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你而上》元桑

5、005

　　“领队，你先别跟我开杠，嘉宾的事你说了可不算。不过既然你主动开口了，那我们就来说点别的。”
　　程秋筠话锋一转，把火力对准他。
　　“你自己觉得，你设计的这版路线和规则要求会不会太高？很多同事看了方案都觉得不可行。哦，正好大家都在，你们谁当代表来说说？”

　　程秋筠起了个头，立刻有人顺着话跳出来。

　　“是啊程领队，你这个路线设计得太较真了。你不做这行所以不知道，做节目只要求个综艺效果，只要嘉宾的综艺效果有了，你这边公益基金也筹集到了，这不两全其美嘛！现在真人秀都是写好的剧本，让嘉宾按着流程卖卖人设，搞点矛盾，加上后期剪辑字幕烘托气氛就行了。”

　　“是啊。可领队你现在这个方案，经纪公司哪敢放人啊？”

　　“而且这次嘉宾，要么是像筠姐这种资深前辈，要么是正在上升期的偶像，哪个都惹不起。但凡出点差错，我们都没法交代。你可不知道，现在那些追星的小孩才不管你什么节目真实性，一旦自家偶像受点伤还是有点委屈，她们可不分青红皂白，不骂到我们节目组祖坟爆炸才怪……”

　　程亦行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金属打火机，在手上把玩。
　　沉重的金属块却在他指间轻盈翻飞，“噗”的轻微一声，火苗从他掌中燃起。

　　“这就是你们请我来，一起浪费时间做个无聊垃圾的节目，还要侮辱观众智商的理由？你们当观众都是傻子吗，还是当我三岁？”
　　火苗随着打火机的旋转飞快舔过他手指，他似乎也不觉烫，他抬起眼，冷笑了一声。
　　“到底是你们怕被粉丝找麻烦，还是怕太辛苦给自己添麻烦？”

　　那些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
　　没人出来接话了。

　　有些事其实是心照不宣的。比如野外拍摄的节目，由于受条件所限，拍摄期尤其辛苦。
　　节目想越真实、越刺激好看，就意味着节目组前期踩点和后面拍摄的阻碍和风险越大。
　　在舒适圈里待惯的城市人，谁想去那种人迹罕至又危机四伏的地方吃苦？
　　所以很多环节设计，不仅是出于怕艺人公司和粉丝找麻烦，更是出于他们不愿自己吃苦罢了。

　　现在被一下撕开了极力掩盖的私心，这些人的脸才像是被火炙烤过一般，羞得有些发烫，没有谁好意思跳出来再反驳程亦行。

　　“怎么？都不说话了，那是没有意见了？”程秋筠看没人吱声，继续说，“其实他这个方案呢，我个人之所以没什么太大意见，是因为的确会让节目更有看点，在安全保障得当的情况下，这确实是一系列能让观众得到思考的设计，符合节目的主旨。何况作为艺人，想突破自身拉到好感，也不会想录制一些虚伪无趣的节目吧。既然现在你们都不说话了，就是通过了呗？那就先定了以领队的这版路线方案为准，进行接下来的准备，后天……”

　　“你们确认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说在前面。”
　　程亦行打断了试图和稀泥的程秋筠，声音不大，却严厉无情：“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一口一句‘我尽力了’，却连自己的分内工作都做不好的‘废物’。如果接下来还有人继续以这种态度和我共事，就做好心理准备。”

　　那双眼睛扫视了四周一圈，懒散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到了野外，是我的地盘，我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有一分钟可以舒适的机会。”
　　“啪嗒”一声，那簇火苗被金属盖扣灭了。

　　*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那群老油条工作久了就学会了偷懒耍滑，纯粹的欠收拾。一换你下场怼，他们个个就开始低下倔强的头颅。”
　　“让我出面，你还挺好意思？”程亦行睨了身边人一眼。

　　一开始，程秋筠就对节目设计的难度和环节提出过很多质疑，但那些人总是在找各种理由说服她。
　　她的确是节目出品人，拍摄组也的确是她花钱雇的。
　　程秋筠虽然是个甲方爸爸，但又是明星，有时候就不便自己站出来过分批评和挑刺这些人，以免某些人心怀怨恨，出去散播莫须有的谣言。
　　所以很多时候，就得借他人出面去完成这种事——

　　这一次，她就鸡贼地推程亦行这个专业人士出来唱白脸。
　　程秋筠对外从未公开过多自己家庭成员，知道他们姐弟关系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今天这出“双簧”唱得叫个相当成功。

　　程秋筠伸腿，踢他一脚：“就让你出个面怎么了，我也够意思吧？你就问问，现在这种费力还不讨好的户外公益徒步节目，哪个明星还愿意来？大家都想上个无脑的综艺，轻松就能把钱赚到手。我这回不仅帮你们做成了这节目，还为你亲自刷脸，都不惜跟我前男友破冰同框给节目拉话题，亲姐做到我这份上，算你三生有幸了好吧。”

　　这一点程亦行的确无法反驳。
　　如今但凡想要让任何跟公益相关的项目受到大众关注，都必须借助明星效应。程亦行他们这边自然也不例外。

　　“哦对了，还没问你呢。刚才说到游乐乐，你怎么突然接话了？”
　　窗外道路堵成一片红，程秋筠无聊难耐，非得拉他聊天：“你这浑蛋连现在当红的明星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一提游乐乐名字，你那么自然就脱口而出。你认识她？”

　　程亦行化身毫无感情的话题终结者：“不认识。”

　　不认识？我信你个鬼。
　　“一般男人嘴硬说不认识女人呢，无非两种原因。要么是因爱生恨愤然分手，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是追求不到爱而不得，那人成了你不可说的痛——”程秋筠侧过头，“说说，你跟她属于哪种？”

　　程亦行原本靠在椅背上，听到这里他坐直身体，语气斩钉截铁：“程秋筠，你有病吧？”
　　“哦，那谁知道你想瞒什么呢？得罪女孩这种事，你以前干的还少？”

　　程秋筠唯一的好记性，除了现在用来背台词外，倒背如流程亦行从小到大的黑历史也是一字不落，如数家珍。

　　“让我想想啊，你小学暑假那会儿，张爷爷那小孙女天天来缠你带她捉蝴蝶，你嫌人家烦，捉了一鞋盒毛毛虫给她，美其名曰让她观察毛毛虫怎么破茧成蝶。啧啧，要不是小女孩哭着来告状，我还不知道我弟这么有才华啊，破茧成蝶？挺浪漫啊……哦，还有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你们学校那校花，送你一盒人家亲手做的巧克力，你故意拿个什么去回礼，让人直接把你拉黑了？对，想起来了，一只张牙舞爪的丑蜥蜴，还有盒活的杜比亚蟑螂，说要让人家在家里养蟑螂当饲料是吧……”

　　坐在保姆车前排的助理小裴和司机老李都听笑了。

　　“程秋筠！”
　　眼看他的耳朵由白转红，咬牙切齿的样子，把程秋筠简直爽得不行。
　　行，还知道要脸呐。

　　“以后有什么心事，就跟你姐多分享，就算你哪天要跟我踢开柜门我也不会嫌弃你。我这不是怕你终于铁树开花想谈个恋爱了，又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吗？所以怎么着，要我给你想想怎么追她吗？”
　　程亦行根本不愿理她，又不想继续听她喋喋不休废话连篇。
　　他靠回到椅背上，将脸转向窗外，不耐烦地说：“跟她就见过一次。”

　　“还真见过啊？”程秋筠越发来了兴致，“对她什么印象？”
　　什么印象？
　　程亦行回忆了一番中午的种种，得出结论。

　　“懦弱、犹豫、敷衍、毫无主见，一个集合了我所有雷点的女生。”
　　一个被人欺负也不敢指认，听见自己八卦被人大肆传播，心有不快却连头都不愿抬起来反驳的人——
　　就是食物链最底端畏缩且胆小的鹌鹑，活该被所有虎视眈眈的猛兽扑杀。

　　“哦？看来你对她印象挺不怎么样啊，难怪刚才反应那么大。”
　　他以沉默代表了认同。

　　程秋筠将扣在头顶的墨镜取下，架在鼻梁上，遮挡住眼里狡黠得逞的神情，嫣然一笑。
　　现在这局面也太有意思了吧？
　　这个游乐乐，她是非来不可了。

　　*

　　“好啦，她今天只是随机空降。你们刚才点的歌我们也唱过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啊。”周津羽卸下身上的吉他，放回到琴架上，“她接下来还有事，不能跟我们一起玩啦，她要准备出门了。”

　　“屿京”的直播间里，游乐乐站在摄像头盲区，抓着蛋蛋的猫爪，在屏幕面前挥了挥。
　　弹幕立刻又来了一波血洗。

　　【果然神仙只跟神仙做室友，我好酸啊，草（一种植物）】
　　【浴巾你给我让开，我要看我老婆！】
　　【呜呜呜我这辈子还能等到我老婆露脸的一天吗】
　　【浴巾大大护妻（误）日常，kswl】
　　【太太要去哪儿啊？带我带我，呜呜呜想被你拴在腰上_(:з」∠)_】
　　【时隔三个月终于等到我老公和我老婆合体直播！我好幸福！】
　　【柠檬茶太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自己的直播啊15555551】

　　“三颗柠檬茶”是游乐乐用了八年的小马甲。
　　这还是她出道前，在网上发一些不太成熟的原创练手歌曲用的私人小号。因为从来没曝光过，以至于出道后，还曾经因为太忙而一度把这个号隐匿荒废。
　　直到后来……出了那些事之后，她几乎被公司冷藏，断了大部分工作成为一条咸鱼，这个小号又被重新捡了起来。

　　出道前是纯粹的好玩打发时间，被冷藏之后，却不得不想办法用这个小号来养活自己。
　　好在以前积累了一些粉丝和作品，加上那时周津羽在网上已经是个拥有不少铁粉的翻唱歌手，一番帮带下她的原创被传播开。
　　有的歌成了视频网站剪辑大神爱用的BGM，甚至有一首《笼鸟》莫名火了，有一阵被很多当红.歌手和偶像都发视频翻唱过……

　　因为那几首歌的爆火，逐渐就有其他音乐人和甲方爸爸注意到“三颗柠檬茶”，来找她合作和创作商用音乐。
　　合作邀请她都筛选过，有掉马风险的她都婉拒了。
　　剩下能接的项目都是通过线上软件对接，避免了很多麻烦。加上她合同签约的身份证都是借用表妹的，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三颗柠檬茶”和“游乐乐”是同一个人。

　　总而言之，这些年小号竟然也攒出了三十多万粉丝，还都是真情实感捧她爱她，给她吹彩虹屁的粉丝。和三次元不同，二次元这个圈子纯粹是网络情缘一线牵，所以只要打死不露脸，粉丝也就不会过度追究“你是谁”。

　　再三确认过麦克风已经静音，周津羽半个身子才出了画面，把她手里的肥猫接过来。
　　“反正拦你也拦不住。我和萧黎今晚就等着蹲微博，看看你今天出去抛头露面又要被黑成什么狗样！快走吧，滚滚滚！”

　　“去攀岩比赛怎么了，我糊还不能有私生活了？”游乐乐拿起自己背包，对周津羽一挥手，“既然你这么不看好我，那今天我要是拿了第一，晚上的快乐肥宅庆祝餐我就只能一个人独自享用了。唉，可惜啊，本来还有机会邀你共品的。”
　　“什么？是传说中的披萨烤鸡肥宅水套餐吗？！”周津羽一听，双眼放光，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开玩笑，你不拿第一谁拿第一啊，冠军我们预定了！游乐乐给我冲啊！”

　　没想到这flag立得过大，以至于还没插稳，她就被打脸了。
　　游乐乐怎么也没料到，就因为那一首歌耽误的时间，她居然迟到了。

　　工作人员看到她资料上是第一次参加攀岩比赛，在她进行热身时，还好心地给她分析起来：“别的选手都看全了，但你迟到，我们也只能掐着尾巴让你看了个大概，不能再单独进场看啊，这对别的选手也不公平。所以说白了，你现在就是吃大亏，你确定还比吗？”

　　攀岩难度赛开始前，选手是有六分钟时间在场内观察路线。时间到后选手必须回到隔离区，根据刚才的观察设计自己的攀爬路线，再依出场顺序依次比赛。
　　他们进入隔离区，也意味着到出场前再也看不到场地情况，以此避免后面选手参考之前选手的攀登思路。

　　“我知道。”游乐乐听完，干脆地点头，“反正也是第一次比赛，来都来了，没什么不能尝试的，我愿意试试。”

　　游乐乐参加的这场比赛，是市内多家攀岩俱乐部联合举办的全市业余攀岩赛决赛。虽说是业余组别，也不乏藏龙卧虎的选手。
　　她初赛排在第四，按道理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成绩。

　　出场的顺序是机器随机排列的，游乐乐排在靠后，等待的时间正好够她热身。在后台等待了一会儿，工作人员终于叫到她的名字，准备上安全装备进行候场。

　　主持人和解说员的声音通过现场设备传出来，其中那个女主持在念她名字时，还带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停顿，随后说到：“接下来上场的选手，是那个偶像组合Twinkle的成员游乐乐吗？！这是第一次有明星参加我们攀岩比赛吧……”
　　中年男解说一脸蒙：“什么组合？我们都老年人了，不认识，你给解释解释？”

　　“呃……”女主持有点尴尬，只好打圆场，“大家好奇的可以自己百度一下啊，毕竟今天是攀岩赛，不管选手身份是什么嘛，我们看的还是专业的攀登技术对吧。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看到6号选手游乐乐正在准备过程中……”

　　然而她没时间左顾右盼，集中精力迅速整理好安全设备。

　　工作人员在低头为她进行确认检查，她看着入场口调整呼吸，却忽然听见低头为她检查的工作人员不着前后地问：“赛前观察路线没看到你，现在上来就敢直接攀？你有信心吗？”

　　这个声音……
　　这声音是？！
　　游乐乐侧过头，意外地对上那张最近总是令她想起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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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哪有吃瓜重要？——程秋筠人生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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