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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 1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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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楚君,她还有两支力量没有言明。
一个是苏家。这是和她有血脉相承的一支力量。苏家世代以清流派自居,直接对帝王负责,苏迁也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所以她并不需要多苏家提点什么,苏迁也一定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另一支就是大将军府。这是让她稍需费些脑筋的地方。王从戎自从在京中被下狱后,就完全的心灰意冷。她不等苏星发话,先通过王夙表明了自己打算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愿望。苏星知道挽留不得,她还没有登基,所以也不能正式下旨赏赐,只算私人馈赠,算做程仪罢了。至于王从戎手下的力量,自然是王夙继承了。
按照刘晗当政时候的情况,王夙继承的力量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最高军事权利。但是王夙毕竟不算是苏星的嫡系,而且王家也从来没有向苏星效忠过。如果苏星登基后,还让王家坐在这个位置上,相信很多人会不满。
苏星计划是要将冯开放在大将军的位置上,指挥王师,然后让王夙统领禁军,直接对她负责,这样一来王家就从军政第一人变成第二人,必然会引起一些小小的波动。好在现在的王师早已经被义军打残了,想要收编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几年之后,她不信冯开的统军能力收拾不服帖这些人。
至于王夙,她的性子苏星很了解,这样的安排,她应该会理解自己,在王家效忠的一个帝王陨落后,能够得到新的帝王的信任,成为只有帝王才能指挥的禁军首领,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苏星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累过。
她以前只是琅嬛府一个院子的主人,后来变成了一府之主,再后来变成了江南四州的背后主人,接着,她即将成为天下之主。
凤仙教和王师在彭泉边界开战的时候,她就开始尝试转换自己的角色,凡事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打下一个国家,她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可是要管理一个国家,她却没有这样的经验。虽然在江南这几年,她在农、商、政、军上都有了很大的进益,手也练得熟练了,但是毕竟只是一方之主——一个帝王应该需要做到那些呢?
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她这个啊。
只能靠她自己摸索了,她身边甚至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她也不能暴露给周围的人她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的老底。
所以这一段时间,她的脑袋一直在高速运转着,思考着成为一个帝王的可能需要的全部条件。
然后,她决定收拢泉州军。
然后,她开始编撰四法典。
然后,她安排了四路军队进入京城。
然后,她放出自己才是先皇当年属意的储君的传言。
然后,她住进了苏家,开始梳理她未来的大臣名单。
然后,她对世家和权贵们谈判。
然后,她设计了费歌和刘晗的死亡。
然后,她将自己和楚君的关系做了最后的定位。
……
这就是帝王了吗?
原来这就是帝王。
苏星觉得十分好笑,也十分无奈。她最初的愿望,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是一个渺小而卑微的愿望。可是,因为她的敌人们却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她只能不断的往上爬,往上爬……爬到一个谁也不能再威胁到她的位置。
而这个位置,原来就是帝王。
她的理想,并不是做一个帝王啊。
她的内心,其实,还是那个小小的愿望,活下去。或者,是能够无忧无虑,安宁平静的活着,就像在江南的时候,坐着一条小船,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只听湖水的声音,将她催眠进梦乡……
她忽然很想很想云琴。
按照规矩,苏星祭拜了皇祠,更换了加起来一百多斤重的礼服和冠冕,开始了她繁琐又隆重的登基大典。
这种地方没她什么发挥的地方,她也没有打算在这个地方乱改什么,只是按照礼部的要求,一样一样的完成,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她才终于坐上那个椅子上。
椅子当然很华丽,很闪亮,高高在上,独一无二。
然而苏星一触上去,就感觉到一股入骨的寒冷,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她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听着礼官向下面高声唱道:“山呼——”
于是下面整齐的如同栽在一条条坎上萝卜一样的人头,开始向下低去,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一层一层,从最高的台阶,到最下面的台阶,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她们大概也不会觉得这样跪拜有多么辛苦,反而会因为能够觐见一次皇上,觉得十分荣幸吧。
苏星的嘴角不禁勾了上去,就是因为这么一把椅子,引得万人低头,可我的父君,我的商清,我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因为这把椅子灰飞烟灭。
一番对帝王的歌功颂德之后,便是开始大封功臣。
尹修封左丞相,里华封都御史,苏迁封吏部尚书,王夙封禁军统领……
“……冯开,勇武忠义,除邪卫民有功,封大将军,赏——”礼官话未喊完,只见正跪在地上伏身领旨的冯开忽然直起身体,大声打断:“陛下!”
礼官进行的很顺畅的仪式被人打断,意外的看着冯开,又惶恐的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到现在脸上都沉静得没有一丝喜悦表情的皇帝,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让这位胆大得敢在登基大殿上擅自喧哗的冯将军继续说下去。
冯开也没有给礼官为难的时间,她拱起手:“陛下,多谢陛下对臣的厚爱和封赏,臣实在受之有愧。臣当初在江南建立义军,为的是江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奸佞所扰。如今心愿以偿,臣愿卸甲归田,过一个普通百姓生活,请陛下恩准。”
华丽庄严的大殿一时安静的可怕,众人原本雀跃的心,都因为这一意外而悬了起来:这冯开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点,仗着自己的一点功绩,竟然在皇上的如此重要的登基大典上胡闹起来。
礼官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立刻打断冯开的话,让她把话说完,她禁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皇帝,这位新晋的皇帝陛下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她握紧凤椅而发白的手指,透露她内心的震怒和不满。
礼官心叫要糟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擅自对冯开下什么命令,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礼官,怎么能对皇帝御封的大将军指手画脚。
“不打仗了,你就不愿意继续守护百姓的安居乐业了?”这位一直矜持的没有说话的皇帝陛下终于开了金口。
“如今朝廷中奸佞已除,臣相信百姓已经能够安居乐业——”冯开眼睛直视着皇帝,像是要和上面这一位杠上了。
这位皇帝陛下终于露出了大典以来第一个笑容,可是却是让人望之战栗:“冯开,你相信?那朕干脆把大将军这个职位去掉算了,或者把朕这个皇帝也一并去掉算了,反正百姓们都能够安居乐业,要朕和朕的百官这些白白坐享百姓供奉的人做什么???”
此话虽然说的平稳,但是内容在众官员却是句句诛心:去掉大将军,还要去掉皇帝??开什么玩笑!如果这样的话,那干脆把满朝文武的都去掉算了,大家一起回到蛮荒时代无人治理的世界里算了。
冯开自知言辞上她怎么也不会是她这位先生的对手,但她依旧不肯服软,只道:“臣出身平民,不过是靠着无数将士的用命,才虚得了如此功绩。臣不配受领这一份——”
皇帝陛下打断了她的话:“不配?那朕要问问在座的官员了,谁觉得冯将军不配领此封赏的,请站出来!”
自然无人接话。
且不说冯开在江南治理七年,功绩众人皆知,便只要此刻皇帝一句话,谁又敢说她不配。
众官虽然觉得皇帝陛下在对这位冯将军不满,但是在这样隆重严肃的场合,竟然还奈着性子将她的推辞一一驳回,等于是变相的挽留,显然是对她十分看重,心中都将这冯将军的地位不禁又向上提了提。
“臣不愿。陛下,臣征战数年,已经厌倦了沙场,希望陛下能够准臣请辞。”冯开这次索性豁出去了,直接说她不干了,这次她这先生该无话可说了吧。
没想到皇帝陛下只是瞟了她一眼,对礼官说:“礼官,继续你的工作。”
礼官立刻晃过神,连忙拿起圣旨,直接跳过冯开,念起下一项封赏。
“陛下——”冯开不甘心的喊道。
礼官的声音都没有抖一下,继续平稳的念下去,学她身后的皇帝陛下对这位冯将军直接无视了。
冯开心中苦涩,但也知道场合不对,到底不敢真的闹起来,只好低头,和众人一起等着长长的圣旨念完。
“咣当——哗——”御书房那只优雅昂贵的笔洗被主人好不犹豫的挥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震得门内们外的侍女们都心里打了个寒战。
“冯开,冯开——”苏星站在案几前,口中狠狠的念着,气得手直发抖。她从登基大典一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这个榆木脑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给我清醒点!她要请辞什么时候不好请,非要在登基大典上请,她这是算准了我不敢在那个时候假装没听见。这个蠢货,她这根本就是授人话柄。如今有我宠着她罩着她,自然不敢有人对她如何,将来若是我稍微对她减几分颜色,她就等着被人弹劾死吧!光是对居功自傲,对皇帝不敬这一条,就够她吃的!我教她那么多,她到底听进去几句——还大徒弟,我看她就跟猪一样!!”
苏星走来走去,还觉得不够解恨,又骂起来:“蠢货,这个蠢货!”居然在这个时候跟自己闹别扭,她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还要自己去哄她。
玖零看着苏星气急败坏的在御书房走来走去,觉得她最近比起以前似乎更容易发火一些,不过也许是以前她虽然也气恼,但是一直憋着没有发作,现在再无需伪装,才稍微将自己的真实心情表露出来。
能不压抑自己,自然也是好。可是这样经常的发脾气,好像对身体也不好。真不知道怎么办好。玖零头痛的想,如果三公子在这里就好了,还能给小姐的身体把把关。宫里的那群御医,她是一点都相信。
苏星走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觉得头开始眩晕了,才停下来,低头想了一会:“来人,去把平皇夫和长宁皇子给朕叫过来。”
第二日早朝,又有新圣旨下来:冯大将军功勋卓著,赐婚长宁皇子。另为恭贺冯大将军找到失散已久的弟弟冯心,封冯心为容华帝卿,赏赐无数。
这一次,冯开再没有推辞,对自己这个大将军的身份,算是认了下来。
与此同时,皇帝又下诏:先皇刘晗的皇夫怀念亡妻,出家修行,特封为清心真人,赐修道馆一座,俗人无事不得打扰。在所有人看来,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软禁,不过这个时候,新皇登基,谁还会去管一位已经过了气的皇夫的事情,在许多人眼中,他能够留得一条性命,已经算了皇帝仁慈了。
第三日早朝,皇帝下旨颁布了《民法典》、《商法典》、《律法典》,《农法典》,即日起在九州试行。
苏星将奏折往案上一扔,靠在椅子上,合眼养神:“又是请朕快立太女的折子。我都快烦死了。玖零,你说我要不要装出一副‘那么早立太女做什么,难道你们巴不得朕早死啊’的表情来吓唬吓唬她们?”
玖零跟着苏星这么久,自然不会去接这个话茬。除了关心苏星的健康和安危外,她向来很少插手苏星的决策,苏星也很喜欢她这一点。玖零知道自己在苏星身边的时间比尹修等人还要长,自然是最能够影响她的人,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是个在计谋和眼光上高人一筹的人,若是自以为是出主意,很可能导致苏星的决策误差。所以她只要做好护卫的本职就好,她是苏星的手,苏星的脚,苏星的意志所指,就是她剑之所向,至于思考和筹谋的问题,苏星一个人足够顶她十个,无需她来操心。
这时,玖零好像听到什么,忽然抬头向外看去,不知道比了几个什么手势,忽然面色变了。
苏星自然也察觉到玖零了异常,她也不问,只等玖零和那人比划完,听见玖零道:“小姐,尹修动手了。”
苏星抬头,沉默了一下,道:“里华可有消息传来?”
玖零低声道:“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