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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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默顿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把微型胶卷装进密诺斯日光冲洗罐里(*1)，他用的是8x11毫米的密诺斯底片，没法用纽约分局里配备的25毫米放大机，等会还得担心到哪里去找特制的15毫米镜头而又不让人起疑。默顿叹了口气，随手拉过几份文件盖住显影罐，他已经离开前线太久，也泡在官场里太久了，重新拾起实务工作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他是在维也纳学会跟各种底片打交道的，1968年他在那里当了一阵子的后勤，在中情局海外特工的词典里，“后勤”意味着偷拍、窃听、伪造证件和偷运枪械这类坑蒙拐骗的勾当。
莱尔没有再给他打电话，他们约好的交货地点是一座教堂，放弥撒经文小册子和圣经的书架下面有一排抽屉，装满乱七八糟的曲谱，混进一叠照片不会有人发觉。但他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但他认为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没有人知道藏身中情局里的蜘蛛结了多大多深的网，在一切结束之前，“最好当自己身处社会主义波兰，就像你28岁时那样”，莱尔这么告诉他。
眼镜戴久了，把鼻梁压得生痛，比尔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将一大摞传真件和信件搬到办公桌正中，开始一份一份地阅读，同时希望外面的职员赶快下班，好让他去找一部该死的配有15毫米镜头的密诺斯放大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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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洛威先生，我想我们——”
“史宾塞。”
“对不起，史宾塞先生，我想我们进不去。”记者看起来丝毫没有为叫错名字而感到羞愧，“就我记忆而言，要看到凶杀案受害者的尸体，至少要这么厚的一叠证明文件，”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比，“特殊部门另当别论，但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探员。”
“我们是法医。”史宾塞笑了笑，把背包甩给一脸迷惑的记者，“拿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不过你原本就像。以下是角色分配，我是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麦可•柯林斯，而你，”他伸手替灰头发的青年整整围巾，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是我带的学生，法医系的布兰登•怀特。记者证借我一下。”
“我要说什么？”蓝灰眼睛的青年起码比他矮4英寸，只得仰脸看着他，蹙起眉。
“什么都不用说。”史宾塞从他的衣袋里摸走了证件，几步跨上门前台阶，回头冲他笑了笑“我来就好。”
记者抱着登山背包，原地愣了几秒，才小跑着跟了进去。
打卡机旁边挂着值勤表，史宾塞撕下最上面的一页，仔细地看了看上午的记录，然后把表格揉成一团，塞进衣袋里，按响了呼叫值班人员的电铃。起码过了五分钟，才有个脸色阴郁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接待台的玻璃板后面。
“有什么能帮你吗？”她冷冰冰地说，目光从史宾塞移向唐宁，又移回来，似乎在暗示除了尸体，她很讨厌别的东西在这里出入。
“下午好，女士。”史宾塞殷勤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经历了一场快速的人格转换，变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学者，面带微笑，充满自信，一口文绉绉的列克星顿腔，“我是柯林斯医生，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他晃了晃采访证，在对方来得及看清楚之前就收了起来，“这是我的学生，怀特医生。我们原本打算上午来，您知道的，就是那种外派实习课程，唉，官僚主义的产物。没想到研讨会拖得太久……”他摇了摇头，似乎为爽约感到十分内疚，“我们约了詹姆，他在哪里？”
“詹姆负责上午班，两个小时前就走了。”
“天哪，文件都在他那里……您能通融一下吗，女士？”
“抱歉，柯林斯医生，我建议您还是明天上午再来吧，詹姆八点半就上班。”
史宾塞苦恼地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接待台，“我明白你们的规矩，女士，我不是要无理取闹，但我这个星期的课已经排满了，”他倾身向前，浅棕色的眼睛坦率而诚恳，“请您理解，女士，我实在抽不出别的时间过来了，再说，我们也已经规规矩矩地办了申请手续，只是来迟了那么一两个小时而已。”
对方犹豫了好一会，才勉强作出让步：“……我替您翻翻詹姆的抽屉。”
“谢谢，”他露齿一笑，“应该就在这个星期的档案里，我们提早了好几天申请的。”
办公室的门刚刚关上，史宾塞就伸手从乱糟糟的接待台上偷走了一枚回形针，把它扭成奇怪的形状，撬开了那扇写着“非请勿进”的门，他把记者拉进去，顺手锁上了。那位抑郁的女值班员估计要在成堆的旧文档里浮沉十多分钟才会发现那份申请根本不存在，打开上锁的门又得花天知道多少时间，等她冲进冷藏间，迎接怒气的就只剩下一排排无言的尸首。
他们大步走过亮着惨白日光灯的过道，停尸间那扇构造复杂的门本应是上锁的，但一般在上班时间里为求方便都开着。史宾塞把背包从记者手里拿回来，掏出一张A4打印纸，“这边，”他喃喃地说，转向靠墙放着的一排不锈钢柜子，它们看起来就像车站提供的储物箱。
“我们不是来看尸体的？”克里斯•唐宁压低声音问。
“别问问题，”对方不耐烦地甩出一句话，医学院副教授的假象消失了，他又变回那个坏脾气的特工，“我可没有答应接受你那该死的采访。”他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拖出一团包在证物袋里的东西，记者凑上来，皱了皱眉：“手提袋？”
“给我找双橡胶手套来，这附近一定要消毒室什么的，动作快点。”对方语气不善地命令道，弯腰窥视了一下储物柜内部，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东西。灰色头发的年轻人在无人照管的值班医生办公桌里找到了手套，跑回去递给史宾塞，后者用牙齿撕开了防菌外封，开始戴着手套翻检埃莉诺•帕克的遗物。
“如果你只是想搞点搭巴士的零钱，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克里斯•唐宁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史宾塞打开埃莉诺的钱包，“介意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吗，斯蒂文森先生？”
“史宾塞。”特工磨了下牙，似乎想扭断对方的脖子，“你知道女性为什么喜欢带手提袋么？”
“因为好看？我不知道，我早就放弃揣测女人的奇妙心理了。”
“据说是因为手提袋能提供某种安全感，她们倾向于把她们认为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随身携带，而不是像男性那样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它埋起来——这是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部那群心理学怪人的结论。”史宾塞拆掉了一支唇膏，检查了一下两截塑胶管，又很快地把它恢复原状，放回去，“想想看，干报纸的，如果你是埃莉诺•帕克，拿着一份足以致命的情报，你会把它藏在哪里，花瓶里？枕头下面？衣柜里一个上锁的小抽屉？还是每天都带在身上的化妆盒？——你看。”他露出胜利的笑容，把一张折起来的小纸片从粉饼后面摸了出来，那里的衬布被仔细割开一道整齐的裂口，形成了一个暗格，“警察应该也检查过她的私人物件，只是没这么细致罢了。”
唐宁下意识地伸手，想把纸片拿过来看看，史宾塞却退后了一步，把纸片收进自己的大衣内袋里，“抱歉，重要证物，局外人不能动手。”
他向存放尸体的冷藏柜走去，记者跳起来追过去，“我还以为我已经入局了！”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只是再一次低头在那张被压得皱巴巴的A4纸上寻找埃莉诺•帕克的名字。唐宁惴惴不安地看看灰色的冷藏柜，又看看大门，把围巾扯紧了些。
“……记者？”史宾塞忽然说道，抓住倒数第二个冷藏柜的把手，用力拉开。
蓝灰色眼睛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好奇又畏缩地瞥了瞥带拉链的裹尸袋。
“你跑的是什么新闻？”
“两年经济，一年政治。怎么了？”
史宾塞耸耸肩，“只是想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说，哗啦一声拉开了拉链。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