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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 182 章 ...

  •   看着他们飘着若虚若实的影子,像从天空一只只败兴而归的风筝,走到我跟前说,“姐姐你怎么来地狱了?是想我们了吗?”

      我想到荼涙神在万佛堂出现的时候,也曾见过他们,那时都是一只只白色的小鬼,我说,“我梦到过你们,没想到在地狱,你们真的走到我面前。”

      白茅拉着我的胳膊说,“我们是闻到你的气息,过来找你来的。”转头对玄参说,“我说了南安姐姐会来找我们,这不就在这等着了么。”

      我问,“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白茅说,“荼涙神离了地狱,各层的司命官也都跟了乱了规矩,乱哄哄一片,我和他们正游荡着,不想投胎做人,只想找到往昔的故人,这时一条光河飘到我面前,这气息竟然是曾经望湖轩那股子潮气,还有南安姐姐身上的香气,所以猜到是你来了。”

      我抚摸着他们一对对瘦削的肩膀,浑身血红色凝结不起的伤痕,心中好不难受,曾经他们在海棠城即便再傲慢待人,也未受过欺负,便说,“你们在地狱受了不少苦吧,都怪我,没能再点来找你们。”

      白茅安慰我,“苦虽受了,但比别人轻松多了,不过受点鞭笞苦水之刑,正巧碰到玄参,他早就靠这张脸和嘴,买通了地狱的阴兵鬼将,于是做了不少营私舞弊、蝇营狗苟之事,也替我们逃了不少刑罚,走了不少捷径后门。”

      这三个少年,果然走到哪里都有颠倒规矩的本事,我打量着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后面还跟着其他白衣鬼魂,便问,“怎么还有这么多白面书生?”

      白茅说,“女皇帝死了,文武百官一口咬定是沉迷于身患病公子们才失去的心智,所以从高塔上一跃而下,于是将京城和海棠城中的病公子们,全部送去陪葬了。”

      我听了怅然若失,那是多么绝望的一幕。看这些病公子们的冤魂都受着不少的伤,有的腿脚还不利索,需要旁人搀扶,我心疼地说,“你们可惜了,没赶上人间的好时候,不然以你们不俗的才华,早就扬名天下,还愁荣华富贵不跟上来吗?”

      玄参问,“姐姐说的是什么好时候?”

      我说,“男人做皇帝的时候。”

      “我在地狱也听说了,几百年前那也不一定。”白茅说,“姐姐把事想得简单了,即便男人当道,那也要有个好身世,或是难得被人赏识的机遇,不然也抵不过默默无闻的一生。”

      玄参跟着说,“正是,再精致的才华,无人问津也要腌成咸菜。即便死后被人赞赏生前留下的诗篇,也是无用,难不成还挖起来鞭尸,给你棺材上贴上一层金箔?”

      杜衡说,“人呀,如果没有好身世,就要有一副糟践自己的心肠,只有把自己降得足够低,你能有蹦得高的能力。”

      白茅说,“你倒是把我的话都说了。”

      杜衡说,“我不过是看着你,从海棠城一路乘着望湖轩去了京城,才悟出的道理,从前我不屑那些向权力阿谀奉承的亲近,后来才明白,你若不自贱,践踏你的就是别人,与其坐等欺凌,不如早点跳入泥沼之中,搅他个风起云涌,钓名沽誉一番,好踩在别人头上,那才一世轻松。”

      我理了理他的头发,说道,“你悟出这些没用掰扯的道理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在地狱中造就一段修为?”

      杜衡说,“反正闲着也无趣,毕竟曾经京城的盛景已成往事,落地的灰尘也堆成泥土。”

      玄参遗憾地说,“我早死了,这花猪病因我而起,却没见到京城的富贵浮眼、流转承恩,甚是可惜。”

      白茅说,“死得早,便未在人间造什么孽。所以你在地狱没受什么苦,不过挨了几下不肯用力的板子算了,你看我,胳膊现在还肿着呢,差点被拧下来!”

      杜衡替他揉揉说,“那女阴兵下手算轻的了,再敷衍了事,让其他鬼将去告状,惊惹了吃不饱的判官,那可不是下油锅那么简单。这会儿只怕你胳膊不是胳膊,屁股不是屁股,拼成一盘乱锅大菜,连女皇帝都认不出你来。”

      白茅看到我手中的迷魂灯,问道,“我们顺着光和往昔的气息过来,定是姐姐的召唤,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来地狱,又找我们有何诉求?”

      终于拉回正题,我将眼前的困境来龙去脉说与他们听,众人不语,只是抬头看挂在深渊之上的南石,若有所思地问,“前两日便听说荼涙神换了个新主子,竟然被囚禁在此处。”

      我说,“我要救下他,就需要生长出一个冲破地狱的生命,而这需要照耀一丝丝聚拢的光亮。”

      玄参点头说,“人间的光,便是心中怀揣的善意,只是熬过酷刑之冤魂,即便生前的忠诚之士,只怕也所剩无几。”

      他从怀中掏出一片亮,照在我的手心中说,“我这点子光,还是在海棠城遇见姐姐后才留下的。”

      白茅也从袖子中抠出一点亮,说,“比不上玄参,他赚的银子都用来做好事了,我这点子亮,应该是进皇宫后,在女皇帝那说了几句不偏不倚的劝言,才有的。”

      杜衡这会儿躲在后头,像是没钱来打赏姑娘的公子,只能藏身在别人后头。我将他拉到身边,安抚他说,“空空如也都没关系。”听到这话,他贴进身边,像个孩子说,“看样子我在京城做的坏事太多了。”

      我安慰道,“都在地狱里,谁又嫌弃谁呢?”

      众鬼将藏在怀中、胳肢窝、指甲缝、脚踝等地搜罗出来的点点光亮,笼到我的手中,越来越亮,像是一个息事安宁的神仙,从天边摘日出而来。

      杜衡说,“这倒像是在我老家小时候,村里为了仰慕天恩,供奉神灵,为修高塔而挨家挨户地积攒银子。”

      玄参说,“我看差不多,就像凡人修塔,不就是为了靠近天上的神仙,而这光孕育出地狱的生命,就为了冲破这牢笼,不也一样?”

      白茅说,“那我可要再搜罗点,毕竟我在人间可是被众星捧月,送上过皇宫高塔的人。”

      我手中的光亮聚沙成塔,一会儿竟堆出了个耀眼的小山丘,相比之下,那迷魂灯黯然失色,果然光与光都是不同的。我抬起头看南石,他好似看一个得意的门生,对我点点头。

      我将这些光照着田地中的种子,像是倾倒一瓶收藏整个夏日的雨水,小心谨慎,如挖掘深埋土地的宝藏。

      等了一日又一日,白色小鬼们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像在祠堂等着祖宗的魂归。我小心地问,“你们可见到发芽了?”

      白茅说,“没有动静啊。”

      玄参也说,“这种子会不会已经死了?”

      我刨开土,将那晶莹透绿的种子放在手心端详,因为光的照耀,它浑身起了舒展的褶皱,还泛起水的光泽。

      白茅说,“我看这种子没死吧。”

      玄参问,“你小时候种过地吗?怎么就知道死没死?”

      白茅说,“没种过,家里人嫌弃我是不祥之身,从不让我靠近,说是怕晦气影响收成。”

      玄参说,“你可真可怜,我倒没有,不过你说得对,这种子的确没问题。”

      白茅口冒酸气,“你大富大贵的命,不也被家里人嫌弃,才和我挤在一艘船上飘到海棠城的么。”

      不知熬了多少日,这地狱能寻来的光都找来了,可是那种子依然毫无动静,像一个眼瞎的男人,见到巫山巷的无尽春光也不动心思。

      白茅躲在我身边说,“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白茅说,“如果咱们真从地狱里出去了,或者南石真的成了荼涙神,让我下辈子投身个好人家好不好?”

      竟然想到这茬事,我听着有趣,想到曾经在万佛堂见过他们,当时斩钉截铁地说再不投身为人,果然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如今不好对峙让他难堪,只答应道,“你看这样好嘛,如果人间依旧是女人当道,我就将你托身在富贵家中做个姑娘,如果是男人主权,便将你送去官宦之家做个世家公子。”

      白茅摇头说,“我不要这些个。”

      我问,“那你说说要去哪?”

      白茅说,“听说你与南石已经大婚,不如将我送去做你们的儿子或闺女,你看怎么样?”

      这话竟让我脸红起来,我顿时结巴起来,“不是,这个,那个。”

      玄参看我们窃窃私语,这会儿也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白茅给我使个眼色,让我不提,可我依然还没反应过来生孩子的事,支支吾吾在那嘟囔,“什么还没做,怎么就要生儿子闺女了。”

      玄参笑着说,“姐姐又以为自己怀孕了吗?这次吃什么吐了?还是说喜欢吃酸的了?”

      我推他一下,“瞎说!”

      玄参看到白茅若即若离的眼神,猜到刚刚的对话,马上纠起白茅说,“这明明是我的主意,这会儿想先占个位是吧?南安姐姐,我不管,反正你和南石要生第一个孩子,那肯定得是我。”

      白茅被玄参掐住脖子,依然不放弃地喊道,“那我是第三个也行。”

      杜衡这会儿也跑来赶热闹,“可我不愿做第二个,最容易被忽视。”

      南石在头顶不解地问,“你们在吵闹些什么,让我来评评理。”

      白茅高喊道,“南安姐姐要给你生孩子,我们在盘算着投胎的次序呢。”

      这下换我揪住他说,“不许乱说!”

      南石胡沁,“依我看,三个孩子肯定不够,好歹你们南安姐姐在天界猪棚汲取了几百年的真传,一窝生个七个八个也未可知,只怕也分不清说是先生,谁是后生?”

      这下我倒是成了海棠阁过生辰的姑娘,看似宾客都来祝寿,实则都是拿我取乐,而头上赏银最多的那位,正等着宾客散尽,将我饱餐一顿,还生七个八个,真当我是老母猪!

      我拉着三个少年,谁都不许抬头理他。南石只能哼些轻快的歌谣,像是安抚我等待他的痴心。

      一日、两日,这种子毫无动静,七日、八日,也不见有任何希望,三十日、五十日,这种子虽不烂,可是像一块死木鱼,如何敲打都无动于衷。我像是在沙漠之中等着甘露降临,却只能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的信心与希望像一杆竖起的旗子,可是我资质平庸,插进松散的泥土,还没等来狂风,几丝不安的微风就吹倒了。

      我梦见姐姐面露刻薄冰冷的声色,端起我的脸左右扇了两巴掌说,“你连猪都不如,还妄想救南石出去?”然后将我摔到一面镜子面前,好端正自己卑微的身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第 1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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