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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入世 ...

  •   第五十八章入世
      裴长庚离开的第五天,贺朗月仍旧留在阅微草堂。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她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无法融入身边的人。以前她还能勉为其难地安慰自己,有裴长庚在,他是自己存在的唯一理由,尽管这并不合理。
      她觉得身边许多人的眼睛都长在了自己身上,走到哪里都有人在对自己闲言碎语、指手画脚。后来干脆闭门不出了。
      等到快要煮饭的时间,她就去厨房找阿今,跟着她学做菜。
      “朗月姐姐,你的厨艺进步得真的很快,做饭确实是有一些技巧,但大部分时候是全凭感觉的。放多少糖,撒多少盐,其实没有精确的定数。你已经做的挺好了。”阿今笑吟吟地说着,嘴角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只要你们不拿我当废人就好。”贺朗月局促地一笑,机械性地翻炒着菜。
      裴长庚临走之前,特地去找过阿今,请她帮忙照顾一下朗月,她性子活泼,朗月不擅与人交往,这里的人她大多不熟,他一走她一定会感觉孤独的。
      阿今心想:空释他会不会也感到孤独呢?他没了师父没了师兄弟,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他整天握着一串佛珠,念着念不完的经文,难道就不会感到无聊和孤寂吗?
      以前他还会陪着自己来煮饭,坐在灶台前劈柴烧水,后来大概是为了躲着自己,总是早早地将火生好,然后就退出厨房。两人连个照面都打不着。
      “你才不是呢,你不知道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武功好,样貌又生得好,恒山派的一个小弟子还偷偷向我打听过你喜欢什么,准备巴巴地向你献殷勤。但不凑巧的是被裴大哥看到了,给揍了一顿。”阿今在一边洗菜,鬓边的碎发落下来,她举起胳膊用手肘将碎发移开。
      贺朗月虽没说什么,但还是羞涩地笑了。她心中明白裴长庚的心意,但就是跨不出心中的那一步,如今裴长庚离开,她与他重逢的日子可谓是遥遥。
      她生得确实好看,明艳动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眼,又常着紫色绫罗,极具异域风情。阿今并不清楚她过去的遭遇,只知道她曾在杂耍班子经过一段黑暗的时光,听力也有障碍,只当她是因自卑而无法正视自己的美好。
      “你不知道,就连叶伯父都问过我你的夺魂绸师承何处,他对你的功夫可是赞许得紧呢。”因为同贺朗月说话必须要抬着头面对她,好让她读唇语,因此两人做饭的功夫进行得很慢,“朗月姐姐,你要试着多笑笑,这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漂亮,活得潇洒。你笑起来很好看的。”阿今故意咧开嘴给她看。
      “阿今,你真是个好女孩儿。”贺朗月笑着回应她。
      两人其实都不知道彼此的过往,就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随便聊着,阿今讲了不少梧州的风物,贺朗月则将杂耍班子的一些趣事分享给她听。虽然在杂耍班子辛苦了些,她也不受待见常被欺负,但因为走南闯北漂泊不定,因此接触的人很多,遇见过不少妙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长庚和空释,静静地享受着柴米油盐之间的烟火味道。其实各自心中都装着沉重的包袱,朗月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渭城找裴长庚,她不知道池愈已死的消息,只当他还在渭城,如若有朝一日偶遇,实在不知如何佯装陌路。她还担心自己右司主的身份,会给裴长庚造成身份上的影响,名誉扫地,因而踟蹰不前。
      阿今已经想开了,她已经强迫自己转变过一次,再来一次又有何妨。就好比手中的面团,在反复的揉捏之中一次次地改变着形状,阿今觉得自己和这面团没有分别,只要肯下定决心,她能接受一切。她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空释执意离开,她就浪迹天涯,与他此生不复相见,再也不去想他。
      除此之外,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连山、归藏一事,盈月之期明日便至,横川与小舟还不回来,裴长庚也离开了,到时候最关键的一环将交在她身上,她不由得感觉千斤之担压于己身。
      饭后,众人各自回房。贺朗月收到了裴长庚的来信。

      朗月:
      展信佳。分别已数日有余,不知你是否安好。我已经在军营安顿下来,除了日常的操练和寻常的政务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军营里都是以前熟悉的人,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是这里不能每天看到你。我同你说过的话,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我不会强求于你,但求你听从自己的本心。只要你能每天快乐,我便也心安了。
      长庚
      长庚指的事是让贺朗月去渭城。那时候他刚接到朝中传来的信,决意重新入仕,两人坐在月下谈心。说是谈心,实则主要是裴长庚在讲话。此番前去渭城,若想重归江湖,恢复自由身,也不知道是今夕何夕了。“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裴长庚吟道。贺朗月不懂诗词歌赋,只能从他的神情揣测他的心意。
      实际上,裴长庚只是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这句话的原意抒发的那种舒适闲散的心情,他根本没有。相反,他为自己这个决心而心烦意乱。
      “长庚,你是不是有心事?”贺朗月问道。
      “我,我准备回渭城了。要想扳倒李故渊,这是他们给我开出的条件。为了大局,我只能这么做。”裴长庚向贺朗月解释,“等我安顿下来,我就接你过去,军营里不方便,我先在渭城给你找个住处,到时候你想摆个小摊做生意也好,想去常大夫的医馆当帮手也好,都由你。等我空闲了,就能去找你。我会带你走遍渭城的大街小巷,去吃各种美味,我们一起去赏花、去野游、去打猎……过年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包饺子,元宵节一起赏灯吃汤圆,你还没见过渭城的灯节吧,一整条街都是各色各样的花灯,还有猜灯谜、投壶,赢了就有彩头……”裴长庚兴奋地说着,满眼都是星星。
      贺朗月看着他的眼神,沉醉在他描述的梦幻之中。但是,池愈也在渭城。就算她能够与他断绝,但只要在渭城,就会有见到他的可能。她恐惧了。比这更恐惧的是长庚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会怎么看她,一定会认为她是红颜祸水。
      为此,她宁愿执迷不悟些,在原来的地方打转停留。改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我,我再考虑考虑。”贺朗月支支吾吾地回答,她看见裴长庚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回答:“好。”
      “长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愿意去渭城的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贺朗月试探地问道。
      裴长庚心中冰凉,将视线从星空移到贺朗月脸上,道:“我不会向家里妥协的,我已经做了朝堂的牺牲品了,不会让我的爱人一样沦为联姻的筹码。其他的,入了军营,军令如山,自然是命令我去哪里,便是哪里。朗月,你不要多想,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原本我应当遵照你的意愿陪着你的,但是我却重新入仕。要你随我去渭城,这对你很不公平。今后,如果边境发生战事,我定是要出征的,你等我的时间还会更久,我……”
      “好了。”贺朗月阻止裴长庚再说下去,“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觉得我会拖累你,你先听我说。我曾经是判司的右司主,是大家眼中的邪魔外道,还有我和池愈的关系。我知道这些你都不介意,但是我一直都无法释怀。不是我等你,是你能等等我。”贺朗月诚挚地说着,裴长庚看着她俏丽的脸庞,眼中蓄了一泓清泉般,心软了。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我也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可以一直等着你。等到你有一天想通了,放下了,能够真正地接纳自己,接纳我的时候。”裴长庚笑着,将贺朗月的手捧在他的手心。他深情地望着她,就像启明星守护着身旁的月亮。
      他们不知道,都很多事,都是在无尽的等待中蹉跎了时光,等他们明白的时候,只剩下追悔莫及。
      贺朗月看着裴长庚的信,将它折好押在了枕头下。明天是极为关键的一天,一切都会在明天告一段落,裴长庚会赶回来吗?贺朗月想着,睡意袭了上来。她倒是难得的放松,于明天的事并不担心。她以前一直是单枪匹马地面对一切险境,这一次,虽然面对的是天下江湖人,但她身边的依靠却多了许多。这让她觉得无比放心。
      可其余的人就不这么想了,许多人都是整夜未阖眼,天快亮了的时候才纷纷熬不住睡了一个时辰。比如阿今。
      戚从德早早地坐在前厅,沏了两盏热茶,将叶振声扶到上首的座位上。叶振声已经恢复了五成的功力,原本戚从德不允许他出现在今日的场合,但他执意要求。归藏是叶家守护了几代的东西,他一定要见证最后这一刻。但他也答应了戚从德,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出手。
      阿今紧张地坐在偏厅,贺朗月、五师兄也在偏厅候着,西溪斋及恒山派的其他弟子在外面做好准备。空释却并不在阿今身边。
      贺朗月道:“阿今,我去外面看看来了多少人了。”
      “好,小心。”
      片刻之后,贺朗月折返回来,道:“海沙派、丐帮的人已经都到了,千云峰的人也在,其余门派的人陆陆续续地过来。”
      “冷空山还有李故渊都没来吗?”阿今问道,她省去了池愈。
      “他们若是来,定是人还没到,声势已经摆足了。你没听见冷空山的声音,便是没来。池愈也没来。”贺朗月回答。
      阿今起身,向外张望,见院内已经站了足有两百余人,道:“我去问问戚前辈还有叶伯父,什么时候开始。”
      她往前厅走去,见不少人围在院内中间的机关处,还有人对着阅微草堂的牌匾比划着说些什么,剩余的人三三两两低声耳语,各门派之间几乎没有交流。想来也是,大家都奔着争夺连山、归藏而来,怎会互相谦让。至于四周的八座星云镇,因外观修葺与寻常的装饰石柱并无不同,暂时无人发现异样。
      阿今快步走到前厅,向戚从德和叶振声二人行了个礼,道:“戚前辈,叶伯父,冷空山、李故渊还有池愈一个都没来,其他门派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再等等,那三个孩子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戚从德说道,他指的是小舟、横川与易尘。
      “好。”
      “最重要的人,有人专门照料吧?”戚从德问。
      “您放心,空释在他身边,出不了差错。”
      “徐允敬也得看好了,我一直觉得他是装疯,可不能让他趁乱逃走了。”戚从德今日啰唆起来,叶振声不说话,只坐在旁边乐。他发号施令好多年,今日难得卸下责任,悠然地看着戚前辈指挥着一群小辈,格外舒畅,脸上挂着笑意。
      “呦!大家都到齐了,是在等我吗?”冷空山到了,他骑在马上飞驰而来,手里却不是拽着缰绳,而是一条长长的麻绳,马后拖着一个人,双手被绑着,笼罩在灰尘里。再往后还有一群人,衣着皆不同,想必是重新聚集起来的阳关教徒了。那被拖着的人,估计是葛老头。阿今心里想。
      “阿今,去吧。”戚从德说,给她递了个眼神。
      冷空山翻身下马,将拽着的绳子一圈圈绕在自己手上,后面那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正是葛老头。白衣差不多已经成黑色了,人瘦的厉害,病病歪歪的,一些认识他的旧人,都没认出他。
      阿今理了理衣服,她今日穿的不是红色,而是一袭淡黄色的衫子,那是长姐莫诉最喜欢的颜色。她头发上束的也是鹅黄色飘带,圆杏一般的小脸,眉宇之间却带着英气,虽不具倾城绝代之姿,但在人群中也十分醒目。贺朗月及五师兄站在她身后,戚从德则站在前厅门口注视着一切,叶振声并未起身,只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右手拿着一把短剑,站上了高台。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大会召开的目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大家都是为了连山、归藏来的,看大家这阵势,想必都势在必得了。”
      “别废话,故弄玄虚。”冷空山站在下面第一排,褐色的头发披在肩上,说话声音狮子一样,他是存心来拆台的。
      戚从德拇指一弹,一颗石子敲在冷空山头上,朗声道:“闭嘴。”可谓言简意赅,冷空山见是老态龙钟的戚从德,而不是谢大师,心想:看来只有叶归舟一个人逃出去了。他没计较,周围嘈嘈切切的声音也瞬时没声了。戚从德递了个眼色,示意阿今继续。
      “也许有人对我不服,但这么久了应该不少人认识我了,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可能有人还不清楚。十八年前,我父母被人杀害,三年前,我的兄姐也死于奸人之手,大家所图都是连山。还有前段时间各位光临西溪斋,图的都是归藏。既然大家都对连山、归藏感兴趣,不如我今日就开门见山地告诉大家连山、归藏的内容。大家共享这武林秘笈可好?”
      台下一片哗然,人人都存了独吞的心思,怎能容这天下至宝武林皆知?
      “你们以为的连山,得之者得天下,能保江山社稷万世和平;你们以为的归藏,生死人肉白骨,能够逆转阴阳遏止杀伐。其实,这都是大家的贪欲幻化罢了。真正的连山,其实是都是民生疾苦相关的事迹,是与每个普通人休戚相关的困苦生活;真正的归藏,撰写的都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良方。我这么说,各位信吗?”
      千云峰掌门段洪啐了一口道:“你个黄毛丫头,少在这里蒙骗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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