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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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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深秋的阳光和煦,却没多少温度。
傅柏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周遭是乳白色,空气中跳跃着难闻的消毒水味。
“醒了?”
浑厚的中年男音划破沉寂的空气,傅柏转动眼珠,望向声源。
男人双手支拐端坐在靠窗的沙发处,面庞肃穆。
傅长林,傅柏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漫不经心的一瞥,傅柏很快收回视线。
“看看你现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傅长林恨铁不成钢教训道:“哪里有我傅家子孙的样子!”
“我倒希望自己不姓傅。”
傅柏撑住病体坐起身,用挂着吊针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傅长林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我傅家供你吃喝……”
“所以呢?”傅柏沉声打断他的话,“我就要对你,对你们傅家感恩戴德?”
傅柏紧握水杯,静脉血倒流回针管,他扯唇轻轻嗤笑,“傅长林,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的一颗肾又是怎么没的。”
“你……!”想骂的话在嗓子卡壳,傅长林哑声片刻,狠狠瞪了他一眼,“逆子!”
他就不该来医院这一趟!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傅长林又转过头对病床上的人说:“既然订婚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也不拦你,以后收收心,给傅家多添几个男丁。”
话落,傅长林走出了病房。
偌大的房间只剩傅柏一个人,他突然笑起来,胸膛起伏震颤,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他是卑贱的,低微的,不值一提的,可他身上流的血却又是高贵的,不容亵慢的。
这讽刺至极的矛盾感。
——
这几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傅家二公子订婚的消息,女方是高知分子,某位经济学家的继女。
姜笙几乎是看到新闻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傅柏说的,送她的大礼。
相较于傅柏的悠闲休养,叶琳舒焦头烂额,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订婚的消息是傅柏那边爆出来的,她母亲默许的,叶琳舒对此从头到尾毫不知情,新闻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想法设法联系了傅柏的秘书,可对方姿态高傲,根本不肯吐露他的半分行踪。
她没办法联系傅柏问清缘由,于是想通过继父的威望发布一则辟谣声明,还没等到继父,却被母亲言辞凿凿地告知这桩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至此,叶琳舒才恍然醒悟,原来傅柏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买了她的母亲。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可名状的恐惧爬上后脊,叶琳舒突然后悔极了招惹这样一个疯子。
后知后觉这条订婚消息的不止叶琳舒一个人,还有裴言和她其他的相亲对象们。
裴言正愁怎么同她说清楚,看到新闻莫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误人姻缘,他编辑了一条信息表达祝福,结束了这场荒谬的相亲。
其他人就没裴言这么好说话了,电话信息轮番轰炸,痛斥叶琳舒的养鱼行径,对其进行辱骂攻击。
叶琳舒不堪其扰,直接关机断联了好几日。
——
时间周而复始运行,姜笙的生活回归平静。
上课,下课,兼职,她像正常人一样走在校园街头,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单调乏味却偶尔有些新奇刺激的生活。
直到这天下课,她收到裴言的消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透露不出更多的信息。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姜笙准时出现在裴言办公室门口。
两下轻敲过后,里面如约响起一声:“进。”
见是姜笙,裴言停下手里的工作,“不用关门了。”
她依旧是置若罔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男老师和女学生,某种意义上十分尴尬的组合,为了杜绝某些恶劣新闻事件的发生,一些男性导师在同女学生单独谈话时会刻意保持办公室门的开敞。
从前的裴言或许会以为,姜笙关门应当是不知晓这一行为背后隐藏的深意,可现在,裴言确定以及肯定,她知道,且是有意而为。
“裴老师找我?”
裴言慢条斯理将目光转回,“坐。”
依旧是一杯温开水,只是这次裴言没在接水的同时顺便把门重新打开。
“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裴言从工位电脑旁的书架里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她,“你看下。”
姜笙狐疑翻开,第一页就是有关政法大学法学院周院长的个人介绍,后面附了几份她影响较盛的论文和书籍摘录。
姜笙不解地皱起眉,“裴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周院长想招一个关门学生。”裴言说:“我想推荐你。”
研究生的导师不仅仅是导师,更意味着社会资源。
平常学生挤破头可能都得不到的机会,现在就明晃晃地摆在姜笙面前。
她合上文件夹,轻笑了下,“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她顿了顿,似在沉思,可开口的话语却像嘲讽,“感谢裴老师?”
裴言一瞬不错地直迎上她的目光,仿佛要透过这双眼望进她的内心深处。
他的眼神沉寂但有力量。
这一刻,姜笙鬼使神差错开了视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裴言转身去倒水,想借此掩饰内心的不安。
“你可以回去考虑几天,不用那么快回复我。”
在细微的水流声中,姜笙听到他清缓的嗓音。
“我不会换导师。”她平静地回他,“再考虑多久都是这个答案,裴老师不必白费心思了。”
指尖微抖,热水溅出些许,烫到了虎口,裴言关掉饮水机热水阀,直起身。
热雾丝丝缕缕蒸腾而起,隔着纸杯,裴言感受到水温的灼烫,喉结滚了又滚,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个单字:“好。”
他背对着她,姜笙不知道裴言这一个“好”字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是以何种心情讲出来的。
她觉得,今天的裴言怪怪的。
静谧的空间突然响起水珠滴落的啪嗒声,姜笙盯着裴言的背影,缓缓皱起眉。
“裴言?”
手腕处传来温软的触感,裴言回过神,才发现纸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捏瘪了,热水把手背烫出一片刺眼的红。
姜笙扯住他的手拉到饮水机下,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他被烫伤的手背。
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姣好的侧脸上。
裴言的视线自她浓密的长睫往下,掠过挺翘的鼻梁,最终落到那张殷红的润唇上。
他细细打量过她的每一寸面容,一遍又一遍地逼迫自己去回忆曾经那个倔强鲜活的女孩,抽丝剥茧,企图找出问题症结。
裴言想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现在偏离他所认识的模样。
今天的姜笙,本来并不打算做什么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可裴言一直盯着她出神,让她改了念头。
她抬腕勾住他的后颈的同时,踮起脚。
电光石火之际,裴言侧开脸。
她的吻落了空。
裴言绷紧下颌,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知道是怒还是慌,心跳得极快。
意料之中,姜笙并未生气,反倒趁机软下腰肢,严丝合缝贴到他身上。
隔着单薄衣物,两人体温交换。
裴言眉心紧蹙,去拽她的胳膊,“姜笙!”
“嘘。”姜笙小声提醒他,“难道裴老师想引来其他人,让他们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裴言压下胸腔翻涌的气愤,抿紧唇,不断加重掌心力道,想将她从身上扯下来。
姜笙轻嘶一声,“裴老师,疼。”
裴言缓缓卸下力。
如果这就是姜笙报复他的手段……
罪犯没有资格挑选刑罚方式,他同样也没有资格拒绝。
姜笙将手轻轻覆上他的心口,凝着他泛红的耳尖,勾起唇,“裴老师,你心跳得好快。”
——
傅柏的订婚宴如约举行。
宴会之盛,几乎邀请了小半个名流圈。
姜笙本不想凑热闹,可傅柏告诉她,今晚会有一场好戏,况且,他想最痛快的时候身边有她陪着。
于是,姜笙来了。
这还是姜笙继上次冰封玫瑰事件之后第一次见傅柏,他瘦了不少。
远远看到她,傅柏潦草结束同周围人的交谈,举起酒杯致歉,“招待不周,见谅。”
仰头一饮而尽,他随手将空酒杯放到路过的应侍生的托盘上,笑着从围簇的人群里退场。
姜笙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抹胸长裙,银色亮片从裙尾缠至腰间,星星点点,如盛开的烈焰。
她举着一杯香槟,望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挑了下眉。
“傅医生,订婚快乐。”
傅柏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站定,闻言轻笑了下,“姜小姐不提,我都快忘了,我们还是医患关系。”
傅柏是故意的,噎她这句祝福。
姜笙自觉无趣,抿了口酒,“瞧不出来,傅医生还是个小心眼。”
傅柏从她手里抽过香槟,薄唇覆上杯沿她留下的口红印记,饮尽那杯酒,“二楼左侧最里那间是我的休息室,事情结束后,我会去找你。”
他用左手拿空的高脚杯,袖口随动作上移些许,露出腕骨崭新的手表,比之以往,表带宽了不少。
“留疤了吗?”
傅柏随她的视线下移,才恍然明白她问的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它留疤。”
她喜欢他的手,他就会养好它。
姜笙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却并不打算解释。
“希望你的好戏值得我来这一趟。”
傅柏轻轻摩挲过左腕的表带,眸底闪过一抹狠厉,“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