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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停舟 ...

  •   第五十章停舟
      这一黑一白两个剑客不是任何门派的人,他们厌恶江湖中门派之间无休止的内斗,因此不与任何门派相交,独来独往,人送外号黑白双刹。
      没人知道他们的武功师承何处,似乎是浑然天成。剑法集百家之长,一个更为阴柔,另一个侧重阳刚,与太极八卦有互通之处。而之所以称为黑白双刹,除了两人常着黑白衣服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两人既不能算是正派,也称不上邪教,积德行善的事做过,趁火打劫的事也做过,总之双手染血无数。
      这不,连山归藏一事,他们也来凑热闹。横川知道,这两人已经跟着他很久了,拖到现在才动手,若不是在这里有其他埋伏,就是还有其他帮手,此处的胜算一定更大。
      裴长庚右手低低一挽,想将那白衣人的幕离挑掉,但那人步法迅捷,双臂张开,单脚后滑出一丈远,躲开了他的一招。紧接着右脚侧踢,剑贴着地面而来,裴长庚左右飞闪,见他速度越来越快,持剑向下砍去。只听得金属相击之声迸发而出,裴长庚感受到一股劲力从剑上袭来,整个人重重摔在树干上,胸口一阵闷痛。
      横川见裴长庚受伤,忙去相援,但白衣人即刻之间缠了过来,黑白双刹果然在合体之时威力翻番。横川十步剑横在身前,将两人的剑压在下方。他在心中默数,暗暗蓄力,数到十的时候,忽然撤力,身体从旁边树木借力悬起,抬剑从二人中间刺过,一个左劈,一个右划,二人分开。他瞅准这个时机,专门向一人发起攻击,剑花接连使出,对方的幕离被割去一半。那人略微一怔,肩膀被横川刺伤。与此同时,横川的后背也留给了敌人,白衣人剑法无声,距他颈项不足一寸。千钧一发之际,咻咻两声之后,白衣人跪在地上,剑撑在身旁。裴长庚也恢复了些,同横川制服了黑衣人。
      原来是小舟同贺朗月及时赶到,小舟袖箭双发,救了横川。
      “小舟!”
      “横川!”
      短短的两句呼唤喊出了彼此之间如此久没见的想念,那些关切、担忧以及重逢的欣喜都灌注在两个名字之中了,如同光一样,笼罩在两人身上。
      “他们是谁?”贺朗月问裴长庚。
      “估计是冒充的吧,真正的黑白双刹武功要比这高强得多,估计也不屑于来争夺连山归藏。”
      正说着,两人纷纷倒地,竟然咬舌自尽了。
      “他们跟了我一路,到这里了才动手,我以为他们一定有胜算了,不然怎么会选择此刻以卵击石。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只是探路的。”
      “就地收殓了吧。”裴长庚道。
      周围应该还隐藏了其他的杀手,但都没出头,想必是在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四人乘马赶回阅微草堂,难得的吃了一顿安稳的饭食。阿今早早地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等到动筷的时候已经累得瘫在一旁,只吃了几口清蒸鲈鱼,就困得打起盹来。
      戚从德坐在主桌,道:“这段时间大家都熟悉一下各自负责的部分,机关要有专人看着,再完善些。守好院门,房檐上也要有人盯着,一切都会在月余结束的,莫要放松警惕。”
      叶振声仍旧无法下床,小舟早早地替他端了饭菜过去,而他也没再过问斋中的任何事,一切都由戚从德主持大局。戚从德是老顽童心性,唯有说正事的时候会绷起脸来,一副谁都不许打岔的气势,话音刚落就言笑晏晏地嚷着要去睡觉了。但谁都知道,这位前辈无论是德行还是武功都值得尊重,就算是私下提起他来,也都将他看做自己长辈般尊敬。
      空释主动地涮洗碗筷,阿今靠在饭桌一侧的软垫上睡着。谁都没去打扰她,等空释收拾完就盘腿坐在她远处的蒲团上打坐诵经。阿今身上盖着小舟的外衣,睫毛不时眨一下,口中呢喃着大家听不懂的话语。
      横川和小舟在房檐上守夜,两人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贺朗月和裴长庚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一人面前一盏茶。
      “你说贺姑娘这样,算是迈出心里的那一步了吗?”小舟问道。
      “至少算是一小步吧。”横川想问小舟分开的这段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问起。
      小舟主动讲着,“我爹都告诉我了,全是我娘。她才是那个处心积虑利用我的人,设下回音壁机关的人也是她。”
      横川身子一侧,见小舟鬓边的碎发刚好挡住了她的眼睛,可光听声音也知道,她一定压抑了许久,难过极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横川道。
      “什么?”小舟偏了头望着他,双眸亮晶晶的,她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小孩子入睡前是有父母哄着讲故事的。那是她从来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她住在森林的树洞里,她和松鼠是邻居,森林外面是一片草原,再远处是一片海。有一天,松鼠对她说:‘海那边的森林里,从来没有狼,也没有狮子老虎,所有的小动物都自由自在地生活,那边的草比这边更为嫩绿。’小兔觉得松鼠站在树冠上,看得比她远,于是做了一艘木筏出发了。一路上她乘长风破万里浪,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但一想到那边没有野兽,不用过胆战心惊的生活,就愉快地撑桨划着。三天三夜里,她经历了暴风雨、滔天巨浪,还有入夜的寒冷,终于抵达了对岸。但她惊奇地发现,没有野兽出没的草原,所有的动物都体弱多病。她大惑不解,于是问一只小灰兔原因。这才明白……”
      “没有天敌,所有的动物都丧失了意志,不用奔跑躲避,所以体格极差。”小舟抢先说。
      “对。”横川点点头,笑着揽上小舟的肩,轻轻抚着她。
      小舟往横川怀里缩了缩,道:“你是想告诉我,我经历的这些,会让我愈加强大,更加坚定。”
      “事实上你确实做到了,那些过往都变成了你的铠甲。但是你不是无坚不摧的,你还有我。还有,陆姑娘让我同你说,没人可以不知疲倦,累了就停下来歇歇。”
      小舟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小舟招呼两个恒山派的弟子在此守夜,她拉着横川拐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带我来看什么?”横川问道,顺从地跟在小舟后面。
      “你把眼睛闭上。”小舟故弄玄虚地说。
      横川闭上了一只眼睛,瞧小舟的表情。
      “闭上。”
      “好好好。”小舟拉着横川的胳膊,告诉他前面有个门槛。
      “可以了,睁开吧。”
      横川面前,立着一杆长枪。红色的长缨,漆黑的枪杆,横川上前抚摸着锃亮的枪头,见手握着的地方写着一行小字: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横川扭头道:“这是?”
      “我欠你的礼物,现在还上了。你喜欢吗?”小舟双手背在身后,快活得一笑。
      “喜欢。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横川拿着长枪出门,顺手挽了一个花枪的招式,那是典型的枪法招数。
      “你说过莫家家传的武功其实是枪法,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使出来。我想,一个月之后的大战,我们要当着全天下武林人士的面毁掉连山归藏,也正是能够恢复你的身份的时候。你和阿今都不必再顶着化名行走江湖了,可以堂堂正正地说你是莫家的后人。虽然说,身份并不重要,但他代表一种归属,一种象征……”
      小舟还没说完,横川一把抱住了她。
      除了小舟,没人知道他每一次被唤作横川的时候是多么失落,阿今也是一样。她喜欢自己原本的名字,不仅仅因为那是家人常唤的称号,更因为那代表着对方知道名字的由来,知道自己的过去。这意味着全身心的信任,也是很久没能感受过的松弛。
      横川听兄姐讲述过当年父亲驰骋疆场是多么得英姿勃发、豪气干云,当时莫秋亭这个名字是所有百姓的骄傲,只要他在,敌人就攻不进我们的边界。而他身后之后,李故渊在朝作祟,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父亲的死因,他一度被污名化,到后来人人避而不谈。
      化名对他而言,其实是怯懦的表现,是一种屈辱。旁人只道是他身负连山,却从不过问他的家世背景,走到这一步,实属无奈之举。横川并不求人人称颂他的铁血将军的后代,只求他自己,整个莫家的人被提起的时候,能够是光明磊落的印象,这不算是贪求、不算是奢望吧。
      这点子小小的执念,竟然被小舟敏锐地察觉到了。
      小舟的脸刚好埋在横川的肩窝,低低地道:“莫听,莫听。”
      横川道:“现在成了我欠你的了,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一定亲手做给你。”
      “我等着。”
      “给这长枪起个名字吧。”横川道。
      小舟歪了一下头,仔细琢磨着。“叫拂衣怎么样?”
      横川拇指抚过枪上的一行小字,心安是归处,那他的归处又在何方呢?忽然灵光一现,道:“就叫一个单字岸如何?”
      “怎么讲?”
      “取你我名字各一字谐音为停舟,停舟之处为岸。”
      小舟羞涩一笑,点头默许,脸上生出两团红晕来,月光之下格外娇媚可爱。
      “我给你演示一遍家传的枪法吧。”横川手中长枪一掂,红缨微动,寒冰一般的枪头指向南方。
      小舟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托腮看着。
      “这一招叫苍穹击!”
      横川掷出长枪两丈,向前跑了几步,隔空推了一掌。随即一个旋身接住了身后的长枪,右手托住枪柄一端朝天发力,下盘蹲低,四指一弯,枪头立刻倒下。若此时对面有人,则刚好击中对方颅顶。
      “这一招叫盘龙柱!”
      横川将长枪别在身后,绕腰身一周斜递出去,又将枪换到左手中向外一推,意为击中对方小腹。脚步快速腾挪,右手手腕一转,长枪在空中旋转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之际,横川右肘牵引一收一放,枪头直戳对方眉眼处。
      “这一招叫春雪回!”
      横川双手执枪,左手往枪柄后部移动些许,紧紧攥住。右手忽然发力,只见那枪头真的如大雪纷纷一般横扫疾落,点到之处密集如雪粒。而枪上红缨则随着枪头上下飘飞,宛若雪中红梅。
      小舟看得入了迷,一动不动,双脚微微肿胀发僵,她原本旧伤还未恢复,今日行动太多了,因而难受。但她忍着没吭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会贪恋和横川在一起时的那种放松和惬意,很想同他长长久久地守候在一起,任天地之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亘古不变地厮守着。
      她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像原来的自己了,曾经习惯性后退时现在会勇敢,曾经敢于赌博时现在又不敢下注。原因都是眼前这个人。她看着他利落潇洒的身影,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修了很多世的福气,才会在这一世遇见他。
      横川收了长枪提在身侧,向小舟走来,道:“这枪非常适合我,谢谢你,小舟。”
      小舟正在走神,没回答他。横川走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道“困了?”
      “没有,我只是……”
      “什么?”
      禁不住他这般询问,眼神热烈而又真诚,小舟脸腾地一红,暗道:我以前明明没这么容易心跳的,今日怎么脸像火烧一样。她想,或许时间有发酵的作用。在这段漫长的等待横川的时间里,她一遍遍地回味与横川的点点滴滴,将所有的细节填补完整,将他的形象雕刻在自己心中,这个过程大概就像酿酒一样,那些原本不明晰的隐晦爱意,一点点得变得香醇而绵密。
      “只是馋陶然师兄酿的酒了。”她站起来,双脚一阵酸麻,又跌坐了回去。
      横川搀住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道:“脚伤又犯了?”
      “不碍事。”小舟揉了揉脚踝,复站起。“你扶我到桌边吧。”
      两人坐下,横川牵着小舟的手,一直没松开。小舟发现,她不像以前那么抵触他的触碰,也不像以前那么觉得愧对他的照顾。被人关爱,其实不是一件充满压力的事,反而是甜蜜而愉悦的。她真的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一份感情了,有人闯进自己的生活,并不是破坏原先的节奏,而是两人共同迈进新的轨道,仿佛走进一个平和的、温柔的良夜。
      横川说:“小舟,我这次回来路上,除了见到方叔,还遇见一个人,他告诉我一个消息,或许能解释以前的事儿。”
      “陆姑娘?”小舟只听横川说起过方执古和陆昔,便道。
      横川摇摇头,道:“是钱添成。”
      “你来赵州并不经过秋沙镇,怎么会遇见他?”秋沙镇在既定路线偏西的位置,若经过秋沙镇,则绕了远路。
      “不是在秋沙镇,是在快到渭城时遇见的。”
      “明存和明在他们还好吗?”提到钱添成,小舟便想起明存和明在兄弟二人。
      “你放心,他们二人还在银庄,平安无事。钱添成原本是来找你的,他怀疑谢大师可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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