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洗尘缘》烟霞

1、第一章

　　所有人都说顾惜朝疯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像是疯了，他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叫傅晚晴的妻子；他也记得自己追杀过有个叫戚少商的大侠；他还记得为了得到权势，自己的不择手段，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过去的那些爱恨与恩怨，那些壮志与不甘，那些所有的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东西竟仿佛随着那一战的结束而慢慢烟消云散了。过往的一切就宛如一场戏，再怎么逼真，他终究只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所以在葬了傅晚晴后，他便就近寻了处住所，不再考虑其他。除此之外，他能吃能喝能睡，自觉得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可人们说顾惜朝疯了。他也曾为此稍稍困惑过，但不消一会便抛诸脑后，疯了便疯了吧，在他记忆中很久以前已有许多人唤过他疯子，再差也不过继续做个疯子罢。
　　所以，疯了的顾惜朝本该陪在妻子傅晚晴墓边在这偏僻之所度过余生。

　　可是有一天，顾惜朝遇到了已是六扇门神龙大捕头的戚少商。

　　他们在旗亭酒肆初次相遇，可以说是一场如同巧合的精心策划；而他们在这偏僻之所的再次相逢，却是一场如同精心策划的巧合。

　　那日他正站在屋外闲闲地吹吹风，晒晒太阳，却看到一个男子慌慌张张地闯了来，扰了他还算不错的兴致。以他过去的性子，必然不屑理会这种路人甲，直接一斧子杀了了事，可当人空闲得多了，无聊得透了，好奇心自然会加重，顾惜朝是真的很好奇这个武功勉强算不错的家伙是被什么人追得鼠窜，于是他很好心情地朝那男子笑了笑，在对方的呆愣中，抬脚就把那人踹晕了了事，而后边感慨着自己没有退步的身手，边搬了桌子椅子到院里，泡了壶茶，静静等待着后面追的人。

　　再后来，他就看到了追来的戚少商。

　　顾惜朝微微有些懊恼，他没想过自己会遇到戚少商，想来也是，他堂堂六扇门下神龙大捕头竟然会仅仅为了追捕一个武功还不错小角色，而来这么个荒山僻岭？不得不说这里面很有些阴谋的味道，但顾惜朝担心的不是这个，一来戚少商是大侠，绝不会搞什么阴谋，二来他顾惜朝已经一无所有，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他也并不是怕了戚少商，只是仇人相见，难免要动手，实在是有违他今天准备置身事外，看一场“你追我赶”好戏的初衷。

　　想了许多，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悠悠地品着茶，等着戚少商的反应。

　　“顾惜朝？你不是……疯了么？”那语气是极尽的讶然，语调是极端地迟疑，就好像他顾惜朝不该过这样闲适的日子般。难道疯了就便要胡言乱语，疯了便要狼狈不堪？那他倒宁愿继续把这江湖闹得鸡犬不宁，也不做个疯子！

　　他放下茶，勾了勾唇，仿佛没有听见戚少商的话，只将来人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由衷叹道：“大当家仍是一派英雄气概，一如往昔。”话语里没有半分讽刺意味，全是真真正正的赞赏，就如同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说罢，他喝了口茶，有些好笑地望向吃惊的神龙大捕头，心中不禁感慨，不同的心境看到的东西果真是不一样的，比如以前他一心只争权势时就没发现这位大当家的表情其实是很有趣的。

　　可惜戚少商的下一句差点叫他一口茶呛到。戚少商说，“你认得我？”

　　认得，自然是认得的！顾惜朝只是疯了，又不是失忆了，怎会不识你戚少商！

　　“罢了，不论你识不识得我，你都已经疯了。”神龙大捕头自言自语了一番，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不知是恨意还是惋惜，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很好，戚少商，你的表情很丰富，神色也很复杂，可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抓人，顾惜朝已经帮你打晕了，抓了就快滚；你要寻仇，要打架，顾惜朝虽怕麻烦却也不惧，尽管放马过来，可是你立在原地不动，又算怎么回事？疯了的顾惜朝思维清晰而且日子过得舒坦，就那么让人诧异？

　　谁知戚少商似觉得这样还不够，沉吟片刻又道：“顾惜朝，你的确是疯了。”因为戚少商在顾惜朝的眼中再也找不到那为得权势不择手段地决绝，亦没有了那满腹才华不得重用的郁郁，甚至现在的顾惜朝看起来就只是个俊雅而无害的少年，没有人会把他与那个曾掀起过腥风血雨的玉面修罗联系到一起。

　　那些曾是顾惜朝最为执著、最舍弃不了的东西，如今的他却能这般毫不犹豫地放下，实在是不可思议，只有一个解释：顾惜朝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