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淤泥也染》慕思言

11、盖头

　　墨迭秋踹开房门，跨入内室，将沈雨泽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这才将盖头抛到一边。

　　承伊紧随其后，轻轻关上门，双手抱胸靠在床梁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为何要给他蒙上这盖头？”

　　墨迭秋坐在床榻上，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他将沈雨泽发冠取下，拉开沈雨泽的衣带，边忙边道：“知道为什么裸奔的人都要戴面具吗？”

　　承伊：“……”

　　承伊用手蹭了蹭鼻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墨迭秋轻笑了一声，两只手拽住沈雨泽的衣领，“撕拉”一声，衣服被撕成碎片，一片血白的胸膛与肩膀便展现在两人眼前，衣服被撕裂的同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墨迭秋眼前一亮对承伊道：“你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材。”

　　承伊闻言照做，打开香囊，在药草堆里翻找了一会儿便道：“艾草。”

　　墨迭秋将香囊挂在床头，点点头：“也好，安神助眠。”

　　言毕，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往领口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道：“来来来帮忙!”

　　两人为了不碰到沈雨泽的伤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翻了个身。墨迭秋打开瓶盖，呆呆的望了一会儿手中的药，心想要是邓太医在就好了，于是对承伊道：“来，把它给我按牢了，我下手重。”

　　承伊便立刻按牢了沈雨泽，生怕殿下上药又给疼醒了。

　　墨迭秋与承伊对医术一概不通，墨迭秋先用沾湿的毛巾，将血污擦干净，又将药粉撒在沈雨泽的伤口上，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忙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承伊终于开口了：“我就是来协助你救他的吗？”

　　声音冷冷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闻言，墨迭秋手一哆嗦，纱布卷差点没掉，紧闭双眼，半晌才微微睁眼道：“再等等吧……等我从他口中问点什么……等等，再等等，我一定……”咬紧的牙关突然松了。墨迭秋摇了摇头，继续给沈雨泽包扎。

　　过后，又将沈雨泽放好，盖上被子。

　　“你应该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墨迭秋大吼。

　　承伊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也不再答话。

　　半晌，才低声道：“知道就行。”说完便大步走出门外。

　　墨迭秋静静的看着沈雨泽，什么话也说不出。

　　“小二，来壶酒!”墨迭秋向门外的小二喊。

　　“好勒!”

　　“酒……越烈的越好!”墨迭秋有又补充道。

　　小二爽快的答应了。

　　不一会儿酒就上来了，那小二还自夸自卖道：“公子豪爽!这是长安特产，名叫红颜醉，刚入口不知道，一下肚子劲可足了!”墨迭秋笑了，挥挥手叫小二下去，自己品了一口：“红颜……醉？好酒!”

　　墨迭秋向来酒量如海，再烈的酒喝多少都不是问题，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红颜醉才刚品了几口，便觉得有些许头晕目眩，神情恍惚。

　　墨迭秋扶额，将酒盏晃了晃，一饮而尽。

　　其实自己是什么身份，墨迭秋是最清楚的。他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不负国家，更不负眼前人。

　　但是那一刹那墨迭秋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目光呆滞的盯着沈雨泽，突然掏出了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起身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沈雨泽挪动过去。走到他面前，凝视着沈雨泽苍白的面容，闭上眼睛，举起匕首——

　　“嗯……”一直昏迷不醒的沈雨泽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哼了声。

　　“你醒了”墨迭秋猛的睁开眼，匕首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似乎将先前的那一番心里话都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墨迭秋坐在沈雨泽旁边，用手用手撑着床塌，面露惊喜之色：“你终于醒了。”

　　沈雨泽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双眼：“嗯……啊？这是……哪儿？”

　　墨迭秋还未答话，沈雨泽便抢着道：“我不是应该在王府吗？难道当时我又昏死过去了……我又穿越了？ !”墨迭秋愣愣，随后又笑着的道：“想什么呢？刚醒就胡言乱语。”沈雨泽才看清眼前人：“怎么是你？等会儿，我爹呢？那绿茶呢？还有……”沈雨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立即将被子往上一拉，“花容失色”地道：“好你个死流氓，竟敢脱小爷我的衣服!说!你对我干了什么!”

　　墨迭秋厚颜无耻地笑道：“你说我干了什么？”

　　沈雨泽睁大双眼，嬉皮笑脸的一掌扇去，没想牵动了伤口，“嘶”的一声正想缩回手，却被墨迭秋半路截住，然后借着他这只手往将身体往前一带——沈雨泽只感觉有细细的气吸扫过，两人的距离逼近到了极致。

　　沈雨泽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墨迭秋却忽然伸出手朝沈雨泽身下送去——沈雨泽大惊失色……这次是真的：“你……”

　　妈的这小子真敢!

　　墨迭秋不理会，用强有力的手拖住他的臀，另一只手拖住他的背，两只手同时发力，沈雨泽便被墨迭秋抱了起来，靠在床头。

　　墨迭秋望着沈雨泽的神情，莫名好笑：“你脑袋里天天都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说着便站起身，将雪白的中衣抛给他：“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沈雨泽一副被调戏的恼羞成怒的表情：“你……我自己穿!”一阵过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将胳膊往袖子里伸。

　　墨迭秋看着他，笑喷了。

　　“你笑什么？”沈雨泽大吼，心想等你受伤了我也一样取笑你。

　　墨迭秋强忍笑容，从沈雨泽手中夺过衣物：“行了别逞能了，我帮你!”说着，便三下两下将衣服套在沈雨泽身上，系好腰带。

　　沈雨泽总算沉了口气：“说吧，我怎么出来的？”墨迭秋也收敛起笑容：“你父亲……打过你之后，我，我就带你走了……对了，若姑娘给了你一瓶药，还有一个叫碧莲的小侍女，给了一个，好像是救命用的什么东西……”

　　沈雨泽惊道：“爹就这么让我走了？!”

　　墨迭秋皱了下眉，似乎极不想回答：“嗯。”

　　沈雨泽瞧见墨迭秋面容不善急忙道：“你别怪爹，他是对我狠了点，但也是恨铁不成钢……”

　　墨迭秋叹了口气：“不怪。”

　　沈雨泽拍拍胸口，想下床。但刚在地面上站起来，膝盖处变一阵疼痛，腿一软便倒了下去，墨迭秋急忙扶住他：“先别急着下床，你这伤得养一段时间。”

　　沈雨泽无话可说，于是又被是墨迭秋抱回了床榻上，急得直叫唤，墨迭秋道：“想出去，我还能背不成？”

　　沈雨泽一口否认：“还是算了吧。”

　　这时沈雨泽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极不满意的咕噜声，墨迭秋这才想起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正想叫小二上菜，沈雨泽便叫住他：“等等，我还没说我要吃什么呢，我要……~”

　　墨迭秋立刻无情的打断：“养伤，吃点清淡的。”

　　沈雨泽无语。

　　不一会菜便上来了，沈雨泽望着这一桌子的白绿，心在滴血，带着哭腔嚎：“哇哇!肯德基!汉堡薯条!可乐炸鸡!我想你们了……呜呜……”

　　墨迭秋翻了个白眼：“管你想吃什么，反正这些饭你爱吃不吃!”说着便要把盛着糯米粥的碗拿走。

　　“行行!我吃我吃!”沈雨泽急忙夺过碗，往自己嘴里灌。心想管他吃进去的什么，反正都会变成奥利给……

　　墨迭秋手撑着脸，面带笑意，看着他这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沈雨泽边吃边道：“我告诉你，我以前……啊不是，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唉哟没对比没伤害!!我那个世界啊，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怎么跟你说呢？比如你想找一个远方的朋友，直接发个微信或打个电话几秒钟的事。才不像你们一样麻烦……还有一个东西，叫做手机，那玩意可了不得，它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想吃饭坐在家里不用动，用手机点个外卖，人家就把吃的送到你家，无聊的话用手机刷刷抖音打打游戏追追剧，可以玩一天……对了，还有我们那边的食物，你没吃过不知道有多好吃……炸鸡，汉堡，薯条，可乐……”

　　沈雨泽幻想着，又道：“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做给你吃!”墨迭秋笑嘻嘻的在旁边听他吹嘘一番：“听起来不错。”

　　“那当然!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体验一下我们那边的生活!”

　　说到这里，沈雨泽垂下眼帘，低下头：“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了……”

　　忽然，沈雨泽又抬起头，看着墨迭秋道：“你人挺好的。”

　　墨迭秋一怔，又立即微笑地对他道：“你也是。”

　　目光如水，刹那，万家灯火，世俗红尘的那一树最亮的花火，似乎闪现在沈雨泽那对含情眼中，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让他深深的陷入了里面，竟是出了神。

　　沈雨泽用手在墨迭秋面前晃了晃，没反应。又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轻叫道：“喂。”

　　墨迭秋微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沈雨泽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墨迭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沈雨泽道：“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墨迭秋道：“看你好看。”

　　语气还是那般慵懒轻巧，勾的人心直痒痒。少年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沈雨泽双手抱胸，头转向一边，道：“油嘴滑舌。”随后沈雨泽偏脸看了看那挂在床头的香囊，便取下道：“我的香囊怎么在这儿？”

　　墨迭秋夺过香囊，勾住挂坠在手中飞快了转了几转，一边转一边道：“这香囊有安神助眠之效，对你身体好。”

　　沈雨泽又一把夺回，宝贝似的将穗子整好，重新打挂回床头：“这香囊是皇上送的，天子之物。我想，我离开这里也好有个东西做纪念，便收了。”

　　墨迭秋两手空空，总想抓个东西玩，摸了半天，只得转起那早被抛在一边的红盖头，道：“你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将盖头蒙你头上吗？你想一想，你沈雨泽是南疆王唯一的宝贝儿子，谁会不知道你？谁不知道你那双眼睛？要是我背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你跑出王府，谣言可能早就传开，到那时候我俩可真的要无脸见人喽!”

　　沈雨泽翻了个白脸：“亏你想得出来……”

　　一阵微风拂过，伴着花香沈雨泽抬头一看，竟已是深夜。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便听墨迭秋先道：“哎哟，这么晚了快睡觉!睡觉!”说着便用掌风扑灭了烛光，自己则一个翻身躺在了沈雨泽身边。

　　沈雨泽：“……请你从我的床上滚下去。”

　　墨迭秋把外袍一脱：“我不。”

　　沈雨泽：“”难道你不能多订几间房吗？”
　　墨迭秋：“穷。”

　　“那承伊……”

　　“他有钱，再说了，这间房是我订的，你一分钱也没付，凭啥让我出去？”

　　这番话说的，硬是让沈雨泽无法反驳。

　　沉默片刻，墨迭秋道：“事完之后，你想干什么？”

　　沈雨泽有一丝诧异，随后笑笑，无奈又有些惋惜的道：“我啊，这话要是换作以前让我答，我就说我一定要上个好大学，找个漂亮的媳妇儿，好好的过日子，但现在……男孩子嘛，要么饱读诗书，志在一方，要么披上悬甲征战沙场……身为蝼蚁，当有鸿鹄之志，我这个人啊没什么志向，就是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的活在世上就够了。”

　　说到这里，沈雨泽顿了顿，握紧拳头，咬咬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墨迭秋察觉到沈雨泽的异样，便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在月光的笼罩下，沈雨泽的脸庞竟留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一时间，墨迭秋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捧起沈雨泽的脸，借着月光帮他抚去了两滴泪，随后勾住他的腰，将他拥入自己怀中，用下巴抵着他的头，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拍他的背：“好了，多大个人了，还流眼泪，比女孩还娇气。”

　　沈雨泽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拳向墨迭秋胸口砸去，可墨迭秋抱着他，四肢能活动的空间很小有限，砸在胸口前也不痛。

　　沈雨泽就紧紧的抓住墨迭秋胸前的衣物，将头埋下去，慢慢平复了些情绪才松开手，道：“现在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你不要不理我……”说完又朝墨迭秋怀里拱了拱。

　　墨迭秋打趣道：“你还怕别人不理你？”沈雨泽急忙点点头：“怕的怕的。”

　　“这是怎么弄的？”

　　墨迭秋单衣领口微微张开，露出了锁骨下方那个烙印。

　　月光下，沈雨泽紧贴着他的胸口，将那几朵鲜艳的梅花用手轻轻的遮盖住了。

　　墨迭秋头皮一阵发麻：“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这是这是小时候弄的……”

　　沈雨泽神情凝重，弄得跟真事儿一样：“怎么弄的？回答!”

　　墨迭秋让他给逗笑了：“十岁出头的时候，遇到危险，有个王八蛋拿烙铁给烫的。”

　　沈雨泽问道：“疼吗？”

　　墨迭秋太喜欢沈雨泽可爱又认真的样子了，声音拖长了道：“你——说——呢？”

　　沈雨泽见他就是存心耍自己，生气的将手放下道：“就不该关心你，烙铁烫不死你!嘴贱!”

　　墨迭秋笑了许久，抬手将沈雨泽的眼睛覆上，便想松开他，没想沈雨泽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倚的在他怀里。

　　许久，墨迭秋低声道：“睡吧，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