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连城》陈妃宸

1、祭祀•凉情

　　第一章

　　七月初七。暑夏的酷热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虽然是夜晚，灵山脚下的百花镇仍然是热气难当，山林中却丝毫不觉酷热，时时还有阵阵阴凉的微风吹过，真是避暑的好地方。山腰层层叠翠，松柏树正是最绿的时候，连脚下的野草也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刻，数百个靈教中人正聚在山中的一片平地上，召开靈教一年一度的祭神大会。祭祀由传代长老主持，先是教主月阳发言，然后圣女血祭天神，最后众教徒一起跳天神舞。月阳此刻已经站在祭台上，说的无非是祈求天神继续佑我靈教之类的。而与会的教徒个个都很兴奋，毕竟靈教总教徒有近两千人，其中七成是苗人，三成是汉人，能来参加今天这个祭会的，都是些在教中排得上号，或是为本教立过功的，兴奋，那是自然的。

　　靈教是三十年前由前任教主木苍穹创建的，教中有圣女，虽没有什么实权，但地位只在教主之下。圣女的责任便是在靈教每年的七夕大会上，用自己的血饲喂从靈教四个分堂二十八个金蚕蛊主血中暂时引出来的金蚕蛊。圣女在靈教还是靈村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不过那个时候称为天女。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当天女，天女一向是由母亲传给女儿，所以，天女可以嫁人，也必须嫁人生女。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就是靈教的第二任素心圣女。我叫木连城，父亲是前任始教主木苍穹，母亲是前任银心圣女。我还有个大我十一岁的哥哥，叫木景风，现在是靈教的大护法，算是靈教一手遮天的人物，连教主都要看他脸色。

　　“圣女大人，您该上台了。”湘吉儿在我旁边出声提醒，将我从思绪中唤醒。我这才看到教主月阳已经走到了祭台的旁边，传代长老用一种敬重的语气喊道：“祭天神——”台下一片洪亮的声音：“恭迎圣女大人！”在这片洪亮的声音中，我已经庄重的走上了祭台，拿过祭桌上的匕首，划过左手手腕，殷红的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面前的传代长老双手捧着银钵，接住我流出的鲜血，钵内隐约可见有金色的东西在蠕动，这就是金蚕。

　　靈村人擅养蛊。靈教中有两百多人养着各式各样的蛊虫。蛊虫是些小如芝麻的虫子，能任意改变自己的体形，可以在人毫不察觉的情况下，透过皮肤，进入人体，然后在人体内繁衍生殖。有些蛊虫对人体危害不大，而有些，却会让中蛊之人痛不欲生。养蛊人血液里就有蛊虫，但是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养蛊人放入血液里的是蛊虫的卵，而且在种蛊卵之前要先服下草药，蛊虫卵在养蛊人血里生长，能让养蛊人免受许多疾病的侵扰。但是，养蛊的人血里的蛊虫，对于一般人来说，却不见得是好事了。

　　蛊虫也可以在人体外生长，蛊主用特定的花草饲养，定期为蛊虫喂上自己含蛊的血，蛊虫晒干之后，混入花粉，便成蛊毒。有的蛊虫可救人，有的则用来杀人。百蛊之王金蚕，乃是后者。

　　金蚕蛊生命力顽强，蛊毒霸道残忍，而且至今还无外人能解，难怪江湖中人，人人闻之色变。靈教这样一个蛮夷教会之所以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其中大部分的原因便是由于金蚕。

　　流了半钵的血之后，传代长老示意我止血。我有些疲惫的双眼扫了一眼台下的情绪高涨的教众，心里重重的一声叹息。他们都认为金蚕是上天的礼物。可在我眼里，金蚕是靈教的悲哀，靈教世世代代都受着金蚕的牵制。数百种蛊虫中，唯有金蚕蛊的蛊血会代代相传，而且，金蚕还……不过这也就是靈教中只有堂主以上身份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之后，传代长老要及时将饮过圣女之血的金蚕返还给各位金蚕蛊主，然后就是全教上下一体的联欢舞会了。我因为有些累，便向教主请退，得到应允后，便由我的护卫将我抬回我的小院，临走前，我看了一眼身后的灯火通明，微微一笑，希望他们玩得尽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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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小院房内。

　　“圣女大人的身子还是太单薄了。”尹伯看着绿儿为我喂下补血的汤药，略带责备地说道。七夕大会前两个月，他为了让我变“结实”些，弄了很多补药给我吃，可却被我偷偷地处理掉了。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我实在不想再做以前那个胖妹了。

　　“无事，又不是不能下床，只是不能像平常那样活蹦乱跳了，过几天不就好了？而且尹叔叔的医术那么高明，我一定很快就恢复了。”我微笑地答道。

　　看我脸上应付的笑容，尹伯便知道自己的话又成了耳边风，然而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又一如既往地交代一句：“伤口愈合好了之后，一定要坚持涂半个月的凝脂膏，才不会留下疤痕……”

　　“好了好了，尹大夫，我和碧儿都服侍小姐六七年了，还能不知道这个？您呀，赶紧去研制你的新药去吧！”一旁的绿儿实在受不了尹伯的唠叨，快言快语地道。

　　尹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估计是不满她在我面前出言无肆，然后躬身向我告退。

　　看着他一直弯腰后退着出了我的房间，我不由皱眉，这个尹伯，还真是固执！我早就跟他说过，在我的小院里，不要那么多虚礼，也不要叫我什么“圣女大人”。靈教的传代长老、百合长老以及尹伯都对我很关爱，就像我的长辈一样。怎么尹伯就不能像百合长老那样，和蔼地称我“丫头”呢？估计是跟木景风的时间太长了。

　　阮碧儿和凌绿儿都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绿儿年纪较长，性格开朗，碧儿刚刚及笄，单纯可爱。而此刻守在门外的湘吉儿则性情冰冷。她们三人是我平常接触的最多的人。除了两位长老和负责我医药的尹伯，我与靈教中的男子很少往来，就连和教主也没说过几次话。由于圣女的安危牵涉到整个靈教的生死存亡，靈教设有玄女门，门下十四名玄女，只负责保护我的安全，玄女门的门主便是湘吉儿。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聊。要是能去外面游玩一番就好了，我对百合长老口中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喝过药，抱着我小小的愿望安然入睡，睁眼来已是深夜，我的房内竟然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几盏油灯亮着，灯火微微跳动。碧儿和绿儿呢？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我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从床上爬起，想倒杯水喝，脚才刚刚落地，一个素影募地闯入房中，晃到我面前，制住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