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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要挟 ...

  •   那些人迅速的围拢,将孟停云逼在正中,长刀齐齐往中间刺去,想要将孟停云捅个对穿。他双腿并拢一个旋身,刚好踩在了无数刀尖之上,孟停云向横川看去,做了个伸手的动作,道:“还愣着干什么?你答应帮我的呢?”
      横川将手中箜篌扔给他,孟停云脚下一点,跃到了不远处果树的树干上坐着。一腿翘起,箜篌架在上面,轻轻抚着,却并不发出声音。
      斧头帮的人一看这阵势,便知道那姓孟的算准了要坐山观虎斗,现在要先赢过这几个小兔崽子才行。横川、小舟、阿今、陶然连同空释一齐上阵,而那些孩子们则远远地退避了。
      严风不管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他几乎丧失了斗志,最后的念想都牵挂在明存已死这件事上。他回忆了半晌,才勉强想起来他高高的鼻梁和水灵的眼睛,认准的事情执拗得很。更多的特征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冰糖炖梨羹,那时候常缠着爷爷玩闹,后来明存被拐走,他找了好久才打听到是孟停云到处抢小孩子灌一种汤药,有的当场毙命,少数能活下来却再也长不大。
      老人家到如今也不知道明存是被孟停云这等畜生掳走的,还总念着能被好人家收留,开开心心地长大。时间长了给自己炖一盅冰糖梨羹,想着孙儿流下泪来。而他也不再过问家事,常人跟前纨绔又风流,心底里却一心想找到孩子。家里逐渐没落,好在家底殷实,够他这辈子挥霍了。而孩子的母亲则被严风关在家里,因为她疯了。
      小舟早悄悄拆掉了古剑上裹着的布,斧头帮动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冲上去的打算。孟停云给阿今下了药,若今天他们不能胜了斧头帮,助他度过今日危厄,阿今便当场殒命于此。果然够狠,这叫什么交易,分明就是要挟。知晓了严风寻仇的原因后,横川心里对他充满了怜悯,并不想真的帮孟停云,可是阿今于她而言是更重要的人,他只能先过上几招,拖拖时间。
      “出招啊,你们过家家呢?”孟停云的声音自树顶传来,伴着铮得一声弦鸣。
      横川几人胸口刺痛一下,但不敢丝毫分神,只能硬接。五人迎战三十余人,已经十分吃亏,此时空释和陶然身上都带着伤,更是难以相抗。若是有阵法,自然会增强胜算,游刃有余得多。但这里懂得些阵法的只有空释,也只是皮毛,何况阵法精妙,一朝一夕的功夫难以领略,因此只能各自作战,勉力强撑。斧头帮的人一心想要为严风报仇,而横川他们却并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十分掣肘。
      这世上的事多半如此,你想给对方留余地,往往是置自己于死地。好人因为存着一份善念,行事总是柔软得多,而这份柔软偏偏给对方留好了可趁之机。好人不得善报的说法就源于此。那为什么总有人想做好人呢?因为踏实,因为问心无愧。恶人夜夜惊梦,以为好人高枕无忧。实际上谁没点问心有愧的事呢?
      严风躺在地上,想着自己当初如果能从武场上早下来一会儿,也许就来得及制止贼人掳走明存,那么孩子母亲不会疯,老父不会就此缠绵病榻,自己不会成为混世魔王,一切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低,脑海中的往事一遍遍地浮现,眼皮渐渐地抬不起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就在他快要丧失意识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有一队人马正在赶来,而且越来越近。他伸手摸了摸身旁,摸到了宣花斧的刀刃,然后顺着摸到了刀柄。他觉得,自己还不能这么快倒下。斧头帮的兄弟们还在战斗,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死去的明存,而他,还要亲手为明存报仇。
      陶然最先力竭,他后背又中了一斧,原本的伤势更重了。喉头一口血腥的味道漫上来,眼前黑了一下,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只感到脑后一阵疾风袭来,他回身一抬胳膊,斧刃生生砍在他小臂上,露出了白骨,皮肉外翻。他吃痛地收手,右手冲那人面门打了一拳,夺下了他的斧头随手扔了。“我这劈空掌还是不到家啊,没他娘的兵刃好使。”危急关头,陶然也没了平日里豁达温和的样子,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小舟看见陶然身上连中两斧,就要去襄助他,但身边被两个高头大马的汉子缠住了,一时难以脱身。只好瞅了个空子,向偷袭陶然的一个男人发了一枚袖箭,正中胸口,那人应声倒地,没了动静。
      严风缓了缓,觉得脑海清明了不少,刚起身就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小舟射死,以为小舟他们确实和孟停云是一伙的,殊不知他们也是无奈之举。严风离小舟最近,举起宣花斧就斩向小舟后脑,小舟听到身后两声沉重的脚步声,心底沉了一下,但身前一个蓄满胡子的男人也在发动攻击,难以躲开。陶然飞身一扑,将严风压在身下,左手牢牢抓住严风的右手。
      “师兄!”小舟喊了一声,横川闻声扭头,只见严风一个翻身又将陶然压在身下,两个折腾了几轮,严风还是占了上风,斧头就要砍落。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匕首嗖得飞过,正好扎中严风手掌,宣花斧掉落一旁。原来是阿今眼疾手快,小舟昨晚将自己的匕首塞在她手里忘了拿回来,此刻千钧一发阿今救了陶然一命。
      孟停云在树干上坐着看好戏,只觉得津津有味。见两边都伤亡惨重,他忽然哈哈大笑,怀抱箜篌跃下来,弯腰掐住陶然的脖子,往旁边一掰,只听得颈骨咔得一声,陶然便不动了。他仍旧压在严风身上,严风狠命推了一把,将他推在一边,手上还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指缝里淌着。
      陶然歪歪扭扭地躺在那里,嘴角带着血,他原本就胖胖的,此刻远看肚子鼓鼓的,更像是睡着了。
      阿今和横川都愣了几秒,就连一直在交手不敢分神的空释也察觉到了异样,余光看到了陶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小舟也顾不上周围虎视眈眈的几双眼睛,在嘈杂的声音里奔到陶然身旁跪下,横川和阿今急忙挡住小舟身后的攻击。
      就在这时,寺门外闯进来一群人,最前面的人喊道:“都住手!天枢军奉命查案!”正是裴长庚带人追来了。原来昨夜严风防火烧了陶然客舍,虽没有殃及周边住户,但昨日客舍里住了一位大人物,正是得小舟相救的那位女子。她是知府家的二小姐,只身跑出来玩的,没想到当晚就遇上了祸事。被小舟救后直奔府衙,吴知府登时大怒,命裴长庚处理完火情之后,火速抓了严风等人问罪。
      裴长庚在陶然客舍那边盯了半宿,确认没有人员伤亡和重大财产损失后,这才循着痕迹匆匆赶来。他手里拿着天枢军的令牌,斧头帮的人中许多身上就背着案子,不得已落草为寇的,全凭严风兜着。以前吴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们也躲不过了,个个大眼瞪小眼。
      孟停云往后退了几步,装作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小舟去探了陶然的鼻息,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横川三人站在她身后,生怕她此刻就要与孟停云同归于尽。小舟一步一步地走向孟停云,摊开手掌,右手却握紧了古剑,竭力抑制着颤抖,道:“阿今的解药呢?”
      孟停云格格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在小舟掌心,又握住她的四指弯回去,包住她小小的拳头,道:“拿好。”
      小舟盯着他的举动,也没躲闪,拿好两个字说完,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啐了孟停云一口,扭头将药递给阿今,重新在陶然身边蹲下来。阿今闷闷地接过,不敢说话。
      裴长庚指挥属下清点了尸体,给其他人戴了镣铐,也包括严风。他看了横川和小舟一眼,眼神复杂。每一次他与他们撞见,总是这样的场景,他心中怀疑这一切纷争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二人。
      严风不再挣扎了,倘若能死在断头台上,此生就也罢了。他怔怔地跟在裴长庚身后,其他斧头帮的人小声地喊他:“帮主。”意思很明显,他们还想破釜沉舟地同天枢军战一场,哪怕今后是亡命天涯,也好过如今像狗一样被带走。但严风没有回答。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右手的鲜血大滴大滴地洒了一路。
      “严帮主,明存他其实还活着。”孟停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严风挣扎着要返回去,双手想要甩脱镣铐,天枢军紧紧按住他。他跳着脚转身,破口大骂:“孟停云,我□□十八辈祖宗!我诅咒你断子绝孙!”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了。
      孟停云哈哈大笑,一副胜利者的快感油然而生。他望着空释,道:“我是对不起你师父没错,但我没对不起你,救你一命也算扯平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空释愤愤地盯着他,只想让他从甘宁寺滚出去,可他心里明白,如今他还做不到。
      横川瞥见寺门外一个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像是那天铁笼里与虎搏斗的那个姑娘,心想:她怎么来了。
      “我的叶少主,怎么样,叶振声那个老家伙现在要是今天的事,一定很后悔吧。他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的女儿、徒弟都算进去了。 ”
      小舟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孟停云继续说:“你不想知道陶然刚才和我聊了什么吗?我告诉他,叶振声想要连山,于是主动来找我,说要与我合作。他不相信,说要亲自回斋去问。我怎么可能让他上山去,于是就只能——咔。 ”他抬手做了个掐的动作。
      横川望着蹲在地下的小舟,心中担心,但这算是她的家事,也插不上话,只能默默站着。孟停云又道:“横川,你要是现在不想把东西给我呢,我就再等等。今天我累了,你先带他们走吧。看着烦心。”他抱了箜篌转身便走,那几个孩子跟在他的身后。
      空释突然站出来,对着孟停云的背影喊道:“孟停云!”孟停云脚步一停,意思是等他继续说下去,但并没有转身,“我师父为什么要拼死护着你?”
      孟停云仰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抬脚往后院方向走了,但步伐明显慢了下来,只听得一阵箜篌曲调呜咽传来,竟叫人顿感悲凉。

      贺朗月走在小路上,两旁的草已经长起来了,一派新绿,都说情由景生,心情本该是愉悦的,但她心中却不是滋味。
      她知道陶然客舍火起,今日池愈定会亲自去会横川一行人,但她不便露面,因此只是悄悄跟了。她看到池愈如何同严风交手,也看到了严风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虽因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口型,只能猜个大概,但也大致明白事情前因后果。忆起自己身世,她同样感到万般心绞。
      池愈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她从未见过,只是在那一刻本能地觉得,池愈厌倦了当下的生活,他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而不是整日机关算尽。自从那日池愈救了她,她便横了一条心地要跟着他,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先替他趟过去。可她没想到,池愈真的满足她,将她重新推进泥淖之中。
      可她爱他,深深地爱着。尽管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卑微的那份爱,究竟几分是因为感激,几分是因为崇拜。贺朗月,你这样值得不值得?她叩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只能由着自己往南墙撞去。
      贺朗月躲在暗处,想着关键时候能出手帮池愈一把,尽管可能会被他理解成多此一举。池愈最后出手救了严风,愤愤离开,出来便看见了她隐在角落。贺朗月没想到,他竟然冷漠到问都没有问一句自己,仿佛陌生人擦肩而过。她冲上前拦住他,却发现自己没得可问,只能苍白地扯了一句,“你还好吧。”
      池愈丢下一句“做好你分内的事”,扬长而去。她看着他的口型,读出的竟然是如此冰冷的几个字。
      贺朗月觉得,此刻她还不如他手下的那帮人重要,至少,他离开之时还会喊手下跟上,而她似乎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
      也许,得手了归藏,他就会高看我一眼了。贺朗月心里想。
      这时,她看到了裴长庚。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点希望裴长庚能发现自己,和自己讲几句话,问问自己在杂耍班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但她没有让他发现自己,反而躲了起来。她看着裴长庚雷厉风行地抓了一群人,又干脆利落地离开。却发现自己当初刻意接近他,原本是为了从他那里套一点线索,而今竟然不敢靠近他了。他是那么明亮正直的人,而自己不过是如同阶下囚一般的卒子。弹指间,就会熄灭的一条贱命。
      她缓缓地走着,发现走进了田间,好像偏离了回杂耍班子的路线,又掉了个方向继续走。今日溜出来,回去难免又是一顿责罚吧。她挽起袖子,看看了自己的双臂,满是鞭痕,随即自嘲地笑笑,沿着田垄往东走。
      “朗月!”是裴长庚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听见。裴长庚原本也没指望她听见,他只是想喊喊她,喊出好久不见心底的欢愉和渴望。
      贺朗月埋头走着,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抬头发现裴长庚正向自己跑来。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心想:完了,他发现我藏在甘宁寺周围窥探,一定是来盘问我的。脑中飞速思索该怎么扯个谎瞒过去。
      裴长庚跑到贺朗月面前,脸上挂着笑容,道:“你最近好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杂耍班子的人欺负你了?”
      贺朗月看他故意说得很慢,好让自己辨别他的话,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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