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间奏曲（一） ...
-
“衡之，为什么今天没有带明和去要糖果？”李衡之刚进家门，就被母亲叫住质问。
李衡之上楼的脚步的顿住，带着万分的不情愿慢慢转过了身，像是没有上机油被卡住的机器人。
“……母亲。”
“今天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到了糖果。”莉亚娜·林目光谴责地看着儿子。“除了明和。”
虽然已经进入宇宙时代几百年，但曾经人类先祖在地球上的许多传统并没有就此摒弃，而是依旧保留了下来。其中万圣节就是其中之一。
万圣夜，孩子们扮成鬼挨家挨户的讨要糖果，依旧是万圣夜的保留节目之一。只不过这项保留节目在李衡之小的时候就基本上处于罢演的状态。而自从上个月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母亲就开始期待这一天。
之前在安森巴赫的媒体镜头前被李衡之护在怀里的小女孩，如今成为了李家的新成员。收容机构的工作人员没能找到小女孩的家人，联邦的基因库里也没能找到能用得上的鉴别身份的信息。
小女孩通过骨龄和基因测试只有八岁，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或许只有脖子上choker的挂坠。
琉煜合金制成的挂坠上刻着“明和”两个字，于是在登记新身份的时候就用了“明和”来做她的名字，随莉亚娜一起姓林。
父亲为了什么目的，带了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战争遗孤回家，李衡之并不能摸透。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绝不是随手慈善这么简单。
另一方面，许是因为受到了恐怖袭击的冲击，明和至今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对于外界的种种，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心理医生说这需要属于战后心理创伤。尤其是孩子，在面对这样的冲击时，因心理创伤而患上失语症的例子枚不胜举。这样的情况只能慢慢疗伤。莉亚娜万分怜爱这个孩子，尤其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来着。
所以带着明和参加万圣夜变鬼要糖这种事情，就被莉亚娜视为当下家里最重要的事情。
谁知竟然还给李衡之跑了。
“母亲，我十六岁了。”不适合带着小女孩玩那种要糖的幼稚游戏。甚至在他小的时候都也没玩过，简直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我不管这些。”莉亚娜咄咄逼人。“万圣节，你作为哥哥，就算不带明和出去要糖，好歹也要亲手为妹妹做一个南瓜灯。而你呢？全放鸽子不提，还晚归！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所以是想怎样？李衡之有些暴躁地想，随后又进入了破罐破摔阶段。反正万圣节已经过去了。
“你明天就去给明和亲手做南瓜灯。”莉亚娜下达指令。“你带着明和，一起做。”
可是万圣节都过了，所有雕刻用的南瓜都在这一天都被祸祸光了，纵使在物资丰富的首都想要找到雕刻用的南瓜也得等订货！他要去哪再找一只能用来雕南瓜灯的漂亮南瓜啊！
**
因为万圣节放了林明和的鸽子，所以之后的一周里，每天晚饭后都要领着林明和出门散步消食就成了莉亚娜对他的惩罚。
不，正确说法是他对明和亡羊补牢的赎罪。
倒是前几天他用了一颗奇丑无比的食用型长条南瓜做的南瓜灯，虽然被母亲嘲笑那是一盏长了倭瓜脸的南瓜灯，这几天每日出门时都见明和有提着。
“你妹妹怎么又带着这盏丑灯。”
好友兼同学艾萨克·拉威尔也住在林家这片。这一周傍晚的惩罚，不，是赎罪活动里都能见到他。
无视了李衡之的杀人目光，艾萨克说着就伸手过来想揉揉明和那一头看起来无比柔软的银发。毕竟眼前这位虽然也长了头银发，但那是老虎的毛，摸不得。
却被人伸手一挡。
“嘁。”艾萨克撇着嘴收回手。“有事和你说，你让你家小丫头先回避一下？”
李衡之目光嫌弃，眼神将他的意思阐述得很清楚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明和的面说的？不过就是个话都不说的小哑巴。
“少、儿、不、宜的事哦~”艾萨克祭出他那标准的吊儿郎当没正形的表情。
李衡之恶狠狠地横了眼艾萨克，却还是蹲下身，将视线尽量跟明和放在同一高度。
“你去旁边自己玩一下。不许跑远，听到了吗？”起身后轻轻拍了拍明和的发顶，而这个始终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小丫头竟然就这么听话的朝一旁走开了。
换来了艾萨克惊奇不已的侧目。
“那丫头还真的能听得懂话啊！”
然后就换来了好友毫不留情的一拳。“有话快说！”没事快滚。
“靠！下手要这么重吗？”艾萨克捂着胃，嘶着气。“做个人不好吗？！”整个人缓了好几口气后，才终于直起身，一个横踢攻向面上毫无悔意的李衡之。
“啪！”
最先落地的则是一滩橙黄色的南瓜残骸。明和把手中的南瓜灯盯准了艾萨克丢了过去。只是准头太差，两个身手矫健相互切磋（？）的少年毫发无损，唯有那只本就长得丑、可这几天却颇受明和青睐的南瓜灯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一滩更丑的稀巴烂。
“……嚯！”艾萨克最先反应过来，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便宜妹妹，还真护着你啊！”
李衡之为林明和做的特制丑绝人寰南瓜灯，终于因护主这一伟大使命而不幸罹难。
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相对于明和因为灯彻底坏掉的神情低落，李衡之倒是显得格外的神清气爽。小丫头还算是有良心。
嘴角上挂着微笑的样子看得艾萨克的一双长腿又痒了起来。
好贱啊。
结果等到李衡之和艾萨克聊完准备回家，明和还依旧蹲在南瓜灯的残骸旁边，神情肃然。
“明和？回家了。”之前还算听他话的小丫头这会儿就对他置若罔闻。李衡之走过去，才发现小丫头捡起了所有的南瓜灯残骸，小脸上全是严肃，正企图把那快碎成糊的南瓜拼起来。
一阵异样地感觉从李衡之心头拂过，热热的，暖暖的。
“明和。”他走到明和身边，也跟着一起蹲了下来。“回家吧，嗯？”
明和依旧低头不语。
李衡之少见地温柔：“回头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嗯？”
已经沾了不少尘土的小手还在努力拼着再都没办法拼起来的南瓜残骸。执拗的动作像是在告诉李衡之，再做一个新的也不会是它了。
可眼看着就到了明和的入睡时间，如果还继续带着她在外面晃着，可想而知等回到家要接受什么样的来自母亲的怒火。
“我说。”一方雪青色丝帕被递到眼前，向来玩世不恭的艾萨克这会儿也变得正经起来。“手帕借你。你就收拾收拾，给她把这一滩带回去呗。”
倒也是个办法。但带回去她就不会继续不吃不喝也不睡地继续拼灯吗？
“你那儿不是还有那个嘛。”艾萨克挤眉弄眼。见好友木头似的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就是那个！那个嘛！”
**
月黑风高夜。
灯光昏暗的湖边，三个黑梭梭的身影有些诡异地排排站。两个大的中间夹了个小的，极有仪式感地对着某处鞠躬再鞠躬。
“苍天有泪，逝者安息。”艾萨克语气沉痛，口中念叨着悼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阿丑永远离开了我们。”
李衡之：“……”
此刻，他们正在奥斯丁湖旁的一片沙地上，极有仪式感地为丑绝人寰南瓜灯举行葬礼。李衡之几年前买下了湖畔的这块风景宝地，然后又花了大价钱和大功夫，将这里改成了西瓜瓜田。
是的。李衡之是有一片瓜田。
与许多同龄男生的兴趣爱好不同，什么模型手办，又或者运动比赛，西瓜种植才是李衡之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
经过了几年的认真经营，这处不大的瓜田已经变成了结合了各种高科技种植技术的农业之光，实现了四季产瓜的生产目标。
扯远了。
总之，这块地如今除了是李衡之的秘密小花园之外，还担纲了阿丑墓地的伟大职能。
艾萨克：“……阿丑生前是盏体面灯。它是为了李衡之才光荣地结束了自己短暂却勇敢的生命。在它不灭光辉的照拂下，李氏衡之的未来必将大放光明！”
李衡之：“……”
“在这片瓜之乐土，阿丑必将得到安眠！”
李衡之被这扑面而来的蠢气逼得抬脚就想揍人然后走人，但看到身侧明和表情郑重的模样，提起的杀气又轻轻放下。
算了。
艾萨克：“阿丑万古长青，永垂不朽！”说完后瞥了李衡之一眼还不够，又用胳膊肘怼了怼李衡之。李衡之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李衡之：“……万古长青，永垂不朽。”
三人一拜再拜。
李衡之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有后续。
在阿丑殒身之前，明和的状态比刚来李家那会儿稍微好了一丢丢。可阿丑挂掉之后，她又回到了刚来李家时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自闭。
莉亚娜心里着急，日日不得安寝。李衡之左思右想，觉得或许带着明和去奥斯汀湖边看看阿丑，说不定能缓解一些。
于是就有了现在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李衡之的养护得当，瓜田中的瓜苗们各个长势喜人，这一批已有不少就要瓜熟蒂落。一个个绿色的西瓜懒洋洋地躺在沙地里，等待人们采撷。
最近瓜田里的夜间照明设备坏了，李衡之还没来得及修，也是那天夜里他们给阿丑下葬的时候，除了月光也再无其他光源。是以明和当时也没看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西瓜。
而那天夜里，艾萨克还骗小丫头说，埋下一个阿丑，这里就会有千千万万的阿丑长出来。
看着明和此时的表情——虽说看起来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李衡之就是有种感觉，明和这会儿心情很不错。怕不是把这些西瓜都当成了阿丑的子子孙孙。
喂喂，虽然她来了这些天后，他发现明和缺乏常识还挑食，但五谷不分的大小姐也不是这么当的啊！
“这是西瓜，不是阿丑的后代。”
眼角下垂，好像开始不开心了。
“……好吧，我骗你的，其实这些都是阿丑的后代。”
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好像心情又变好了。
“嗯？”看到明和站在一个拳头大小还在发育的小西瓜跟前不走，李衡之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能摸得清明和的想法。“想让我再给你雕盏灯？”
也不是不可以。
李衡之走进瓜田，巡视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一个已经成熟的大西瓜。敲了敲瓜皮，听上去会是个又水又甜的好瓜。正好杀了吃，回头瓜皮还能做小灯。
明和却执拗地站在小西瓜旁边，就是不走。
“那一颗还没有长大。”
眼角又一次向下耷拉，并有种再也不会起来的感觉。
“你喜欢这一颗，等它长大了，我再来带你摘好不好？”
此时还带着根深蒂固直男思维的李衡之完全没办法理解，小女生就是喜欢软萌可爱的东西。但两相拉锯半天，终究是他败下了阵来。
“……这么喜欢小西瓜，以后叫你小瓜得了。”李衡之摘下小西瓜，一边用小刀给明和雕西瓜灯，一边怨念极深地碎碎念。
直接把带着同学过来玩耍的艾萨克吓了一跳。李衡之最宝贝他的瓜，谁要是敢碰，那根本就是杀无赦。以前也不是没有女同学想从他那儿摘一颗可可爱爱的小瓜完，结果李衡之直接把人给说哭了。
可现在他倒好，为了哄自家便宜妹妹，亲自上阵摘瓜？
李衡之懒得理艾萨克，转头去今天来的另一位同学说话。
“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们，就当做是告别。”菲奥娜·里昂对李衡之和艾萨克宣布道。
菲奥娜·里昂是自由银河联盟外交官的女儿，也是他们同窗多年的同学，关系一直很好。
“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其实我爷爷奶奶已经催过好多次，但是我想先在奥斯汀完成学业。但是——”菲奥娜的话没说完，李衡之和艾萨克却都明白。
现在第二宇宙联邦和自由银河联盟这两大国的关系紧张，尤其是在琉光星的安森巴赫恐怖袭击之后，两国之间简直到了一触即发的局势。虽然还没有对民众公布消息，但李衡之和艾萨克家的家长都有在议会和军部工作，消息多少来得更灵通些。
李衡之想起前几晚带着明和散步时，艾萨克要支开明和跟他说的“少儿不宜”之事……
“你觉得，会打起来吗？”艾萨克那张纨绔脸少见的爬上了严肃和认真。他父亲拉威尔先生如今在军部总参谋部任职，尽管对工作内容一概保密，但受拉威尔先生影响，艾萨克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局势变化也格外敏感。
经过数日的调查，当日在安森巴赫市引发爆炸式恐怖袭击的背后黑手，和自由银河联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在还在谈，说不准。”李衡之的父亲是议员，正好父亲探望安森巴赫的时候他也在场，故而对这件事知道得更多一些。
“如果真的打起来，你什么打算？”那天晚上，艾萨克这么问李衡之：“我想过。”艾萨克目光朝蹲在阿丑旁边一言不发的明和望去。
“我肯定会去参军。”不仅是因为他的家学渊源，更是因为，他不想再看到更多明和这样的无辜孩子，在大人们欲望和野心的纷争中流离失所，受到伤害。
那李衡之呢？
艾萨克和李衡之从小就一起长大，最是清楚他这个好兄弟一直都很讨厌与政事有关的事情，和拉威尔家的家庭氛围不同，李衡之和李议员之间的关系很紧张。虽然李衡之从小到大的各方面成绩都是顶尖，但艾萨克知道，从骨子里来讲，他这个朋友的性子就是懒散。
光看他给自己捣鼓的这片瓜田就知道。
李衡之对什么大权在握呼风唤雨没什么兴趣，甚至不像是个在他们这个年纪本该热血中二的少年。如果可以，李衡之一定希望躲起来当个快乐的瓜农。
菲奥娜去瓜田旁的小屋里给自己到果汁喝，李衡之和艾萨克凝重的聊天也随着明和走进而终止。
“嗨呀！小明和！让艾萨克看看你这都兜了些什么宝贝！”艾萨克一秒变脸，重新回到吊儿郎当的样子。而看清明和小裙子里兜着的那一堆拳头大小才刚长的小西瓜时，他脸色又是一变，麻溜的跑了。
呦吼！明和这丫头是真的莽，竟然敢把李衡之视若亲子的小西瓜全都给摘了。
“——林明和！”不远处传来李衡之少见的咆哮。“你欠揍是不是！”
艾萨克靠着屋檐下的木头柱子，看戏看得不亦乐乎。菲奥娜突然出现在眼前，脸上的表情忐忑又凝重。
“呦，菲奥娜，怎么——”艾萨克话没说完，就被面前表情坚毅的少女来了个壁咚，唇上立马又印上了一个温糯软柔的触感。
“靠——！”
不远处的李衡之原本还肃着脸训斥林明和，看到这幕，手上的瓜和小刀瞬间都掉了。他连忙将小丫头揽进怀里，手掌严密地捂住明和的眼睛。
阳光、微风、结实温暖的手掌和西瓜皮清新的气息，构成了林明和记忆中对李衡之的最初感知。
而在菲奥娜·里昂回国后不到一年，第二宇宙联邦与自由银河联盟终于爆发战争。
艾萨克·拉威尔和李衡之双双报名参军，考取了联邦星云军校，三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正式入伍。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应该会替换？但确实是番外之一_(:з」∠)_回头可能会放到作话里。啊啊啊实在是想写他们小时候QAQ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