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同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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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白昼也是黑夜，而新仙界，却是正相反了。
徐长卿自那冷清的殿堂中缓缓走出，抬头望眼那蓝得透明的天穹，伸了手挡去一些阳光。
这样的世界，却是极难计算时间了。
他一抖长衣，便席地而坐，调了呼吸吐纳，闭了眼静静休养调理。
重楼并未骗他，新仙界的确是仙人修炼的好地方。便是在此时间不长，徐长卿已有感觉功力迅速恢复，远快于在神界或是神魔之井的时候，竟使得那黑兹给他散去的修为，一早就都补回来了。
徐长卿倒也不贪，如今功力已是恢复了近九成，几是已达他目前最佳状态，他便只待在此停留最后一遭，就动身回人界。想来这些日子里，那茹慈定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吧。好久没听了那句“仙人”，徐长卿也还真是想念，更兼知这姑娘脾性过于决绝刚烈，此番他久无音讯，却不知她会做出何傻事以向魔尊报复。
须得赶快回去才是。
徐长卿便睁了眼，起了身，缓缓挪了那出口处。本都抬了脚要踏进了，谁知临行前，终还是那么犹豫了一下。
却是因着他竟莫名其妙想起了那日的魔尊。
若说之前魔尊再三高抬贵手，或是有别的考虑……然而就算这魔头只一时心情好，不在意他那点冒犯，却是没法解释了重楼为何要将他带了新仙界来。更兼还留了句不让他再回魔界的话——便是徐长卿认定此言是警告他休得再去捣乱，却也觉得这跟着那魔尊当时的情境完全不合。
徐长卿如此想着，竟是往后退了几步，看了那出口，再拿不定主意，颇有些心烦意乱了。
重楼看他的眼神有变，徐长卿却不是没怀疑过，但终究对这魔头所知甚少，怎么想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依稀觉得，这魔尊应是完全不恨他了。然而那感觉却跟宽宏大量一词又无任何联系。看了重楼对其他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这任性独尊的魔头改了性的缘故，便是此种纵容，竟似是只针对了他徐长卿一人了。而这纵容，徐长卿以前只在了这魔尊跟小天一起时才见过。可他徐长卿跟景天的情况却又完全不同，徐长卿和魔尊不仅没有上辈子的交情，反倒是有不少今生的仇怨，原先即是情敌，如今更是宿怨累积已深，又怎会……？
徐长卿不由摇头，竟是一转身离了那出口，慢慢地挪了疼痛的腿脚踱开步来。
他几次三番欲杀重楼，今日重楼却拿他当了景天那般的兄弟一样对待，这却是哪门子怪事？莫非是重楼以前还有什么好弟兄，而这魔头便认定了他徐长卿又是某人的转世不成？
虽说徐长卿自己都觉了这结论荒谬无比，它却依旧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解释了重楼怪异行为的理由。
若真是这般说来，那魔尊倒是可怜了。今生都无，只抓了一手前世，奈何他徐长卿却是死活不买账了。
徐长卿皱眉，想见那日重楼走了前，往了自己身上那长久的注视，当真是带了几分惨绝的表情。心里不由有些疑窦。
“你却记得，千万不可再去魔界的地盘了。”
这话真是警告么？仔细斟酌，倒更像关切的叮咛了。莫非是魔界有何异动，让这魔尊不敢担保了他的安危了？
徐长卿顿时停了步子，把手背了身后，挺直了身子，仰头眯了眼望了头顶那天穹看。
天还是那冷冷的蓝色，单薄透明，却没有尽头。
徐长卿看了一阵，似是叫那光亮刺痛了眼，便又低了头，叹出一口气来。
其实，那天重楼自打在他面前一现身，神情就已经不对了，虽说在那不见天日的魔界中长起的魔尊一向较于常人显得苍白些，但是那日的脸色……或者可说是有几分灰败吧。
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竟能叫他这魔尊都如此慌乱？又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情，他却在可能的大难临头之前，将徐长卿这仇敌送至此处安全地方？
徐长卿不懂，他想不到，猜不透。其实，他便是连自己此时动的何种心思，都困惑得很，更何谈去揣测了别人？
又叹了口气，徐长卿重新转了身，走至那出口前，心一横。
茹慈，徐某怕是要叫你失望了吧。
便是如此想着，徐长卿冷了脸，往前走了一步。顿时一道赤色的光芒自那眼前闪过。徐长卿一眨眼，就已回了那出发前的小屋。
“徐掌门，在下恭候多时了。”
有个刀剑般铿锵的声音乍然响起。徐长卿望向前去，发觉入得眼帘的却并非空无一人的房间，只见了一位黑衣青面的魔，正笔直了站了他面前，用张没有双目的面孔对了他。
“黑兹先生别来无恙。”徐长卿冷冷地客套道，并未躲闪——若是这剑魔有心拿他开刀，定是早就做好准备守株待兔了，他也躲不开，又何苦费了那心思。
“托徐掌门的福，在下现在可是一身轻。”黑兹以了同样的冷话回应，依旧是立在了那儿一动不动，“新仙界景致可好？”
徐长卿闻言心里一凛，却只是刹那便又镇定下来：黑兹既已知他的身处，却不曾过去，亦不曾遣了他人前去害他，应是另有打算，却不会现在对他动手。这番提到，不过是说了大话想吓倒他罢了。
“黑兹先生，”徐长卿便从从容容在床上慢慢坐下——他的腿却还是受不得长时站立——坦然道，“您关心的不该是景致吧？”
剑魔闻言良久沉默，隐隐约约间，似又有股凉凉的剑气散发出来，却又即刻敛去了。他缓缓地朝了徐长卿走来，在床前停住，微微一低头：
“徐掌门身上最后那一枚针，在下愿意帮忙取出，只是，在下尚有一事相求。”
“黑兹先生，”徐长卿一向不吃威胁恐吓这一套，闻言自是大为不快，便冷冷一抬眼，“徐某不才，怕是帮不上您什么了。”
“徐掌门说笑了，”剑魔马上回道，“人界之中谁不知蜀山徐掌门的威名，五灵仙体更兼神魔庇护，当真是了不得的很。”
这一番风凉话却是说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口气，然而徐长卿依旧大了胆子打着架子。因着他明白：这有求于人的却是那剑魔而非自己，更兼他也不知对方是否能跟自己想了一处，还是以静制动为妙。
见得徐长卿久不言语，那剑魔果然焦急，连那没有双目的面上都已现了燥怒：
“徐掌门，之前若有冒犯之处，冤有头债有主，您大可找在下来讨。但如今重楼阁下身陷囹囫，命悬一线，便是念在他往日对您的庇佑上，于情于理，您也不该不管！”
重楼会身陷囹囫？还命悬一线？！这魔界，莫非真有谁敢把这魔尊如何？
虽说徐长卿一早便猜到重楼应是遇见了麻烦，却未料得是如此危急的横祸，不由得一时也有几分急躁，冷笑道：
“若是徐某不打算管，却还回来作甚？！”
剑魔愣了一愣，登时面有喜色，却是道了声“便是如此，那在下这就帮您取了那针”，竟跪身下来，但却还未及伸手就叫徐长卿一掌击落了。
便有几根银针“叮铃铃”落得地上，蹦蹦跳跳弹出去很远。
“黑兹先生，徐某体内的那四根针，却早叫魔尊重楼除去了，不劳您辛苦。”徐长卿懒懒看了那银针一眼，这才缓缓道，“而若是您不放针便对徐某放心不下，我俩的合作又岂有信任可言？虽然你我本就并非一路人，但此番您却是走太过了，也怨不得徐某不仁不义。”
话说到此，却是伸了右手向着那半空猛一抓，竟是凭空握了一团虚无，叫那黑兹本就发青的面色此时更是一沉。
“徐掌门眼光了得。”黑兹却不敢发怒，只跪了那处未起来，仅剩了一动不动地苦笑了，“这只魔眼跟随在下多年，叫在下纵是没有双目却也见得周围，已是不可或缺。因它本身便会了同类所不会的‘隐’，还从未叫他人找见过，却不知您是如何发现了在下这同伴的。”
“从见您驯养那魔尊布下的三只魔眼起，徐某便觉了您的手法熟练，似是极清楚魔眼脾性，”徐长卿却不放那魔眼，只将其死死抓住，冷冷朝那剑魔解释道，“又想得您虽是没有双目，行动仍一如常人，甚至可知纸上字句，实在奇怪，就已推测了您身边定是藏了只魔眼，只是一直不知它身在何处，无从下手而已。而今番您欺徐某右眼已失，便叫这魔眼暗中从右侧袭来，显是失策了，须知徐某自从右眼瞎去后，耳力反倒更是敏锐，稍有风声即可感到，又怎可能漏了它？”
言罢手上一发力，竟是要将那魔眼捏碎了。
“徐掌门！手下留情！”
黑兹终于镇定不再，却是往前一伸了手，哀求地抓了徐长卿的长衣下摆，连连摇头。
“这魔眼跟了在下大半辈子，纵是之前在下魔力尽散时也不离不弃，此番惹了您，也是奉了在下之命，却并非它的错处，还请徐掌门高抬贵手，放它一马……”
“黑兹先生，徐某本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您方才一番算计，反反复复，防不胜防，”徐长卿却不为所动，依旧冷了脸，低头俯视了黑兹，轻描淡写道，“只怕手一松，您就立刻翻脸，徐某现在瘸着一双腿，又手无寸铁，真还怕斗不过您了。”
黑兹闻言脸色自是更加难看，嘴唇颤抖一阵，终是一口气叹出来，松了手。
“罢了，徐掌门，这也是在下先唐突所致，怨不得别人。您若有何疑问吩咐尽可跟在下说来，只要救得了重楼阁下，在下一定照办。”
徐长卿听得这黑兹几次都不再称重楼为“尊王”，心中自然有疑，便一皱眉，道：
“好，那我问你，重楼被废黜一事，可跟你有关？”
“是。”
“那你如今却为何反悔？”
“在下不曾反悔。重楼阁下虽是在下敬重之人，但最近些年，已是因着那神将飞蓬，以及人间的一干事情耽误魔务多次，更在暗狱一事上疏忽大意，叫魔界失衡大乱，更兼还有之前神魔之井一战时候，重楼阁下竟扔下众多将士独自躲去后方，实在有违魔尊之名！在下便是如何敬其勇猛，也知如今若是还任魔界由此魔看顾，定会误事！不得已之下，方才出此下策，将重楼阁下隐瞒去的暗狱一事内幕公诸于众。却未料得其继任之魔落井下石，竟是要将上任处死以绝后患……”
徐长卿听到此不由喝了一声：“停！”那剑魔的声音便乖乖戛然而止。
“这些我都明白了。”徐长卿点点头，却是依旧没松了手，只微微眯了一只眼，叫那冷光在睫毛下一阵闪烁，开口道，“但我却还有一事不明：你虽是自称利剑化魔，却未像得这魔界的其他兵刃一般带了雷火之气，倒是更近水系的冰冷。黑兹先生，便当做合作前的一点诚意表示，可否将您的真身如实相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同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