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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转眼就到了十四日。
      这几天来,叶云倾都是白天练习刀法,晚上早早的就打坐养神。崔廷无事可做,依然到处打探不到关于罗北渊的任何消息,这让他越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所以就更加倍的注意周围的安全。可是,一直都风平浪静。
      掌灯时分,晚饭已毕。叶云倾比平日里更早的回到了房内。崔廷知道他跟人动手之前必遵的习惯:净水沐浴,焚香养神。唯有心神空灵,才能在交手中发挥出全力。
      叶云倾向来如此。不管对手是谁,只要是跟他交手,他必全力以赴,所以出刀之后,对手是死是活,他自己也无法把握。
      这是何大先生以前告诉过他的。
      他忽然记起,其实何大先生当时还说了另外的话:你跟他交手,败了,却毫发无伤,难得,难得。
      他一直以为何大先生是说他运气很好。现在想来却突然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于是整个心似乎都不受控制的乱了分寸条理。

      当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叶云倾正盘腿坐在床上,手虚捏成圆,闭目养神。应着声音他睁开了眼睛,人却没动。
      可门外的人似乎分外的有耐心。敲门声停歇了一会儿之后,又再度响起。一下又一下,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云倾盯着门看了半晌,终于起身下床,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门刚打开了一条缝,就有一只手探了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叶云倾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是崔廷。崔廷微笑着,看着他。
      那只手向他伸了过来,落在了发丝间,极其轻柔的、慢慢的向下滑去。
      叶云倾就向后退了一步。
      崔廷就跟上来了一步。
      极近的,温柔的气息。手指穿过了发丝,又落在了脸颊上。叶云倾蓦地颤了一下。
      终于退到了屋子当中。
      他刚刚开口刚想说什么,崔廷却突然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他就又闭上了嘴。
      崔廷向他慢慢的靠了过来,终于,有一双温热的唇落在了他的额上。
      这一次是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深深的、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在一阵刺骨的冰冷透进胸膛的瞬间,叶云倾整个人蓦地向后飞了起来,左手的衣袖一扬,猛地撞上面前之人的胸口,在对方打了个趔趄之间,一道绯光如闪电般从右手间迸出,直奔来人面门。
      近乎妖异的绯红却在贴近来人眉心的瞬间凝住了。
      面前“崔廷”的脸已经扭曲了,一口鲜血喷出,沾在脸上和衣襟上,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人喘息半晌,终于问出了话。
      叶云倾默默的看着他,并不回答。
      “呵……真有意思……”来人用干涩的声音笑了起来,“不过你看,你也受伤了……”
      叶云倾应声低下了头,的确,胸前的血渍在飞快的扩散,殷红一片,在白衣上触目惊心。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道劲风蓦地破空而来,直奔面门,叶云倾身形飘转,手中胭脂递出,却刺了个空,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劲风自下盘袭来,叶云倾想要再转身,胸前伤口却蓦地被扯动,一阵剧痛传来,力气登时消失了大半。
      “滚开!”伴着一声厉呵,一道银芒忽然流星般的破窗而入,直奔来人身后。
      来人连忙扑地一滚,勉强躲开这一击,再不敢多留,从地上勉强腾起身子,扑出窗外,仓皇而逃。
      “你要不要紧?”来的人正是崔廷。他焦急的弯下腰,扶住叶云倾,眼看着他的手摁在胸前,而鲜血还在不断的从指缝间渗出,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冻住了。
      叶云倾没有回答他,只是双目紧闭的靠在他的臂弯里。崔廷急的禁不住抬手拍着他苍白的面颊,一边焦急的呼唤:“云倾、云倾!你看看我!”
      “……我没事,”叶云倾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仰起头看着他,甚至还很勉强了笑了一下,“只是皮肉伤罢了。”
      崔廷依然紧蹙着眉头,先点了他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止血,才小心翼翼的抱起他,把他放在了床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崔廷一边解开叶云倾的衣襟,一边忍不住开始说他,“你自己还说要多小心,我也提醒过你,难道你全都忘记了?你看看你这个伤,再深上几分可怎么办!”
      叶云倾忽然闷哼了一声,乌黑的眸子微微一动,向他看过去。
      “痛吗?”崔廷问他。
      叶云倾眨了眨眼睛,表示肯定。
      “既然知道痛,为什么还那么冒失!”崔廷瞪了他一眼。
      叶云倾只好转而去看床顶。
      “你忍着点吧!”拿着伤药,崔廷还是尽量放轻柔的给他抹在了伤口上。
      叶云倾的整个身体顿时就绷紧了,双手握紧了拳,本来就煞白的脸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崔廷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只是把动作放得更轻,更仔细。
      包扎完了伤口,崔廷坐在床边,轻轻的拭去叶云倾脸上的冷汗,再撩开他贴在额头上的汗湿的发丝。
      “疼得厉害吗?”
      叶云倾略略的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都不知道对暗号?设个暗号是干什么用的?”崔廷还是有些生气。
      叶云倾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了。同时紧紧锁住的还有嘴巴,任他再问什么,再怎么问,都不再说半个字。
      最后崔廷只好看着他装睡的脸恨恨的说:“你不要叫叶云倾了,你叫叶寡言比较合适。”
      叶云倾脸上的神色忽然一动,似乎是想笑,却又极力要忍住,就转过头,把脸藏到发丝间去了。

      待他安定下来之后,崔廷才起身出去了。不多时,复又抱了铺盖回来。
      叶云倾躺在床上扭过脸睁大了眼睛看他。崔廷一边把铺盖在地上铺下,一边说:“我今天睡在这里,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叶云倾终于开了口:“可是俞老前辈家里……”
      “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崔廷没好气的看向他,“很明显罗北渊是冲着你来的,你还不明白?”
      叶云倾就又闭起了嘴。
      崔廷吹灭了蜡烛躺下。
      他双手垫在脑后,默默的注视着浸在黑暗里的房梁。良久,方问:“你到底为什么不问他暗号?”
      声音出了口,就消散在了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没有任何回应,简直让人怀疑刚才问话是发生在想象之中。
      崔廷叹了一口气,合起了眼睛。

      叶云倾的伤确实没什么大碍。
      为了隐藏杀气,罗北渊没有催动内力,而只是凭借匕首的锋利。可是因为叶云倾是有所提防的,所以的确只是皮肉之伤而已,用了疗伤的灵药,加上他身体本来就好,康复起来速度很快。
      崔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叶云倾算是难得的很听话的配合,让他吃饭就吃饭,换药就换药,卧床就卧床,哪里都不准去就老老实实的躺着。
      关于那一天的事,崔廷心中一直都存着疑惑。明明是叶云倾提醒他罗北渊擅长易容,明明为了有所提防他们才设了暗号,为什么他到最后还是着了道?
      以叶云倾的缜密心思和他的身手而言,这都是很不合理的。
      他知道叶云倾现在已经很信任自己,但这种时候显然不是一个单纯关乎信任的问题。
      于是他也试想过如果换成自己,深夜里叶云倾突然来到他的房间的话,他会毫无提防的让他进门让他接近自己么?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但在这种时候,他肯定不会。
      这其中难道有着什么隐情么?他想问叶云倾,可他也知道依照叶云倾的个性,不想说的大约就是坚决不会说的。
      他大概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吧?既然他不愿意说,再逼问不休,倒是自己不识趣了。于是他就只好把这个问题深深的藏进了心底。

      叶云倾的伤经过十几天的将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渐渐可以开始下床活动,渐渐不痛了,渐渐已经基本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两样。
      院子里盛放的梨花早已落了,只余下满树青翠的叶子,倒也生机盎然。
      叶云倾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终于觉得有些无聊的坐在了屋檐下。
      “回房去吧。”崔廷走到他的身前伸出手。
      叶云倾抬头看着他,忽然说:“我的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
      崔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明天,就动身回去吧。”
      崔廷笑了起来:“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啊,那我待会儿就去整理东西。”
      叶云倾忽然摇了摇头:“我整理东西就可以了。”
      崔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所以,”叶云倾停了片刻,终于还是继续道,“我们的赌约也结束了。”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转身往房里走。
      崔廷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就像被施了定身术。
      “……等一下!”在那个身影消失到门内之前,他急忙开了口。
      叶云倾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转过身。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淡漠而清冷的表情,尽管只是几步,却又仿佛是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那天,你究竟为什么没有用暗号?”
      大概是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在隔了这么多天后又提起这件事,叶云倾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动摇了一下,但很快又稳定住了。清澈干净的目光从他身上漫过,又落到了地上,一点一点的收回去。
      果然还是一样的吗?打定主意不说的,就绝对不会说。即使他曾渺茫的希望过在这样的时刻是不是会有些微的改变。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吧。
      “因为……”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有些困惑又有些苦涩的声音蓦地响起,“……不想。”
      说完了这句话,叶云倾忽然就匆匆的转身走进了屋内。

      “因为不想?”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想?不想什么?这也能算是回答?
      崔廷抬头看着天空,春日的天空碧蓝如洗,干净的不染纤尘。
      柔和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要把脑海里零散着的什么东西都拼凑在一起,拼出一个他一直朦胧的感知、却一直又缺乏勇气去一探究竟的事实。
      不想戳穿……?不想戳穿那个假扮的崔廷。或者说,即使知道那个崔廷是假扮的,他也不想戳穿?
      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一道亮光。就如同一道穿过厚厚云层、照彻大地的阳光。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

      到了夜里,叶云倾已经基本把行李收拾好了。就在他坐在灯下,默默的将胭脂拿在手中观看着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崔廷的声音。
      叶云倾愣了一下,起身开门。
      崔廷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看他。然后伸出了手:“你想不想,打个赌?”
      叶云倾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崔廷却继续道:“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如果你赢了,我还愿意输给你三年,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叶云倾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仿佛在研究着、掂量着他的意思。然而这个赌约似乎对他而言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终于禁不住诱惑似的点了头。
      崔廷仿佛早已料到似的,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亮出自己的银枪,指向宽敞的院子。

      三年之间,崔廷从未第二次和叶云倾交手。
      及至站到了院子里,叶云倾似乎还是不那么肯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连拔刀的姿势都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不过,胭脂到底是胭脂。
      一旦出鞘,依然顿时光华四射,气势夺人。
      崔廷看着手持胭脂而整个人亦变得锋锐如刀的叶云倾忽然笑了。然后他突然就出手了,银枪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直刺向叶云倾的胸前。
      叶云倾立刻飘身躲开,递过胭脂,刀枪相击,发出一声震耳的清鸣。
      转眼之间,崔廷的第二招已经攻了过来,接着就是第三招、第四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几乎连半点缝隙都插不上一般。
      叶云倾连续避过崔廷一口气攻过来的十几招,终于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崔廷只有攻势,而全无守势。
      换而言之,这是一般人拼命的时候才会采用的方式。
      崔廷干什么要跟他拼命?
      念头在脑海中一转而过,崔廷的攻击已经越发的紧密而凶狠。叶云倾飞身如旋,不断的左躲右闪,其实不是没有破绽的,也不是他无法捕捉这些破绽,只是……有好几次几乎将要反击出手的瞬间,他忽然就又犹豫了,于是机会一闪即逝。
      总是躲并不是什么好办法。终于,崔廷的枪指上了他的咽喉。
      叶云倾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就看到崔廷依然是不疾不徐的笑了起来,收回了枪道:“我赢了。”
      叶云倾握住了胭脂瞪着他。
      崔廷却慢悠悠的擦拭着枪身道:“其实,我在跟你打这个赌之外,还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什么?”
      崔廷看了他一眼,笑了:“我跟自己赌,即使我完全不防守,你也决不会伤我。”
      叶云倾却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
      崔廷踏上前了一步,看着叶云倾,忽然用非常郑重的语气道:“愿赌服输,叶云倾,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叶云倾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再度开口:
      “放弃凌波仙境,放弃胭脂刀,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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