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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司娆离开了,没再回头。
      刚走出洞穴时看见的那一幕,却印刻在了脑海里。
      她还记得看到池畔的第一眼,身形颀长的男人端坐在象征着懒散的躺椅上,身姿挺拔如同雪松,看起来不协调极了。
      躺椅就应该是用来躺着的嘛。

      司娆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那把躺椅是她亲手制的,用的是最柔软无刺的藤条,和最光滑坚韧的树枝;放在沉剑池畔是为了以后去晒太阳的。
      谁能想到成天泡在池子里不见人的水妖,居然也会出来晒太阳,还占了她的躺椅。

      司娆认命地回了自己的山洞。
      躺椅没了就没了,就当是她在旁边晒太阳的时候不小心扔水里去了。
      再制一把就行了。

      神识覆盖之处,一切都无所遁形。
      整个封印阵内,如同千年前一般贫瘠,几无改变。
      为数不多的变化约莫是:封印阵被雷劈出了个大口子,地脉深处生出了裂缝,还多了一个总不安分的祭品。

      此时她席地而坐,身边摆了一堆长短不一的树枝和藤条,手中动作不停,编织着什么。
      她的动作并不迅速,但却十分流畅,手指翻飞间很快出现了一把躺椅的雏形。

      看到熟悉的骨架在她手中出现,苍淮的神色有片刻的凝重,他身下的躺椅,用到的材料也极其简单,不过是藤条和树枝。
      和如今在她指尖翻转的材料一般无二。

      ……这把躺椅是她亲手做的?
      苍淮的坐姿僵硬了一瞬。

      她的动作仿佛很熟练,不多时,一把崭新的藤椅出现在洞穴的空地内。
      但她似乎并不满意。
      少女负手绕着藤椅转了两圈,皱起了眉。
      她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说了一句:“……没那把好看。”

      司娆看了许久,虽然将就能用,但始终觉得这一把不如上一把完美。
      用的不是精挑细选的圆润树枝,藤条也没那么精巧,上面还带着不少木刺,编织的时候在手上扎出了许多细小伤口。
      当时不觉,停下之后才觉出几分细密的疼来。
      司娆也没太在意,随手摘了一片挂在墙上晾晒的清草叶,在手上缠了两圈,然后用控物术控制着新制的躺椅向外飞去。

      巳时的阳光如约而至,落下一片浅色的光圈。
      司娆避开苍淮,将躺椅放在沉剑池的另一边,占住阳光的一角,整个人便窝上躺椅,瘫了下来。
      晒太阳,是她进入封印阵中以来,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闭上眼之前,司娆心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水妖他怎么还不回去?
      原本沉剑池边上才是她的最佳选择……

      苍淮眼见着她搬着躺椅出来,整个人缩上去,不过须臾,呼吸便逐渐变得均匀了。
      苍淮:……
      她特意折腾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弄一把椅子出来睡觉?

      回想起当日看见的,沉剑池畔的一番布置。
      想来原就是为了她自己准备的。

      苍淮心中冷冷一哂,她倒是睡得好。
      他思绪凝住,眉目乍然转凉。

      当她出现在附近,他仿佛一直在关注着她,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不过是魔域的探子。

      身形一闪,深黑的身影忽地出现在她身边。
      鼻尖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是苦涩的药草香气混杂着馥郁的血香。
      她睡得很安宁,窝在躺椅上,露出细长雪白的颈和精致的锁骨。
      他的眼中带了几分漠然的审视,或许,死了更好。

      司娆原本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觉得有点冷,仿佛身边立了一大块冰,寒津津的。
      缩在躺椅上的人翻了个身,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儿仍觉得冷,又颤颤地伸出雪似的玉臂,四处摸索。
      ——她记得躺椅上,应该还有一块大毯子来着。
      哪里去了。
      忽地抓住了什么,司娆扯过那一片衣料便往身上裹,整个人都恨不得缩进去。

      苍淮:……
      外袍直接被她扯过去大半,露出浅色的里衣。

      他面无表情地从她攥紧的手指中抽出自己的外袍,一抬手,白色长绒毯从另一边飞来,兜头落下,将她一整个罩了个严实。
      这毯子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司娆被砸醒了,还有些懵。
      她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里被一块毯子揍了。

      司娆睁开眼,先扒拉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毯,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忽地精神了。
      她顺着那一片衣角缓慢向上看去,看到那危险的水妖衣襟松散,薄唇微抿,眼中带着几分不耐。
      司娆:“……”
      她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又怎么了,她睡个觉也惹到他了?

      “那个……我睡觉应该,挺安静的吧,应该没有吵到……”司娆停顿片刻,搜索着用词,“应该没有吵到尊驾吧?”
      他没有说话,漠然看了一眼自己滑落的外袍。

      司娆意会,皱起了好看的眉毛:“我干的?不能是我干的吧……我……”
      她回忆了一下,她只是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点冷,然后扯了个什么东西过来盖着……哦,然后就被毛毯砸了。
      司娆顿时便有些心虚,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滑落下来的外袍拉上去,露出一个甜笑。
      “您看,这不就回去了。”

      苍淮盯着刚才那一只胆大妄为的手,眉头皱得死紧,她现在又不怕他了?
      ……罢了。
      “回你的山洞去。”

      司娆从善如流应了一声:“好的。”
      心里想的却是,等你回了池子里,你管我在哪里呆着。
      但她很识时务,知道打不过就要听话的道理。

      她不计前嫌地抱着刚刚砸了她的毯子,准备回去,却在刚刚转身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男人寒凉的声音。
      “日后安分呆着,不要再企图为魔域谋划什么。”也可饶你一命。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准备离开的身影顿住。
      司娆缓缓转身,因她动作极缓,身上的繁复金饰竟没有发出声响。
      那一双未语也带三分笑的眸子第一次彻底凉了下来。

      “你以为是我想来这里吗。”
      “如果不是被那鬼东西骗到了这里,我还好好地待在家里过我的逍遥日子,哪里用得着来这里受你的气?”

      司娆目光灼灼,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自问进了封印阵中,从未做过什么对他不起的事,反而处处小心,甚至还一心想和他做朋友。
      换来的却是他时不时的冷言冷语,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警告,何必这么作践人?

      连日的委屈涌上心头,司娆红了眼眶,却倔强地瞪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她瓮声瓮气道:“既然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何不干脆一剑杀了!”
      最后一句,司娆说得又凶又狠,却因为控制不住的情绪上头,带了点几不可查的哭腔,于是声调便柔软下来,像是在撒娇一般。

      情绪上头的话一说出口,司娆抿了抿唇,心中又有些后悔。
      他像是真的会动手。
      狠话放出去了,心中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来。
      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墨瞳冷冷的,仿佛随时会拔剑一般。
      但不知为何,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放她走了。

      司娆抱着毛毯往山洞走去,鬼使神差地向后看了一眼,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形莫名显得有些单薄。
      直到回到自己的床上,司娆抖开被抱了一路的毛毯,才看清雪绒似的毛毯上,沾了一点殷红血迹。
      司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受伤了?

      ……
      入夜后,被丢在地上挺尸的‘宰怨’不安地躁动起来。
      有疾风裹挟着风刃路过,便会被陡然暴涨的剑气搅个粉碎,无形消散在空气中。
      通体漆黑的长剑周身黑气逸散,剑身中的凶煞之气也开始扩散。
      在那黑气中生出一缕,小心翼翼地准备往地下探的时候,整个剑身顿时被无形巨力托举而起,砸入沉剑池中,溅起一片水花。

      ……黑气哑火了。
      近乎可以说是安静地泡在池子里,周身黑气也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沉剑池中的其他剑却变得黯淡起来,连周身外溢的剑光都收敛了。

      苍淮望着沉剑池中的黑剑,眼前却浮现一双泪眼。
      他皱了眉。
      心知魔域人惯会蛊惑人心。
      但或许是胸腔空了一块的原因,他只觉得烦躁得很。

      风中,有一团白色的小东西被风带着滚了几圈,落在沉剑池旁边;又被风吹进了池子里,浸了水,就要往下沉。
      那是一团被揉皱的纸,原本应是熏香的花笺,是不属于这贫瘠崖底的……外来物件。

      苍淮指尖微动,那一团白色的东西便飞到了手上。
      他眉心微蹙,手指未动,被揉成一团的纸却慢慢在手中舒展开,水渍亦褪去,连一丝褶皱都不曾留下。

      这是一封未写完的信,信上字迹只有寥寥数行。
      【池下的水妖先生:还在闭关吗?看见那一枚乾坤镯了吗?
      那是魔域送来的东西,我也不知上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术法……】

      这里有两团墨迹晕染,仿佛是顿笔时滴落。
      下面接着写。

      【之前上过当,这次也有点拿捏不准,就想送到沉剑池里去。那里剑气凶煞,想必能镇住镯子上的邪术。
      对了,之前往池子里送的朱果,你尝了吗?
      这次的东西不好直接见水,我就放到了乾坤镯里,你记得拿出来后就离那个镯子远一点,我感觉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里面是丿-……】

      到这里为止,又留下了一团墨迹,于是没有再写下去。
      字迹是很端正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却隐有剑骨。
      看着这封信,近乎能想象出执笔人写信时的神态来,眉眼必定是弯的,仿佛向伙伴分享玩具的幼童。

      苍淮指尖收紧,眼中微愕。
      他望向不远处的山洞。
      那里透过洞口云雾一般的珠帘隐隐泻出一丝光来。

      探出神识,轻而易举地便能看见,床榻之上厚实的被褥中鼓起了包,随着呼吸而起伏,仿佛是某种小动物在安眠。
      隔着被褥,看不清缩在被下之人的神情。

      眼前却莫名浮现出那一日她眼中的惊惶。
      似是受惊的猎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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