是在鹿首村租院子住以后肯定常逛圩市,早晚以后要打交道的,倒不如坦诚些,咱回家说起来才发现是一家,真是巧了。”
“可不是缘分嘛!”
田氏一拍腿,兴奋的嚷道,
“那妇人非富即贵,说不得以后还能买咱家好多东西呢,可要拉拢好了!”
一路说着话,仿佛那回家的路都变短了,骡车很快就停到了家门口,田氏抱着两匹布径直回了堂屋,留爷几个卸车。
花毓搬着剩下的黄菊花进了门就看到院子里几个大筛子上晾晒的玉麦叶子,那叶子被阿秀用剪刀剪的齐齐整整的,看那发卷翘起的样子,明显已经晒干了。
“姐,我按你说的都焯过水了,你看颜色还鲜嫩着呢。”
阿秀抓起一把送到姐姐跟前邀功道,这是二姐今早给她安排的活,他们出门后,自己就把门销上在家里把这两天攒的叶子都收拾了。
“阿秀真能干。”
花毓欣喜的摸着干爽的玉米叶子,她想用这叶子编样物件,那硬板床睡的她累的很。
“二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做什么了吗?”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一句两句的讲不清楚,花毓就卖了个关子。
在外一天不敢吃不敢喝的,回来后又累又渴,一家子喝了三舅家送来的粗茶后又各自回屋歇了歇。
晚饭就吃了阿秀煮的菜粥,因为亲自赚了钱,田氏难得大方了一回,买了十个肉饼,路上吃了四个,还剩六个在锅里抗一抗热乎乎的正好吃,只是吃的时候,她精打细算的毛病又犯了,
“这十文钱得让人家赚一半去。”
“你要想想这和面做饼的功夫你赚了一百文呢!”
花茂看不得她如此精细,说了她一句。
“和面做饼还花多少功夫?”
刚刚眯了一会儿的田氏浑身有劲的很,反倒忘了刚回来时的疲累,
“我不就少睡一会嘛!”
“有命赚钱还得有命花!”
花毓没忍住凉凉的说了一句,你要说不赚钱只能省也就罢了,你都赚了还那么省干嘛呢?
“省来省去便宜了别人找谁说理去!”
守财奴的下场可没有好的。
这话听的田氏立马闭嘴,她自己阿娘就是过度辛劳才一个子女都没安排好成家就走了,得亏他们兄弟齐心合力,把那想给阿爹说亲的媒婆都给打了出门才没让后娘进门,而那个让后娘进了门的,她悄悄瞥了眼穿着粗布衣也很俊的丈夫,闷头大口的啃着肉饼,自己可要好好的!
花茂听了这话倒是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阿毓能想明白这一点,就算那事以后想起来,心里那关也好过了!
吃了晚饭,田氏难得没搓麻绳而是在桌子上数钱,花茂坐在凳子上给儿女默写大字…
花毓搬了一笸箩玉麦叶子进了堂屋,坐在桌子前把叶子撕成手指粗细…
花毓自小爱做手工,编个花篮做个杯垫什么的都学过,只不过都是三分钟热度,学会了就撂到了一边,此时她不是故意示拙,这玩意她就编过一次,早忘的差不多了,编编拆拆的,进度缓慢,等阿秀阿勇大字默完了,阿娘的钱都数好了,她才编了松松垮垮的五圈…
“二姐,你要编什么?”
阿秀凑了过来问道,二姐说要编样好东西,这好东西是啥可是让她猜测了好久了。
“我试试看能不能编个盘子。”
花毓端详着一边松一边紧的盘子底自信的说道,盘子编好了就可以编垫子了!
“二姐,我来帮你撕叶子。”
阿勇早就瞄到自己爱干的活了,不待花毓点头就拿起玉麦叶子‘嗤嗤’的撕了起来,真好玩!
田桂兰数完了铜板后一百文一百文的用麻线串了起来,今天连菊花带玉麦卖了有六百多文,买布花了一些还剩五百出头呢。
花毓想及这玉麦到采摘还有个十来天的时间,在这期间倒是可以挑着每天卖一些,她想到鹿首村那块圩市的空地,每天下去去卖一筐两筐的应该没问题,可当她把想法一说,却见花茂夫妻齐齐摇头,
“你不知道,那地面平时不准外面人去摆摊子的,鹿首村的人怕冲他们买卖。”
“这太霸道了吧!”
一个小村子竟然还有地方保护?花毓吃惊不小,
“难道鹿山书院的学田都被他们包了?”
“那倒没有…”
田桂兰是本地人,说了当年的事,原来鹿首村本就是随着书院开设聚在山下的小商贩组成的,待后来官府划学田,那一片的荒田就都被他们分了去,不过周围的老村子也跟着喝了汤,比如田家岭,村前流溪河南边那片水田就是鹿山书院的学田,传到田桂兰这一辈,五亩学田都给了大哥田大年,而那圩市,也是官府下了告示,令鹿首村在书院休沐日开设圩市,周围村子都可来买卖。
花毓听到这里就知道没啥希望了,圩市给了周围村子喝汤,平时肉都是鹿首村的,能第一时间发现书院商机的,那都是精明人,自己还是不要想了,那玉麦就好好留种,以后错时间种植,图长远吧。
一家人又都沉默了下来,耳畔是玉麦叶子轻微的‘刺啦’声,最后田氏看不下去伸手接了女儿手里的盘子底,刚才阿毓那慢动作她早就把编法看了个明白,到她手上很快就编好了一个盘子收了尾,很明显她编的部分紧凑,花毓编的那部分松松垮垮的,她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嫌弃道,
“你用这个编盘子可比竹子的差远了,没人买的。”
竹编能存续几千年自有它不可替代的优势,这玉米叶子不管是防水还是结实都不占优,但是它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我觉得这玉麦叶子软软的,我就想编个垫子铺到床板上。”
花毓解释道,硬板床她真的睡的太难受了。
田氏听了这话更不靠谱了,摇头道,
“这玩意和稻草一样,会招虫子的。”
说到这里,儿时被稻草席上的虫子霍霍过的田氏感觉浑身都痒了起来。
“这玉麦叶子阿秀焯过水了,以后经常晾晒一下不会招虫子的。”
所有天然材质编制的席子都会面临招虫的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里面的有机质,这玉米叶子焯过水,以后铺在床上套个床笠,生虫的几率很小的,不过这话却不好拿出来说的。
田氏半信半疑,不过女儿想试就试试吧,左右就费点功夫的事,不好用又不耽误烧火。
“二姐二姐,你看我这个编的怎么样?”
“二姐,我的呢!”
阿秀、阿勇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编的盘子底给花毓指点…
隔壁伴随着灯光传出来的笑语声刺激了一墙之隔正在绩麻的王氏,下午她亲眼看见田桂兰抱了两匹布进了屋子,估摸着他们这个圩市赚了不少钱,想到这里,她瞪了一眼旁边的丈夫一眼,这个只会种地的窝囊废,连给儿子读书的钱都赚不出来,现在到了说亲的年龄给儿子的新房还没盖起来,不过隔壁的长子也没定亲事让她心里能自我安慰一些,可眼下他们赚钱越来越多,若是比自家早起房子…王氏开始坐不住了,他们两家是一天成亲的,她凡事都爱和田桂兰比一比…
田桂兰是田家岭有名的厉害姑娘,她的娘自生下她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在她五岁时就离世了,偏她哥哥又多又正是长身体能吃的年龄,把个家吃的一贫如洗,年幼的她开始了做饭管家的重任,慢慢养成了她牙尖嘴利又精打细算的性子,她本就长的粗糙,没有亲娘教她打扮就天天跟个小子一样,三个哥哥又护她护的很,哪个敢惹她都是被揍一顿收场,时间久了把她可怜的一两朵桃花都给掐了,等到适婚年龄没有媒婆上门一家人才着了急。
有一年农闲时节,田家老二老三结伴去鹿山脚下埠头卖苦力,在那里结识了无家可归的花茂,在一次冒雨拉纤中花茂受了风寒,他们弟兄俩合计一番就把人接回了田家岭养伤,最后伤养好了,他们的妹婿也有了着落,兄弟三人合力给妹妹盖了三间茅草屋,妹婿在田家岭落了户。
田家岭可不止田姓一族,还有一支大姓安,田桂兰在田氏一族招人喜欢,可在安氏一族却很多看她不顺眼的,你个姑娘家不想嫁远了嫁本村外姓人不行吗?偏招了个不是女婿的女婿,挤占田家岭本就不多的土地,偏又那么能生,自然就招人嫉恨。
在这些嫉恨的人中以她的邻居王氏最甚,她和田桂兰同一天成的亲,从嫁进门的第二天就开始攀比,她自问长的比田桂兰貌美,可两家男人一碰面她就心梗,自家男人又黑又瘦,田桂兰家的虽然长年眉头不展,可人长的俊啊!就是皱着眉都俊的很!更何况还识字,说话慢条斯理引经据典的让人很信服,每次官府来收赋税村正都要他帮着和那些兵吏打交道,官府的便宜不可能占到,但是能让村民少吃点亏总是好的,时间久了,他也在田家岭慢慢站住了脚根。
已经成了亲,这丈夫是没得选了,王氏就憋了一口气开始比孩子!
她生也没少生,偏到现在就一儿一女立住了,而田桂兰呢!生了四个孩子都立住了,且一个个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的,整天都能听见她大嗓门的吆喝着,作威作福跟使唤下人似的!
哪像自己,说什么那爷三都爱答不理的,现在又到了给儿女说亲事的时候了,本来花毓天降了门好亲事她羡慕不来的,谁想这婚事黄了,这被退过婚的闺女再嫁还能找个什么人家?倒不如和自家儿子凑成一对?
王氏脑筋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