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淤泥也染》慕思言

9、两难

　　沈骑将沈雨泽带到了沈家祠堂。

　　沈雨泽现在已经在祠堂跪了近八个时辰，仍然腰杆挺得笔直。

　　沈骑在祠堂前来回渡步，墨迭秋和凌若舞站在一边。沈骑越想越气，指着沈雨泽又指了指沈家先辈的灵牌：“你看看你，竟然能做出这等事，你真是无颜面对沈家列祖列宗！”

　　沈雨泽镇定自若的回答：“父亲，孩儿并不觉得这等事可耻。”

　　沈骑见这小子竟然敢顶嘴了，大吼道：“可耻？什么是可耻？你懂吗!？你不仅勾结外人里应外合，还敢逃婚!!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沈雨泽大言不惭：“孩儿不懂，但我对我做得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从来没后悔过!! 孩儿问心无愧!”

　　“住口!!你……我看你是想上天!!上家法!!”

　　凌若舞吓坏了，忙替沈雨泽求情：“叔!阿雨……阿雨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一时……”

　　“闭嘴!拿来!!”

　　凌若舞愣着不动。沈骑见两个孩子都不听自己话了，气得浑身发抖，加重了语气：“拿来!!!” 凌若舞还想求情，沈雨泽却平静的道：“拿来吧。”

　　见他心意已决，凌若舞强忍的眼泪，哆哆嗦嗦从祠堂底部拿出了一只布满尖刺的长鞭。凌若舞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沈骑，沈骑却一把夺过，沾了盐水，就猛地向沈雨泽抽去——

　　凌若舞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沈骑边抽边吼：“沈家怎么会出现你这种败类!你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他每说三个字便一抽。一句话下来，沈雨泽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沈雨泽跪在地上，用手掌撑着地面，硬是死活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父亲……我……我问心……无愧!”

　　好好的一句话支离破碎。

　　墨迭秋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上前一步，沈雨泽却扭头大吼：“别过来!”吼完便觉得喉头一股铁锈味儿，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呛出一口血。

　　“阿雨……叔!我求你了!别打了……阿雨从小身子弱，经不起打的……别!”凌若舞瘫坐在地上大哭。

　　沈雨泽直喘气，眼前直冒金星，猛的甩头像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还是没撑住，身体往旁边一歪，昏了过去。墨迭秋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沈雨泽，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墨迭秋怒视着沈骑，沈骑打都打累了，将布满鲜血的鞭子往旁边一扔，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道：“你带他走吧……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并不是他永远的归宿……阿雨，他长大了……”

　　墨迭秋正要走，凌若舞却急忙拦住，塞给墨迭秋一瓶药：“这药是专门治鞭伤的，外敷。等阿雨醒了，务必给他上药……阿雨之后……就托付给你了……”

　　墨迭秋将药收好：“多谢若姑娘。”

　　为了不碰到沈雨泽背上的伤口，墨迭秋只好背着他离开王府。

　　刚走出王府，忽然被一个人叫住——是碧莲。

　　碧莲壮着胆子在祠堂外面看完了全程，早已泪流满面，将一个黑色的墨块一样的东西，塞到了墨迭秋手中，抽泣道：“救命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扭头跑回了王府。

　　于是全府上下一段时间内，只要谈到小王爷，脸上都布满了不可思议。

　　墨迭秋背着沈雨泽，在王府附近找到了承伊。

　　马车内，墨迭秋将沈雨泽平放。也不嫌他身上的血污，将自己外袍脱下，盖在他身上，为了沈雨泽躺得更舒服些，又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才得以喘息。

　　“至于吗？”在前面驾车的承伊道：“我们可是来杀他的，你当真要救他？”

　　墨迭秋不语。

　　承伊接着道：“你舍不得，我来。”

　　他只是开个玩笑，墨迭秋却当真了：“别!”

　　承伊笑了笑，摆摆手也不再搭话。

　　墨迭秋坐在马车内，握紧了拳头。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空有一身本领”的感想。沈骑是沈雨泽的父亲，自己若出手伤了他，沈雨泽定然不乐意，可若不打，结果就成了这样。

　　墨迭秋从小到大都是为自己活着，从未想过要保护一个人，可偏偏他以一个不合适的身份，在一个不合适的地点，遇到了沈雨泽，让他前所未有地产生想要竭尽心力去保护一个人的感想，他身为北燕皇子，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不管是杀一个人还是护一个人，大可以摆摆手让手下的人去做，可那个人，他偏要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心里，生怕受到一点伤害。

　　可最麻烦的是墨迭秋此来大魏的目的就是杀害他想保护的那个人。可这份念想，却让他迟迟下不去杀手。

　　墨迭秋静静的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白皙却失了些生气的面颊，修长如画的眉，纤长的睫毛，苍白的嘴唇，整张脸宛如一尊玉像，美的竟有些不真实，墨迭秋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神情恍惚，竟有些口干舌燥。

　　墨迭秋咽了咽唾沫，修长的手指轻触沈雨泽的面颊，将他多出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喘了口气，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可没养多久，就被承伊一句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咱们到底去哪儿？”

　　墨迭秋猛地睁开眼，诧异道：“你驾车都这样的吗？”

　　承伊：“……”

　　墨迭秋摇了摇头：“找一家稍微体面点的客栈，休整几天，整顿过后再做安排。”

　　墨迭秋虽是那种身份，但成天东跑西跑随便惯了，对他来说住锦绣豪房和住猪圈没啥区别，反正都可以睡觉，但身边多了个小美人，墨迭秋实在是不忍心看他睡大街。

　　承伊调转马头，不远处，有个“春水客栈”，承伊便把马车停在客栈旁边，墨迭秋将失而复返的盖头扔在沈雨泽头上，双手拖住他的大腿，将声沈雨泽背下马车。

　　承伊想帮忙，墨迭秋却摇摇头，径直走进客栈，便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那公子背上的姑娘咋了？”

　　“天啊，这两位公子好生俊俏!”

　　“这姑娘也忒惨，新婚之日怎会被打成这样……”

　　老板见了店里来了这样两位俊俏的人，便忙问：“公子要几间房？”

　　墨迭秋道：“一间。”随后剑步将沈雨泽背上楼。承伊紧随其后：“我也要一间!”便掏出银子扔给老板，老板不亦乐乎：“快带二位公子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