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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换来的故事 ...

  •   秦春吐了三天,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喝些糖盐水过活。店里的主心骨一病,两个小的就有些慌乱。唯一自在逍遥的就只有柳如生。
      秦春搬了凳子坐在酒挑子下晒太阳,柳如生也来凑热闹,开口便是:“孩子几个月了?”
      秦春无语,不愿理会。
      柳如生有些不依不饶:“吕沛竹的?”
      女子恨声:“这个笑话不好笑。有什么就直接问,不想回答的问题,拐弯抹角地套我话,我也不会回答。”
      柳如生耸耸肩:“孩子是不是吕沛竹的?”
      “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赶出去。”秦春的声音低了一分,柳小人,往人伤口上撒盐的柳小人,哪天姐姐扎个小人戳死你个柳小人!
      “好吧,你和吕沛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说他把你扔掉了?”柳如生似笑非笑,语气温柔。
      “你那时候不是晕了吗。怎么听得到的?”秦春横眉。
      “你吼得太大声,所以我听到了。”
      “那你就当自己是在做梦吧。”秦春觉得胸口又被柳小人塞进了一块石头,沉得让人窒息。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交换。”柳如生低头,脸上的笑意冷得有些瘆人。
      隔壁王家小子蹬着小短腿,噌噌噌地跑到秦春跟前,伸着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抱抱。”秦春把小奶娃子抱上腿,握着两个小爪子逗弄着粉嘟嘟的胖小子,道:“你先说来听听。”
      柳如生伸手捏了捏小娃子的肉脸,看着头上飘过的云朵的双目沉了沉:“宁波府的城东有个女人,带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生活得很是艰难。女人没有丈夫,所以人人叫她寡妇。”
      秦春抱着小娃子,小娃子把着女子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叫着,柳如生看着孩子的眼神有一丝厉色。
      “寡妇门前是非多,偏偏寡妇又有几分姿色。门前窗外盯着屋里的眼睛一双双的,太多了。”柳如生抬头,有些痛苦的表情。
      “女人本就不容易,又是逢着这样的年月更是艰难吧。”秦春转过头看着柳如生的俊颜,心里有了一丝动容。
      “是呀,日子很是艰难,吃糠咽菜,片瓦遮顶。靠着给他人洗衣服过活,特别是冬天,日子就更艰难。但她没有法子,孩子还太小,只能自己挨着。不敢奢望今后的日子有多好,但求能安安稳稳地有个家。但老天的眼里往往没有这样的穷苦人,等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强人进了家门把女人给……”男子叹气,“后来,寡妇被强人掠了去。”
      “那孩子呢?”
      “因为不是女孩,所以孩子被卖进了戏班。”
      秦春的双眼顿时惊恐地睁大,低下头:“……孩子没有了娘,日子更是艰难吧。其实,娘也是一样的,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半个月后逃了出来,疯疯癫癫地过了几个月,最后死在那间城东的破屋里,吊死在横梁上,浑身伤痕累累。”男子咬牙。
      秦春放下小娃子,摸摸小秃瓢,缓声说:“乖,自己去玩,姐姐跟哥哥有话说。”
      光屁股的孩子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同伴,秦春转头,身边是形影相吊的柳如生。
      “你……那个女人的丈夫是怎么死的?”秦春小心翼翼地说道,心里有些疼痛,为了柳如生。
      柳如生昂起头,扯起嘴角笑笑:“女人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因为,她以前是妓女。”
      男子最后的话一字一顿,像钉子,刺入自己的心。
      秦春有些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要走了,想在走之前听听你的故事。也想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自以为是了。”柳如生吐出一口气,如玉的皮肤上是微凉的寒意。

      “走?去哪里?!”
      “不知道,或许很快就回来了,或许不再回来了。这些事多说无益。”柳如生决绝,转头,看着秦春的目光很沉很重。
      女子仰起头,半眯着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过吕沛竹四年前在杭州有个外室?”
      柳如生哑然,在他的心里曾猜测过秦春与吕沛竹的关系。偶遇后的惊艳,或是吕沛竹曾经就是秦春的酒客,亦或是秦春是吕沛竹落难的未婚妻,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她是他的外室。柳如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秦春虽是一介女流,却一直靠着自己的双手活着,活得风生水起,活得潇洒自在,却不想她的过往对她的羁绊会如此之深。

      “对,那个人就是我。最后,他不要我了,其实就这么简单。”秦春笑了,笑得很无畏,对于柳如生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往事太痛,连那些斑驳书页上的尘土也能让秦春痛得窒息。
      那天的秋风里,两个人抬着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中缓缓飘过的朵朵白云,说着些不找边际的话。不谈离别,不道过往,却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默契。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吕府的马车就停在了桃花酒铺的门口。秦春躲在屋子里不愿出来。听着吕石君忙进忙出地为柳如生张罗,听着小丫头哭哭啼啼的道别。她还是没有出去。
      屋外的声音渐渐平静,秦春长舒了一口气,却听,有人敲门,随后是清丽的声音:“秦春,我要走了。之前的事情,或许真的是我自以为是了。但,吕沛竹配不上你。”
      长长的叹气,男子的叹气。
      “若有归期,定来酒铺,喝一次你的桃花酿,还有吃你做的桃花鱼。保重。”
      渐远的脚步声,冷清了这一晨的冰凉。

      柳如生走了,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时。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念起别人的好。秦春就是这样的俗人,但是在俗人的心里,已经了断了的吕沛竹却是被打进十八泥犁(地狱的意思),是个无论他怎样做也不会激起秦春半点美好回忆的恶徒。
      等院子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秦春在芳姐儿的埋怨声里拿着扫帚扫起了庭院里的落叶。她要好好地生活下去,然后如约,在明年的七月二十三跟吕石君一起回去,回到真正属于她的生活里。
      秦春的自我安慰在表面上似乎真的有了效果。这妮子扯着自己标准的笑脸,从着酒铺里的客人迎来送往,管教芳姐儿这个野丫头,帮着王宝儿出气,或是笑嘻嘻地挑逗隔壁的小娃子,背着王大婶把孩子弄哭,然后给颗糖,看着孩子傻傻地乐。
      日子平静如水,桃花酒铺的桃花酿却开始了名声大震。九月的第一天便有了大主顾上门。
      穿绸衣的男子,一脸的善相,搓着手一脚跨进酒铺里:“请问,掌柜的是哪位呀?”
      秦春应声从账台上探出脑袋:“我就是酒铺的春娘。”
      女子对来人上下大量一番,点头确定:一有钱人的管家,皮相白净看的过去,说不定跟主子家的小姐有一腿,完毕。随后脸上勾起了一丝坏笑。
      男子被秦春的桃花眼盯的有些发愣,抬起手臂看着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秦春回神自觉失礼,道:“客官有什么事嘛?”
      男子一拜,开口道:“是这样的,我是傅知县的主簿,你就叫我郑主簿吧。”
      秦春的嘴扯得更开了些,主簿,原来这一看就是老好人的人还是个官,不过就是有点小。但,官有两张口,无论大小都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于是乎,秦春从账台上走下来,显得相当的恭敬:“主簿大人您此次驾临小店不知有何吩咐?”
      郑主簿很是和蔼地笑笑,看来对秦春含蓄式的谄媚很是满意:“知县大人的老父亲,也就是老太爷的七十寿辰就快到了。现在宁波府里到处都在夸奖你桃花酒铺的桃花酿是一绝,所以,知县大人为了以表孝道,便派了在下前来订十坛桃花酿祝寿。”
      “原来如此呀。”秦春一边点头,一边想着:看来这官场的溜须拍马真的是中国传统里的精髓呀,上下传承千年,大有一浪胜过一浪之势。这一个执掌文书的主簿为了巴结上官还做起了跑腿的伙计,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呀,不过,像这个郑主簿长得一副好人样的人,注定是被欺压的料。
      秦春感慨有加,却不见郑主簿套定钱,顿时如数九寒天坠如冰窖般,小心肝一阵颤抖,难不成这县官真是那贪钱不要命的狗官!打算王霸我小小酒铺,拿我十坛子好酒,还不给钱!
      此时,郑主簿正大摇大摆地想着门口走去,眼前,秦春的噩梦就要做事。还好上天开眼,老好人,转身一脸的尴尬,拍拍脑袋:“瞧我的脑子,瞧我的脑子,掌柜的,这是定钱,放心我家大人绝不会占百姓的一分一毫。”
      秦春顿时泪流满面,一边心里不停赞颂着光芒万丈的大清官,一边拍着自己的荷包甚是欣慰,但嘴上却很是虚伪:“哪里哪里,老太爷做寿,便是由小店出纳十坛子久也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老好人顿时感怀,拿着银子的手停在半空。
      秦春的心提了起来:我这张贱嘴!
      “不,不,不,这是大人的家里怎好烦劳,掌柜的破费!这钱万万要收下!”老好人一脸诚恳。
      秦春战战兢兢地接过钱,脸上笑笑:“那是那是。”

      送走了郑主簿,秦春小手一挥:“两位弟弟妹妹,跟姐姐我酿酒去,这次我们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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