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泗水水

2、无望无厌

　　这真的不怪他。
　　那种变态强到让人认为他根本就不会死。
　　是以，听到晏落的话，他还自以为晏落是在生萧柳的气。
　　当年的事情，其实他也知道的不全，唯一知道的，是晏落突然改掉了自己的字。
　　是的，原本他叫晏落晏望升。
　　可以看得出来，之前取字的人一定非常、非常的爱他——不但希望晏落“生”，还要他“升”，更要他成“神”。
　　深深的爱，都被刻在字里了。
　　想到这里，御扬子趴到椅背上，坚持不懈的开始找死：“话说回来，你干嘛突然把字改掉？”
　　晏落开车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然后猛地发动，一个急转接着一个急转。
　　汽车轮胎在地面上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迅速晃荡，御扬子在动作间头被磕得生疼。
　　慌的他连忙呲牙咧嘴道：“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问了！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啊！啊啊啊啊啊！”
　　晏落这才撒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平稳的开着车。
　　御扬子在后边使劲大口吸着气，无意间撇到目视镜上晏落泛冷的眸光。
　　突然意识到，晏落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因为他刚刚的那句话。
　　至于么？
　　御扬子想，都几百年前的老事了。
　　为什么还要这么耿耿于怀呢？

　　“冰箱里有吃的，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
　　晏落说着，拿起挂在旁边的校服穿上，看样子准备出门。
　　御扬子发消息的手指一顿，奇道：“天都黑了吧唧的，你还要干嘛？上学？”
　　这话说出来其实他自己都不信。
　　讲真，这么黑的天，他去阴间上学？
　　哪知，晏落看着他笑了一下：“对，上学去。”
　　正好一个电话炸过来，吓得他手上一歪，点了接通。
　　御扬子：“……”

　　天已经很黑了，晏落出去的时候，冷风刮在脸上毫无感觉。
　　他出去之后，七拐八绕的走来走去，像是毫无目的性的闲逛。
　　来到一个黑巷子里的一堵墙的时候，晏落垂下目光，伸出修长好看的手，在墙中摸索着。
　　月光洒落在他的半侧脸庞上，神秘又诡异。
　　然后，像打开来一把锁一样，“咔哒”一声，出现在晏落面前的不再是黑漆漆的巷子和高大的墙，而是一座热闹非凡的市场，普通人进去会感到鬼气阴森瘆人至极，但晏落眼神不变，微笑着迈开了步子。
　　他这一开，竟是徒手打开了人界和鬼界的通道。
　　天下分六界：天界，人界，妖界，魔界，鬼界和怪界。
　　天界是活人修行者的最终向往，而鬼界则是死人修行者的最终向往。
　　鬼界阴气极重，故而阴森至极。
　　但晏落刚进来的时候，旁边游荡的几只鬼见了他也不惊讶，很显然这人很常来。
　　晏落保持微笑不变，缓缓迈着步子一步步的走。
　　一柱香后，他来到了一座高楼前。
　　门帘被不知名的阴风吹动，四周还隐约传来死物的笑声，晏落进去的时候，瞬间收起笑容。
　　其实御扬子倒还真的没有说错，晏落是真的去阴间上学了。
　　不过上学二字有点不太准确，准确的来说，他是来探访故人的。
　　越过一道道门帘，是一扇门，上面被人用心的雕刻着数不清的小人形状，门上没有锁，但光从外面却是打不开的。
　　晏落慢慢的走近门前，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用玉石做成的喷雾，精致华美至极，里面摇摇晃晃的装着一些不明的金色液体，在黑暗的环境中微微闪着光亮。
　　他速度极快的用那喷雾为其中十个小人陆续点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刚做完这些，那门竟迅速的打开了。
　　晏落深知此门不到多久就会关闭，来不及等他犹豫，下一刻便迈步走了进去。
　　他刚进去，看到的不是想看到的，而是又一扇门。
　　唯一不同的，这扇门一没有小人，二有锁，但却没上锁。
　　晏落的眉极轻的蹙了一下。
　　不对劲，他想，有哪里不对劲。
　　门可不管他想不想进来，见他似乎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便呼的一声“划拉”打开，狂风呼啸着，像头暴怒的野兽，随着风的流动，晏落被迫的吸进门内。
　　又一道“划拉”声，门紧紧地关闭，无人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恍若虚幻的梦境。

　　晏落本以为被吸进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但哪知，刚进去，等待着他的不是穷凶极恶的鬼怪，也不是张牙舞爪的凶兽，而是一个古朴简素的小筑。
　　晏落美丽的双眸微微睁大。
　　他宁愿面对鬼怪凶兽，也不愿意再看见这里。
　　晏落的瞳孔里，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身穿绣金黑袍，头发束的歪歪扭扭，只露出俊美无俦的侧脸，脖子上坠着一条白色的梅花，像是在邪气中点上几分高雅。
　　男人的左手牵着一个矮小瘦弱的小男孩，右手拿着一张纸，那人看向男孩的眼神温柔至极，星光璀璨藏于眼底。
　　被牵着的那人，是他自己。
　　明明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晏落看得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晏落双手紧紧的攥着，隐约感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自掌心留下。
　　但他现在像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男人和男孩相握的地方，仿佛要看穿一个洞才肯罢休。
　　尽管晏落在心中不停的念叨着“这是假的”，可过于真实的感觉让他无法忽视。
　　百年来的刺痛，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岁月溶解？
　　晏落唇角扯了一下，恍然明白，这里是一个专门为他而准备的幻境。
　　他试了试，发现灵力忽然没有被封。
　　忽然，平地忽起狂风，吹散了竹林中的二人，黄沙迷了眼睛，晏落来不及奇怪，立刻张嘴快速念着剑诀：“闲云时无望，生死皆无厌。”
　　一把浑身透着刺眼白光的剑出现在他手中，雪白的剑身上，潇洒不羁的刻了二字：无厌。
　　随着剑的召出，晏落原本的短发悄然变长，散下及腰，白衣飘飘，在黄沙狂风中依旧恍若天人一般。
　　他的容貌比起之前的模样更加深刻，锐利，彻底脱离了那几丝属于少女的稚嫩和可爱，平时总是在脸上的和善笑容此时也被抿直的唇角所替代。
　　只见晏落掀起眼皮，对着虚空道：“滚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只有刮得更加猛烈的狂风夹杂着黄沙袭来。
　　晏落丝毫不惧，站在原地像是一棵笔直了的松，骄傲的脊背不曾把刮弯一分一毫。
　　明明什么也几乎看不见，但是他就是有所预感。
　　晏落举起剑，剑尖指向某个点，轻轻的说：“滚出来。”
　　那个地方的风弱了些，像是有些害怕，在瑟缩一样。
　　晏落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只是剑尖更加靠近那个点罢了。
　　等待了许久，见那头并没有丝毫想要出来的意思，他短促嘶哑的笑了一声：“这是你逼我的。”
　　“此处乃是迷惑人心的虚幻世界，虽不知来者目的，但幻境中所发生之事，吾皆不信。”
　　寂静。
　　风声忽然停止了。
　　不，准确的来说，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喀喇喀喇”，刺耳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晏落知道，幻境塌了。
　　原因很简单，要想破除幻境，只要坚定自己的内心便可不攻而破，刚刚是他被幻境中的画面给迷惑了心智，一时没想起来。
　　晏落想，一定是最近心神又不宁了。

　　故人当然是没看着的。
　　他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甩在门外了，而门内却怎么也进不去了。
　　晏落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下次还是要等到心神稳定下来才能过来了。
　　刚从幻境出来，身上的衣袍还没来得及换掉，他准备等会到人界是直接抄道回家再换。
　　于是，晏落腰间佩剑，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一根青色带子给简单的扎了一下，袍角被阴风刮起，他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袍的年轻男人，站在一个摊前，正在打量着一个鬼气森森的链子。
　　晏落：“……”
　　哪怕从他这个方向只能看见那人的一侧脸庞和颈间的喉结，他也能立刻发现这人竟是之前刚见过的萧柳。
　　倒霉。
　　晏落刚想绕路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哪知他刚刚走到萧柳身后，那人就想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悠然开口道：“等会儿再走，别急啊。”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摊子。
　　晏落假装没听见，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因此停顿。
　　萧柳略微无奈的呼了口气。
　　他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摊子，但眼神依旧没有落在晏落身上，晏落垂下眸子，准备加快步子。
　　可还没等他加快，萧柳就在前一秒突然抓住晏落的胳。
　　晏落没回头，用力想要挣开，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个铁钳，无论如何他都挣脱不开。
　　晏落刚想使出灵力，就听见对方像泄了气一般的话语：“行，我错了。”
　　他挣脱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眸底有些震惊。
　　原来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知道愧疚么？
　　原来他也会认错么？
　　晏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现在还身处于之前的幻境之中。
　　“……”他回过头，眸底有些猩红，他一字一字，咬着牙说道：“你根本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萧柳的神情忽然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门的打开方式来源于某晚看见墙上隐隐约约的有些小白人轮廓，然后灵机一动，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