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品墨

6、第6章

　　墨池以为林意欢会知难而退，毕竟经过这一遭，再被他这样一骂，像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肯定会灰溜溜或者哭唧唧的回去。

　　不过，林意欢的脑回路可能和其他人不一样。

　　因为他发现她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依然笑眯眯的黏在他身旁，一会墨池默池的叫，一会又师父长师父短。还特别诚恳地和他道了歉，说他骂她骂得太对了，她已经深刻地认真地反思过了，下次出任务的时候绝对不会再给他添乱了。

　　墨池:“。。。”还有下次？

　　而且，他的咖啡馆最近突然变热闹了。因为林意欢带了她的很多狐朋狗友来，说是要给他的咖啡馆介绍生意。

　　而这些人到了他的咖啡馆以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从来都喜欢一个人，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更过分的是，林意欢还买了奶泡机，烤箱，说是要改良一下他咖啡馆的菜单，现在人都喜欢喝咖啡的时候配点小甜点什么的，这样咖啡馆才能有生意啊。

　　墨池:“。。。”他开咖啡馆是为了有客人么？

　　这一天，林意欢刚学了一款新的蛋糕，做好之后迫不及待地要拿给墨池尝尝。

　　墨池:“不吃，”嫌恶地推开。

　　“你就尝一下么，你闻闻，是巧克力味的，”林意欢献媚地又凑了上去。

　　墨池闻到了满屋子甜腻腻的奶油味，面色更是不善，一把推开林意欢，沉着脸就要走。

　　“你尝一下么，就尝一口，”她又赖了上去。

　　墨池忍无可忍，一挥手，蛋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意欢怔了怔，看了眼地上的蛋糕，又看了看黑着脸的墨池。她忙活了一上午的心血就这样被糟蹋了，心里也有点气了，“墨池，你不喜欢吃这个口味，就跟我说好了，我可以下次换个口味，你看，现在蛋糕掉地上了，多浪费啊，”她说着，蹲下身就去收拾。

　　墨池:“。。。”是蛋糕口味的问题么？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冷冰冰地开口:“林意欢，谁给你的权利动我的咖啡馆，谁给你的权利带那些人过来。我看在姑妈的面子上才让你住在这里，并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生活，我随时可以请你离开。”

　　林意欢低着头收拾蛋糕，有几缕碎碎的头发从耳鬓边挂了下来，静默了一会，她忽然抬起头来，一双小鹿般又黑又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吗？我只是想你开心点而已。”

　　说完，她又垂下头，默默地收拾着地板，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就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小时候爸爸都不在家，家里经常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就觉得太冷清了，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人跟我一起玩，有什么开心的事伤心的事都只能自己跟自己说，那滋味可太难受了，所以我就觉得应该要有一些好朋友，热热闹闹的，快乐有人分享，难过有人倾诉。”

　　“我只是觉得你的咖啡馆太冷清了，冰冰冷冷的，我想让你高兴点，才叫了朋友们过来。。。是我没经过你同意，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她收拾完地上的最后一抹污渍，站起了身，一双眼清澈而真挚地看着墨池，只是眼眶有些微微的泛红。

　　墨池怔了怔，攥紧的手心微微刺疼了手掌。他听出了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中还微微带着哽咽，屋子里甜甜腻腻的气味依旧弥漫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软了这么一下。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语气生硬，面无表情地开口，人却几乎是飞快地从吧台逃离，身子还被吧台一角撞了一下。

　　林意欢看着突然转身离开的墨池，很是不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他的背影喊道:“对了墨池，你还没告诉我蛋糕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呀？”

　　屋内的墨池:“。。。”

　　过了几天，林意欢接到了美娜的电话约她喝下午茶，美娜是她高中时的同桌，也是她的好姐妹，只不过高考考完后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这次高考美娜考得不太理想，被她父母狠狠地训斥了番，据说还让她再去复读一年。美娜心情不太好，约了几次都不肯出门，后来干脆连电话和微信都不太回了。

　　美娜今天主动约她，林意欢还挺高兴，她一早已经到约好的地方等她了。是一家最近很红的网红蛋糕店，不早点到的话还抢不到位子。

　　她特意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可以看见绿荫幢幢，人来人往的步行道。

　　远远地就看见美娜低着头走过来了。

　　“美娜！”她朝她挥挥手，不过美娜似乎没注意到，还是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着。

　　直到美娜走进了店里，林意欢又叫了她一声，她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死气沉沉的，面无表情。

　　林意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

　　“美娜？”她又叫了声。

　　“意欢，”美娜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上。

　　听到她出声，林意欢才算呼出口气，可能是她多心了吧，美娜可能真的因为没考好心情不好才怪怪的。

　　她扬起笑脸，努力想让气氛轻松活跃点:“美娜，你想吃些什么？据说这家店的拿破仑是招牌，还有他们的椰奶咖啡也很好喝，要不要试试？”

　　美娜点点头:“好”。

　　林意欢就招手把店里的招牌点了遍。

　　等待的间隙，林意欢看美娜还是低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她:“你这些天都在干嘛呢，发你微信也不回，不会是手机都被你爸妈没收了吧，这次没考好就下次再来过呗，没问题，你一定可以的。。。”

　　美娜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林意欢被美娜看得心里发毛，后面一串话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结果呛到了自己，一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下一口水，一边咳着说“美娜，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看着我啊。”

　　“林意欢，”美娜突然喊她的名字，一双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她。

　　林意欢:“啊？”

　　“我真后悔遇上你，高中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你是我的同桌，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美娜带着刻骨的恨意一字一句地说。

　　林意欢:“啊？”

　　“你凭什么轻轻松松就拥有了一切，你长得美，家里又有钱，不怎么努力也成绩很好，老师喜欢你，同学也喜欢你，大家都围着你转，你就顶着天生的优越感每天活得像公主一样，就连成郝也那么喜欢你。。。”

　　“而我呢！”她的眼中突然迸出凄厉之色，“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永远赶不上你，无论我复习到多晚，花了再多功夫，也永远考得没你好，我的父母每次就会说你要是像你同桌那姑娘一样聪明就好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大家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你，我拼了命才能得到的东西，你却不费摧毁之力就能得到，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说着说着，美娜脸上的凄厉之色愈浓，她瞪着她，眼睛里的黑色竟然像墨水般地湮了开来，盛满了仇恨和恶毒之色。

　　林意欢浑身冰凉，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秒，就见美娜突然倾过身来，伸出一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而她的脑袋以一种怪异而僵硬的姿势缓缓地转了九十度，朝她露出了一个阴森而恶毒的笑容。

　　林意欢只觉得美娜掐着她脖子的一双手，冰冷异常，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女生的手，“美娜。。。咳咳咳。。。你怎么了，放手。。。”

　　她只觉得喘不过气，伸出手想要去掰开她，腕间手链上的珠子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胳膊，美娜突然如烫伤一般地收回了手，凄厉地尖叫着后退。

　　就在林意欢被掐住脖子的时候，蛋糕店的其他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呆了，逃得逃，躲得躲，报警的报警，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想上前拉开美娜。

　　此刻看见美娜突然尖叫着倒退，俱是被吓得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却见美娜原本歪斜成九十度的脑袋又缓缓地回正了，她死死地盯着林意欢，一双眼睛里突然就流出了血泪，她突然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嘴里塞，居然还嘎嘣嘎嘣地开始咀嚼，瞬间血水就从她的嘴巴里开始往外冒。

　　林意欢已经完全地呆住了，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而后一个念头突然就钻进了她的脑中，有鬼进了美娜的体内！

　　美娜被赶来的医生注射了麻醉针，才被送去了医院，一部分警察跟了过去，一部分警察留下来给她还有其他人做了笔录。

　　警察录完，林意欢就等在病房外，美娜的父母还在赶来的路上，她一时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等到醒悟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打给了墨池。

　　这种状况，她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墨池几乎不用手机，有什么事一般也是墨澜过来找他，所以电话那头一直是嘟嘟声，久到她差点放弃的时候，透过电磁波传来微微低沉的声音:“林意欢。”

　　刚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圈刹时红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咬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在哭？”男声问。

　　“没有。。。”她鼻音浓浓。

　　墨池没接话，等她平静一点才听她在电话那头轻轻问:“我的朋友，美娜。。。好像被鬼附身了，墨池你能不能过来看一看？”声音怯怯的。

　　须臾的沉默，“地址？”

　　她很快报了个地址，电话就挂了，她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显示，还一时没回过神来，其实他好像也没那么冷漠么。。。

　　墨池赶到的时候，林意欢正坐在美娜病房外的长椅上发呆，美娜还在昏迷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林意欢，”墨池叫她，却反常得没有回音。他侧耳去听，试着朝前又走了几步，直到他的银棍打到了什么。

　　兀自发呆的林意欢这才惊醒，发现是墨池来了，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激动地站起了身:“墨池，你终于来啦，美娜她。。。你快看看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墨池进了病房。

　　美娜正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仪器冰冷地滴滴声回响在安静的病房里。

　　墨池双指结印，在美娜的额上轻轻扫过，好一会，他才收回手道:“她的体内确实有恶灵进过，不过此刻已经不在了，”他能感受到她体内残留的邪恶气息。

　　“那美娜还会不会有危险？那恶灵还会不会回来？”林意欢担忧地看着昏迷中的美娜。

　　墨池食指中指相并，轻点在美娜额间，淡蓝色的光芒一瞬间出现在她额间而后消失不见，“这个是定心符，可暂保她神智不受恶灵侵害。”

　　墨池收回手，心里却微微一凛，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恶灵寻找寄主本就没有什么理由，看谁心里有弱点好下手就找谁，可这次偏偏这么巧是林意欢的朋友？

　　而这恶灵还能在白天控制人，并且藏匿自己的气息，不被他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小鬼能做到的。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夜色中，夏日还带着些许燥热的风拂过脸颊，街上时不时地飘来一些喧闹声，交谈声，车子驶过的声音，唯独前面的人是沉默的。

　　对于一反常态不说话的林意欢墨池突然有些不习惯。

　　他突然就有些烦躁。

　　“林意欢！”他开口叫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接到她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又惹出什么事来，没想到居然说是恶灵进了她朋友的身体。

　　当时他也就听了个大概，便匆匆赶过来了。

　　还是没有人回应，只有女孩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传来。

　　“说话，林意欢。”

　　片刻的安静后，女孩突然问:“你很讨厌我么？”

　　“？？？”墨池没料到，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你应该也很讨厌我吧，”女孩的声音有些低落。

　　墨池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轻轻一缩，像有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心，“我不讨厌你，”脱口而出，自己也是一愣，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丝尴尬。

　　林意欢却没注意，只是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又沉默了。

　　须臾的静默后，墨池突然开口:“那些话都是假的，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放心上。”

　　“啊？”林意欢还没回过神来，一时有些茫然。

　　就听墨池又继续开口:“每个人心里总会有些不那么好的想法，嫉妒，仇恨，憎恶，这些恶意会被进入体内的邪恶力量给刻意放大，但，那些都不是真实的想法，你不要相信，”他的声音不高，在夜色中低低的传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温柔而安心。

　　林意欢放慢了脚步走到墨池身边。

　　四下静默，唯有呼吸清浅，脚步声声。

　　她扭头去看身边的人。月光簌簌而落，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男生微微扬着头，轮廓在夜色中温柔而安静。

　　“墨池，”她轻轻唤他。

　　“嗯？”男生微微侧头。他的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倒影，原本是没有温度的瞳孔，却如玉壶光转一般。

　　“谢谢你，”林意欢盈盈看他，突然很轻很快地抱了他一下。

　　很温很软的触感稍纵即逝，他呆滞了片刻，鼻尖萦绕了一丝淡淡的馥郁。沉寂已久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