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之简单年代》南宫琉璃

1、夜虺篇

　　他的温柔一如当初，从无改变。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她是红叶山庄的大小姐，欧阳白灵。而他是鬼医唯一的弟子，澹台夜虺。
　　身中噬心蛊的她逼于无奈被送到无尘林鬼医澹台夜枭的手里。
　　他就是在那时遇见了她。
　　注定了他一生的劫难。

　　“我叫灵儿，你呢？”白衣小女孩轻声的问一个蹲在地上的黑衣小孩，苍白的小脸显得很孱弱，但是依然无法掩饰她绝色的容颜。
　　小男孩抬起头，脸上很脏，嘴角和脸颊上有着几块泛紫的乌青，还有着一道道的泪痕，狭长的凤眼里满含着泪水，眼神却倔强而阴郁。
　　“走开。”小男孩狠狠低吼一声，伸手推了小女孩一把。
　　没想到小女孩竟直直的坐倒在地上，雪白的衣服也脏了。
　　小男孩睁大眼睛傻傻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他确定自己根本就没用力，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师傅一定会认为是他故意欺负她的，一顿打肯定跑不了了。
　　“我没事。”小女孩喘了一口气，冲吓傻眼的他笑着说。
　　看着小女孩的笑容，小男孩完全忘了一切，他看见阳光在她的身上跳舞，就像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一样，明媚而温暖。
　　“你叫什么？”小女孩自己站了起来，又伸手想拉小男孩，但是因为力气小没能拉动。小男孩反应过来，马上站了起来，小脸红红的，显得很可爱。
　　“夜虺。”小男孩低着头，不敢看小女孩，连小小的耳朵都变得很红。
　　“原来你是小黑蛇啊。”小女孩咯咯的笑着，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美丽极了。
　　听见小女孩这样说，小男孩的脸一下就变得煞白，本已很低的头更低了，他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虽然他还很小，但是敏感的他也知道没有人会喜欢那种游弋于阴暗角落滑腻冰冷的生物。
　　“黑色的蛇很少见的，漠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条，我养了很久呢，不过最后它咬了我一口就死了。”说到伤心地事，灵儿的眼睛一暗，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养过蛇？”夜虺觉得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面前面前的小女孩，他不相信这样柔弱的她竟然会养蛇，而且蛇咬了她却死了。
　　灵儿不满意夜虺望着她一脸的不相信，撅着嘴说，“为什么我不能养蛇？”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会觉得讨厌吗？”
　　“为什么要讨厌？我很喜欢小黑好不好。”一听夜虺说蛇讨厌，灵儿的声音都大了一些，苍白的小脸也因为激动竟一下子变成了粉色，纷纷嫩嫩的看的夜虺又是一阵傻眼。
　　夜虺没想到他的话竟让灵儿更加的生气了，他急忙想解释，可是却越急越乱，越乱越说不清楚。
　　看着已经慌乱语无伦次的夜虺，灵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只手指着夜虺，一只手捂着肚子，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夜虺愣愣的看着一边笑着，一边还嚷嚷肚子都笑痛的灵儿，然后挠挠头也笑了起来。
　　阳光穿透竹林，斑驳的照在一黑一白两个小小的身影上，他们的笑容明媚而灿烂，单纯而快乐的笑声一直回荡在幽静美丽的竹林里。
　　那天回到竹屋，鬼医夜枭看见两个小孩手拉手，蹦蹦跳跳，笑着闹着回到院子里，一向阴郁的夜虺竟笑的异常开心，而最爱干净的灵儿，衣服上竟到处都是黑色的污泥。
　　小小的黑色身影艰难的从井里打了一小桶水倒在了盆里，笑着端到一旁另一个小小身影的脚边。两个小孩蹲在盆边撩着水洗脸，但是撩着撩就撩到了另一个人脸上，然后两个小孩又开始打起了激烈的水战，不一会盆里的水就见了低，两个人都傻眼的看着对方，随后又指着对方开心的笑了起来。
　　看着那张绝色的容颜上灿烂美丽的笑容，夜枭狠狠的碾碎了手中的药草。
　　“夜虺，你给我进来。”夜枭站在门口，沉着脸叫道。
　　一瞬间，夜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小脸变得惨白。
　　还没等夜虺起身，灵儿就抢先站了起来，冲着夜枭甜甜的说，“夜叔叔，刚才灵儿不小心摔倒了，能不能让夜虺哥哥帮灵儿上药。”
　　“灵儿受伤了吗？”不同于刚才阴冷的声音，夜枭的声音竟变得异常温柔。
　　“嗯。”灵儿嘟着嘴委屈的点头。
　　“那快来让夜叔叔看看。”
　　夜枭刚准备往院子里跑，就听见灵儿软软的声音，“灵儿伤的不重，夜叔叔您这么忙，我让夜虺哥哥给我上药就好了，拜托了，夜叔叔。”
　　“那好吧。”那么柔柔软软的声音听的夜枭心都化了，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谢谢夜叔叔，您对灵儿真好。”说完，灵儿就拉起夜虺的手一路笑着跑进了她的房间。
　　看着被灵儿拉着的小小背影，夜枭恨得咬牙切齿。

　　“渴死我了。”一进屋，灵儿就抱起茶壶一通猛灌，灌了一会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转头冲着站在门口发傻的夜枭喊，“你喝不喝。”
　　“对不起。”夜虺低着头小声的说。
　　“啊？”
　　“刚才我不是有意推你的，我也不知道你竟然受伤了。伤得重不重，痛不痛？”夜虺急忙拉起灵儿的手仔细的查看。不过除了很瘦以外，却一点伤也没有，那一定是在手臂上，他刚准备撩起灵儿的袖子看时，听见灵儿又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
　　灵儿缩回手，笑着说，“漠说我是这世上最娇气的女孩子，被蚊子叮一口都会哭的惊天动地，非要吵得整个红叶山庄不得安宁。”
　　“啊？”夜虺实在听不明白灵儿这又说的是那一出，不是正说她的伤呢吗？
　　“如果我刚才真的受伤了，一定会哭的整个无尘林鸡犬不宁的。”
　　“可你刚刚……”
　　“当然是骗他的。”灵儿调皮的眨眨眼睛。
　　“为什么？”夜虺实在不敢相信灵儿居然敢骗那么厉害的师傅。
　　“你想挨打啊。”灵儿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这么笨呢，我可是很仗义的在救你啊。
　　“你知道了？”夜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灵儿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满脸这么明显的伤，不是瞎子都看的出来好不好。”
　　“你会讨厌我吗？”夜虺担心的问。
　　“为什么会讨厌你？”
　　“因为师父说我是个祸根，被我碰到的小动物都会死。”夜虺难过的说，他不想让灵儿讨厌他。
　　“哦。”灵儿平静的点了点头。
　　“你不惊讶吗？”
　　灵儿伸手碰了碰夜虺，夜虺吓得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离的远远地。
　　灵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哭笑不得的看着像被咬了一口的夜虺，“拜托，我和你还是手拉手回来的好不好。”
　　“对哦。”夜虺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是……”
　　“你要再说，我就不理你了。”灵儿假装生气的跺了一下脚，抱着手臂转过身背对着夜虺。
　　“喔普收罗。”夜虺吓得连忙捂着自己的嘴。
　　“好了。”灵儿转身拉下夜虺的手，笑着说,“我帮你涂药吧。鬼医这里肯定有很多药的。”
　　“嗯。”夜虺点点头，跑到床边，那里有一个很隐蔽的小柜子，里面全是世人难求的灵丹妙药。
　　“给。”夜虺找出雪凝散递给灵儿。
　　“坐好了。”灵儿严肃的说，学着大人的样认真的给夜虺抹药，神情就像个小大人，却又异常的滑稽可爱。

　　无尘林里的生活异常单调，她每天都被夜枭抽血验毒，每天都要被迫喝下那些让人作呕的药。
　　如果不是有夜虺陪着自己，灵儿知道自己一定坚持不下去。
　　夜虺从来没有出过无尘林，因为他就像她一样，他的体内带有一种不知名的剧毒，甚至比她更加糟糕，连他的汗液和口水中也含有这种毒，不过好的就是，夜虺的毒只毒别人不毒他自己，所以他并没有生命之虞。
　　这个世上唯一不用怕夜虺的除了他的师傅鬼医夜枭就只剩灵儿了。
　　他们一个带毒，一个带蛊，却又彼此不怕对方。夜枭也想过一种可能性，但是遗憾的是，他们的血液并不能彼此中和，反而生成了一种更加可怕的毒。
　　只一滴就可毒死一座城的人，全身溃烂而死，死状可怖。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但是夜枭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你信不信？”晚上，灵儿和夜虺坐在台阶上，一边吹风灵儿一边低声的问。
　　“嗯。”夜虺虽然害怕师傅，但却从不怀疑夜枭的话。
　　“我不信。”灵儿摇着小脑袋坚定地说。
　　“为什么？”在灵儿面前，夜虺总觉得自己很笨，因为他老是在问为什么，虽然他总想装的聪明一些，但是总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想啊，师傅都没有出过无尘林，他也没有试验过，他怎么回知道我们的血会形成剧毒，而且是毒死一个城的人呢，是不是？”灵儿凑到夜虺的耳边，小声的说。
　　一阵阵的热气呼到夜虺的耳朵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还参杂着一丝清甜的花香，夜虺一下子成了煮熟的虾子，从头红到尾，幸亏晚上光线暗，灵儿看不见，不然一定又会笑他了。
　　“问你呢？”灵儿看夜虺一直没有吭声，所以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
　　“啊？嗯，就是。”虽然夜虺其实并没听见灵儿的话，但是他可不敢让灵儿知道自己刚才因为她在他耳边哈气而走神了。
　　“你真的也这样想。”灵儿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相信。
　　“嗯，当然。”夜虺心虚的点头。
　　“我困了，睡吧。”灵儿不疑有他的拉着夜虺一蹦一跳的下了台阶，向屋里跑去。
　　单纯的夜虺根本就不会想到，对于武功高强，阴狠毒辣的鬼医夜枭来说，一夜之间往返几百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毒死一座城的人更是小事一桩。
　　就这样在快乐和痛苦中，灵儿在无尘林生活了两年后被她的父亲接走了。
　　送行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哭闹，但是从彼此红肿的眼睛里都看出了不舍。
　　但是夜虺知道他短暂美好的初恋就这样的结束了。
　　扬尘而去的马车将一个孩子纯洁美好的感情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灵儿，独孤庄主说有办法救你。”欧阳歙然抱着灵儿柔软温暖的小身体笑着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不同于和夜虺在一起的天真，灵儿的眼里竟出现了一个大人才有的成熟和稳重。
　　她慵懒而冷漠问道，“独孤老狐狸又打算干什么？”
　　欧阳歙然无奈的笑了笑，摸着灵儿柔顺的头发，“你就不能学着妹妹那样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灵儿听见父亲的话，心里苦笑着，她的妹妹白雅要真的像父亲所认为的那么单纯就好了，她也不用借机在无尘林里躲了两年之久。
　　不过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她还是忍着没把妹妹做的事告诉他。
　　起身坐到父亲的对面，认真的看着他，“父亲，如果灵儿活不了，那么后面的事，灵儿可以不管也管不着，但是灵儿如果侥幸不死，那么红叶山庄必定会交到灵儿手里。为了让您可以一直有一个单纯快乐的女儿，在这一点上灵儿可能只能让您失望了。”
　　“灵儿，你知道爹爹不是这个意思。”
　　“父亲，灵儿明白您的意思，您真心的希望您的女儿快乐。但是灵儿希望您能更加的明白灵儿和您的立场，更加明白红叶山庄的立场。”白灵忽然正了正身子，更加严肃认真的继续说道，“欧阳白灵不单是您的女儿，还是红叶山庄未来的希望，她有责任也有义务让红叶山庄可以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
　　看着面前越来越陌生的女儿，欧阳歙然的心里一阵难过，面前的孩子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迅速的成长，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因为一个虚无的责任，她放弃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快乐，痛苦而隐忍的活着。
　　“灵儿，爹爹只是希望你可以在承担一切以前，享有更多的快乐。”
　　“父亲，在无尘林里的两年灵儿很快乐。”想起刚刚离开的地方，白灵紧绷的脸有了一丝缓和，甚至带了一丝小孩子该有的天真。
　　“是因为刚刚那个哭肿了眼的孩子吗？”欧阳歙然看着女儿，心里一阵惊喜和安慰，原来女儿还是有着自己的快乐的。
　　“那孩子是个不可多的人才，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件难得的珍品。我一直就很好奇一向冷血无情阴狠毒辣的鬼医夜枭竟会好心的收养一个孤儿，他这次真是捡到宝了。不过那孩子最终一定会为我所用。”白灵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从不在欧阳歙然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尽管她知道一定会吓到她的父亲。
　　欧阳歙然背脊滚过一阵寒意，胸口闷到无法呼吸。这孩子就像一把双刃剑，聪慧，坚韧，但却冷漠，残忍。她的心机和才智可以成就她心中所想的一切，但是那条路上将注定尸骨累累，无数的人都将被她无情的踩在脚下。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亲手造就了一个怪物，但是他却无法再亲手毁了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他欧阳歙然最爱的孩子，是那个耗尽他所有父爱的孩子。
　　就像在那个阳光蓉蓉的午后，他看着孱弱的婴孩，他知道明天也许她就会死掉，但是依然温柔的为她刻下红叶印。
　　因为那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睛，看着他呵呵笑的时候，他的心就完全的融进了那个笑容里，无法挣脱。

　　一路上，白灵依偎在欧阳歙然的怀里，感受着父亲的温暖，安静的眯着眼睛。
　　她听的见父亲清晰有力的心跳，心里是一片谁也无法带来的宁静，她静静地静静地思考着。
　　思考着她接下来的该走的棋子。
　　独孤离漠，那个有着大大的黑眼睛，温柔的笑容，心思单纯的孩子。
　　他被独孤卓保护的太好了，那只老狐狸城府极深，心思缜密，手段阴狠，冷漠无情，可是却唯独将这个小儿子牢牢地收拢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怕他见到任何灰暗。
　　他没有看见过任何阴暗的眼睛清澈的就像夏天的晴空，笑容就像午后的阳光般灿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阳光好像只会照射在他一人身上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毁了他。

　　三天以后，白灵终于看见了满山的红叶，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光泽。
　　上山的时候，她依然眼也不眨的看着台阶两边的红叶，在父亲的怀里，笑的幸福而美好。她高高的举着手，抚摸着头顶的树叶，雀跃的声音就像林中的山雀一样，回荡在红的像血的树叶之间。阳光斑驳的照射在父亲的肩头，她伸出手放在父亲的耳边，她想接住那样温暖的阳光。
　　温暖的如同父亲此时的笑容一样的阳光。
　　她小心的捧着手中的阳光，就好像捧着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欧阳歙然的眼里满是温柔，他的心就融在了女儿甜甜的笑容里，万劫不复。

　　离漠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见灵儿依偎在父亲的怀里，脸上是甜甜的笑容，兴奋的冲他挥着手。
　　那一瞬间他的心差点从小小的胸膛里跳了出来。那是他的灵儿，两年未见的灵儿。

作者有话说

　　偶这种是不是就叫做贪多嚼不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