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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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的初夏极美，绿荫萦绕，繁花盛开。夜晚犹是如此，一切美丽的事物仍然争相绽放，但也说不定都有哪些莫名的隐藏。
我刚起身退下，还未走到殿门，只觉一阵风从不远处嗖地袭来，我不禁打个寒颤。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我很快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想来这宫墙殿宇，层层卫戍，恐怕连鸟儿也不是轻易能飞进来的。
但我没有听错，殿外的确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放缓脚步，环顾四周，又回望陛下，他仍在殿中端坐，执卷细读，似乎想要提笔写下些什么。
我正徘徊犹豫，突然间，身前的几扇殿门却被“咣”地踢开。
在我眼前的竟然是十几名全副武装，手持弯刀的武士。他们眼见殿门已开，马上就排好阵势，领头之人不顾一切地高声喊着，“上！”
我惊呆了。一个武士横刀向我，我本能地躲闪，他扑了空，转身一脚踢向我的肩膀。一阵剧痛袭来，我跌倒在地。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要行刺陛下！我瞬间明白过来。
我拼命高声喊道，“陛下，小心！”然后忍着巨大的疼痛连忙向殿中跑去。宫中只有内侍和两个贴身侍卫，眼见如此，赶忙上前来保护陛下。侍卫早已拔剑拼杀起来，两人之力，阻挡兵刃，有些吃紧，殿中很快布满了厮杀声。
外面不远处值守的卫戍匆匆赶来，却眼见甘露殿廊下，不知从哪儿冒出了更多的敌人，拦住他们救驾，在殿外就展开回合。
“陛下快走，这里危险”，我毫不迟疑，伸出双臂，护在他的身前。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敢，就这么直直地挡在陛下前面。
陛下拿起殿中的剑戟，他毫不惊慌，从容镇定。大概是怕我受伤，又对我这本能的勇敢有所惊异。他很自然地拨开我的臂膀，说道：“朕是什么人，还能怕几个刺客不成。”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他力气太大，这番情急又没有轻重，拨开我的时候，让我肩膀疼痛加倍。
但他顾不上我，只大声喊了一句，“惠儿！”
然后对着来人斥责，“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大内宫中行刺。若现在缴械投降，说出幕后主使，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那头领豹头环眼，黑纱蒙面，目光凶神恶煞。只大喊一句：“少废话，兄弟们，上啊！看谁能直取李世民的性命。可汗说了，重重有赏！”说着便带领众人继续砍杀过来。
侍卫挡住其他来人，陛下身边只有我一个。陛下久经沙场，挥剑之间左右护我。他身手极好，一刀落下，便把迎面上来的武士砍杀在地。他轻蔑地笑着，对着已经赶到的一队御前侍卫吩咐：“留下性命，好好审讯！”。
眼见陛下神情自若，视那些刺客如无物，果然是天子，凛凛威仪。我终于放心下来，陪陛下站在一处，看着侍卫们如何擒获这些叛贼。
我送了口气，但真正的危险却在后面。眼看侍卫们就要占了上风，刺客俨然已到末路。我却突然发现那领头之人表面束手就擒，却嗖的一下从绑腿之上拔出暗器，向陛下直直的飞来。
“陛下小心……！”我见陛下并未发觉，只得使出全部力气把他推向一旁。陛下被我一惊，抬头也发现了那飞驰而来的暗器，但他已经躲闪不及。
他顺着我的力道向一旁跌闪了一下。而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利器便径直插入我肩膀。
我失声倒地，疼得再也站不起来。我看到我的左肩不停地涌出鲜血，但我一下子被阵阵袭来的巨痛压倒，只能呻吟。
“惠儿！”他扑向我，将我抱住。他大声唤我，“惠儿，你怎么样？”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前面流下。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昏沉过去，拼尽全力的说道，“陛……下，你可……受……伤了吗……”
“没，朕没有。惠儿，你的肩……御医，快传御医。”
我似乎感觉到鲜血正在流过陛下宽厚的手掌，我只听到这个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远，整个身体也轻飘了起来。那拼杀打斗的声音也逐渐模糊，他怀抱着我的温暖我也感觉不到，因为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我再一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拘着，动弹不得。我仔细一看，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我大概是受了重伤。
“丹云……”我轻声唤着，想要找口水喝，却不见她踪影。倒是一个小女孩很俏皮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徐姐姐，你醒来了？还疼不疼？”
我上下打量她的样子，脱口一问，“你是……晋阳公主？”
“你怎么知道？”
“能随意出入甘露殿，年纪相当，又这般可爱伶俐的女子，当然非晋阳公主莫属了。”
“果然是徐姐姐。你一猜就到。”
“啊……”我想起身，但谁料身子一挪动，就忍不住那仍然钻心的疼。
“诶，你别动，你别动。御医说，你这伤口深得很。虽然伤在肩膀，性命无虞，但可千万别乱动，要不长不好不说，还会留疤的。”
“嗯，我听你的话。”我看她那善良萌动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在家中的妹妹颖儿，大概也就和她一样的年龄，正是无忧无虑的年华。
“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我那天就想来看你。可是父皇说你病着，不让我来。结果你病还没好，就又伤着了。你说，你是不是就这么倒霉？”
我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想我的确是。回宫这些日子，多半都在这病榻上度过。“哎呦……”可是这一笑，又生疼得很。
“你笑什么？我对父皇说，就是因为我没去看徐姐姐，她才这儿伤那儿痛的。我一来，她就包管全都好了。父皇拗不过我，这才让我来了。”
“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人。可是，我们从未见过，你怎么会认得我。”
“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能写出这样好诗的人，我当然认得。怎么会不对你好奇呢。”
“都是幼时涂鸦之作，让公主见笑了。”
“那姐姐，我要问你，‘将千龄兮此遇’，你遇到的心仪之人，就是我父皇吗？”
“欸……公主……你怎么……”我听她这一问，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朕也想问，惠儿，你倒说说看。”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想起，陛下一步从殿外迈了进来。
晋阳公主亲昵地喊着父皇，上前扯着陛下的衣角，先行了礼，又拉着陛下一路走到榻前。
“陛下……”我眼见陛下，连忙就要起身，但实在是疼，一扥胳膊，便差点掉出了眼泪。
“快别动，你这伤，不能随便移动。”他伸手按住我，连声说道。
“臣妾拜见陛下”，我无法，只在口中向他问安。
他笑着说道，“免了免了。都伤成这样，这些虚礼都罢了吧。”
“陛下可好？有没有地方受伤？那一日，惠儿没保护好陛下，让陛下受惊了。”
“哪有，若不是你推朕那一把，今天躺在这儿的，就是朕了。朕要谢谢你才是。”
我微微笑着，望着他脸上满满的诚恳和温和，也终于放心下来。“臣妾不敢。只要陛下好好的，臣妾就放心了。”
“倒是你这伤，朕看了实在担忧。你才多大年纪，就这么三灾八难的。”
“没……没有，这，这只是意外。再说，臣妾受伤不要紧，但陛下却是不能有一点闪失的。”
他赞许的点头。又看着笑吟吟歪着头伏在榻前的晋阳公主，说道，“兕子，你也在这儿待很久了，先回宫去玩儿去吧。”
“又支开我……”兕子一嘟囔嘴。“算了，我看，刚才的问题，我也不用问了。儿臣告退就是。”
“去吧。”陛下微笑的抚着公主的长发，满脸慈爱地目送她离开。
殿中骤然安静了下来，我收起刚才被晋阳公主弄得不好意思的羞涩，静静地躺在榻上，凝望着陛下。
他拉起我的手，“惠儿，昨天，你真的很让朕惊讶。你这么瘦弱的身子，却这么勇敢。朕今日一直在想，如果那暗器真的伤到了你，朕会有多么难过。眼下看你还能调养过来，还和朕在这儿好好说着话，好像心里才安稳些了。告诉朕，你不害怕吗？”
“怕。但不管怕，还是不怕，能还是不能，甚至不清楚还有多少危险，多少劫难，臣妾都会这么做的。一来，臣妾要保护陛下，这是身为后宫女子的职责。二来……臣妾也……”
“怎么……”他一下子温存起来，好像等着听到我对他的表白。我知道这是个合适的时候。他似乎不易被那般寻常的小事打动，而如今宫中能有这种事关生死的机会，也实在不多。我突然发现，这次受伤，也宛若上天赐给我的机缘。也许我会因祸得福。
“二来，‘将千龄兮此遇’，是臣妾幼时就有的心愿了。如今陛下就在眼前，怎能不去拼命保护心中的执念呢”。
我说的含蓄。他听了，眉目间洋溢着赞许的深情，握紧我的手：“朕都明白。说到底，是朕没护好你，又让你受伤了。朕现在盼着你赶紧好起来，好好地在朕身边，朕今后会格外疼惜你的。”
“嗯”，我用力地点头，报之以微笑。其实陛下刚才那番话已是一副良药，现在我又得到他的承诺，知道自己现在笑得甜美。
“陛下，那刺客究竟是什么人？陛下文治武功如此卓越，是谁还要行刺陛下呢？”我正色问道。
“已经查清楚了，是突厥贵族阿史那结社率。朕荡平突厥之后只封了他一个闲职，他怀恨在心，竟然兀自起了歹意。原本要趁晋王出宫之时杀进宫来，谁想那夜晋王没出宫，倒耽误了他们殚精竭虑的布置，最后只好铤而走险，冲进殿来，就是你看到的一幕。不过你放心，朕是什么人？这些个小小叛贼，朕登基以来，也不知剿灭过多少，实在不值得一提。若不是连累了你也受伤，朕都懒于过问，都交给刑部审讯便罢了。”
“这可不行。宫禁森严，他们怎能布置得如此周全？能直接进到甘露殿中，还直指陛下，陛下可要当心啊。”行刺皇帝如此大事，他却说的这般风轻云淡，更可以料想到其中曲折不会这般简单。
“你说得没错，朕已经派人彻查此事。你不必太担心，安心在这儿养伤便好。”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寒光，我读不懂，似乎很难猜测。我尚不知其中深浅，便不敢再多问多言。
“臣妾自回到宫中，一直都未尽嫔妃的职责好好侍奉陛下，倒是一直在甘露殿里养伤养病，还时而劳动陛下亲自探望，实在惭愧得很。”
“哪有。你大可不必这样想，若再这般说，朕更是没有照顾好你，岂不是更要自责。”
“诶，陛下不要……”
“所以嘛。你只管放宽心在此养病。来，朕给你换药吧。”
“臣妾不敢烦劳陛下，还是让丹云姐姐来吧。再说……”我一想到伤在肩头，就羞红了脸颊。
“怕什么，你刚才还说，是朕的嫔妃。哪里还需要避嫌呢。再说，朕早年征战的时候，受伤是经常的事。那时候，若是战事吃紧，哪里去寻医人？都是朕和将军们自己绑扎伤口的，所以你放心，朕在行的很。”
“真的？”他讲到过去，眼睛中露出骄傲的神情，是那般打动我，我的心中浮起一阵别样的感觉。那时他还那样年轻英俊，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华。
他褪下我半披的襦裙。我的肩膀便裸露了出来。我脸上泛起红晕，感觉自己也在轻轻地颤抖。我下意识地想要看看伤口。他却对我说道：“别看。会吓着你的。”
我一动脖颈，疼得哎呦了一声。当陛下亲手帮我涂上上好的金疮药，我却更加疼了，眼泪忍不住得流了下来。
“疼了就别忍着。想哭就哭吧。”我连声喊疼，根本忍受不住。陛下倒没停下手，趁着那疼劲儿，熟练地帮我把伤口包好，又轻轻为我披上衣裳，复而扶我躺下。
“谢陛下……陛下对臣妾这样好，臣妾满心的感动，都不知从何说起了。”我深情地望他，他倒很是自然。
“那就不必说了，好好休息吧。你救驾有功，等你好些，朕打算晋你为婕妤。”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心里明白，知道自己还不能领受这个恩典，便推辞道：“臣妾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妾不敢领受。”
“为什么？”
“陛下，臣妾初回宫中不久，大多数时间都在养病。既不曾尽才人之责侍奉陛下，又不曾拜望宫中高位的嫔妃尽妾之德。怎敢领受陛下恩典晋位婕妤呢。”
“这倒无妨。先不论你有才学，朕有此心，单看救驾的功劳，你也担得起婕妤之位。”
“陛下，臣妾少有声名，虽然让臣妾得以有福气入宫，但恐怕臣妾也多少为之所累。臣妾又在甘露殿住了这么多日子，得陛下细心照拂，恩宠有加，臣妾就更不愿再居于高位。不如，让臣妾以才人之位服侍陛下些日子。若陛下觉得得宜，臣妾也有些资历了，再封赏不迟。”
陛下听了，倒是不住地点头，“小小年纪，就要考虑这许多，能想到这些也真是不易。那朕就依你所言。”
“谢陛下。臣妾还有一事求陛下。”
“你说吧。”
“自臣妾回宫，就住在甘露殿的偏殿休养。虽然是陛下疼爱，但于宫规也是不符。不如臣妾趁此便迁回掖庭宫去，才好名正言顺。”
“其实，这也是朕想此时晋封你的缘由。婕妤位至三品，可以有自己的宫室，才人便不能了，岂不委屈了你。你且还留在这里，等伤养得差不多了，再回去不迟。朕先着人给你整修一处合适宽敞些的。”
“嗯，就依陛下之意。”
“可你为朕受了伤，朕总得赏你些什么。”
“那不如……陛下允准臣妾能去御书房的藏书阁中读书。臣妾听闻阁中多有宝藏，许多珍本古籍，更是难得一见，心中很是好奇和向往呢。若能有幸一读，可比宫室、珠宝更让臣妾期待呢。”
陛下听了，面露稍许为难之色，想了一想，却还是答应下来。“这倒像你讨要的赏赐。这样吧，朕准你每月十五、十六两日，可入藏书阁读书。亦可取了出来，但只可取用三本，到时候归还便是。”
“谢陛下恩典！”我原本害怕他不同意，没想到还是允准了，自然高兴得很。“那为什么只有两日？”我轻快地一问。
“朕怕你累着。过几日你要到御书房中当值，也不是轻松的差事。朕知道你嗜书如命，若再苦读，岂不是要累着自己。”
我扑哧笑了出来。“哎呦……”却又碰触到了伤口。他俯下身子，有些正色道，“若这功夫都去读书了，你还怎么能做好朕的嫔妃呢。”
我听了这话，好不羞涩。他男子的气息这般霸道地靠近我，我又无法躲闪，脸颊又绯红滚烫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