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乱玩小分队》墨月深

84、Final Destination

　　接下来李小葵见证了公路上堪称不文明驾驶行为系列大全。
　　抽烟打电话、往车外乱扔东西只能算基础款，顶着一百码开摩托车不带头盔那是自己不要命，甚至还有人用腿夹着方向盘无手开车，看得李小葵一愣一愣，还以为他在演杂技。
　　有个货车司机边开车边还吨吨吨喝啤酒，吓得李小葵忙喊黎廷梁离他远点，小心被无辜牵连。
　　李小葵从小到大由于身体原因，基本没怎么出过远门，也没怎么上过高速公路，差点没看得怀疑人生，以为放飞自我式的驾驶是常态。
　　直到他看见一辆黄色的校车，款式是美剧里的那种标准款式，他认得出。校车里是一群男子高中生，正热烈地喊着口号。
　　“追尾！追尾！追尾……”
　　李小葵忽然就想起了车载广播里说的180号航班空难，他似乎抓到些微线索，又没法很快确认，而另一辆摩托车的闪过又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辆摩托车通体黑色，骑手也穿着黑色皮衣，戴黑色头盔，看上去像某位炫酷的科幻片主角和他的高科技座驾。吸引李小葵注意的是车手的胳膊，说得确切点，是手腕部位露出的一小截皮肤。
　　厉晴曌现实中的那个位置有块胎记，挺显眼的，李小葵有八成把握，刚才摩托车超车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块胎记。
　　可惜骑手戴着头盔，没法对容貌进行辨认，但八成应该是厉晴曌。
　　四个男队友都辨认完毕，剩两个姑娘。
　　李小葵扭头，看见此刻他身边的那辆轿车内，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手举两辆卡车模型，车头呯呯相撞得欢。
　　李小葵：“……”
　　真是吉祥的预兆呢。
　　等等，预兆？
　　他的额角一抽，有什么令他毛骨耸然的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
　　轰——！
　　前方突然产生的巨响，把李小葵吓得浑身一颤，他的视线集中，由从近放远，路上的车太多，他没法切实看清具体是什么情况，但能看到有好几辆车莫名急转向，车顶摇曳闪过，急刹车声和撞击声连绵传来。
　　紧接着一辆车屁股腾空飞起，翻滚过无数个圈，碎玻璃四溅，人的手和头发被惯性甩出车外，水草般徒劳摆动。
　　“梁兄！梁兄！”李小葵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喊出声，他浑身僵硬，下意识握紧拳头咬住牙根，冷汗如雨般直下。
　　他看到数根一人无法合抱的粗壮树干，在公路上脱缰般翻腾，受牵连的车辆惨不忍睹，侧翻、撞击，乃至直接爆炸。
　　黎廷梁狂踩刹车，他们已在公路上开了会儿，车速很快，需要很长一段刹车距离，更别提路上那些障碍物，高速行驶状态下，无论是直接撞上还是猛打方向盘躲开，都是极其危险的举动！
　　车辆无法抑制地冲入灾难中心，李小葵看到了上半个车身已经被巨木削平的警车，血液像经历过人肉炸弹般洒满了所有能看见的角落。
　　那里面是落青槐。
　　李小葵的脑子被这句话塞满，分不出一点缝隙去思考。
　　身边跟他们齐平的一辆白色商务车终于无法控制车身，直挺挺撞上滚落在地的巨木，驾驶员的头猛然磕在方向盘上，似乎是失去了知觉，歪歪斜斜露出车外。
　　那里面是染红梅。
　　李小葵的脑子以古怪的方式运转，辨得清人，搞得明白死活，但完全没法把信号反馈到身体上。
　　似乎是潜意识里，他知道如果把一切反馈给身体，他的身体会发生些不可预测的事。
　　他不想让那些事发生。
　　可紧接着，他看到了刚才那辆炫酷的纯黑色摩托车。那辆摩托车半个车身都撞入了巨木内，而它和巨木之间，还挤着已经被腰斩成两段的骑手。
　　我不行了。
　　李小葵以一种绝望到丧失控制的心情，望着附近那些死状凄惨的队友，望着黎廷梁避无可避，车头擦过巨木，远超常态的震荡传递进来。红黑色SUV开始倾斜，像滚筒般翻过一片狼藉的路面，歪倒在地。
　　视角变成了横向，天地是歪斜的，面前的车挡玻璃消失在连番撞击之下，李小葵空洞的眼神穿过那已经没有了阻碍的车头，极端不适在四肢百骸中产生，往心脏集中。
　　一辆硕大的卡车自前方浴火冲出，狰狞的车头带着死神逼近，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似乎在那瞬间，现实和虚拟交错，六年前他父母遭遇的那场车祸，原封不动印在了他身上。
　　“去代托纳那儿打算怎么玩？”黎廷梁略带狡黠的声音响起。
　　李小葵大汗淋漓地往后仰去。
　　他的背接触到舒适的椅背。
　　他又回到了出发前完好无损的红黑色SUV中。
　　刚才那惨烈的一切仿佛只是场幻觉。
　　“喝酒、抽雪茄，在海滩上搞派对，你觉得怎么样？”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转过脑袋，他的前方，公路主路上，一辆黄色校车载着高喊“追尾”的男子高中生们路过。
　　他看了黎廷梁一眼，强烈的反胃感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脑电波，他如泡沫般突兀地消失在副本中，消失在黎廷梁面前。
　　“小葵？”黎廷梁望着自己眼前发生的异象，惊道：“小葵？！”
　　不远处黑色摩托车上，骑手似乎觉察到什么，姿势别扭地翻下车身，匆匆冲到红黑色SUV旁，探头往内瞅。
　　黎廷梁还兀自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骑手摘下头盔，果然是厉晴曌，他急叫道：“你快下线看看小葵情况！他父母……”
　　黎廷梁恍然大悟，李小葵父母的事他只听他姑姑少许讲了些，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此刻才摸清楚状况。他直接打开面板选择强制离线，回到现实世界。
　　双人同连的游戏舱，李小葵本应就在他身边，可此时身边却是空的，侧耳细听，卫生间那里有动静。黎廷梁忙跃下游戏舱，冲进卫生间内。
　　李小葵正抱着马桶干呕，他的脸被头发和马桶圈遮挡，几乎看不见，只耳朵露出的红色，证明他现在十分难受。
　　黎廷梁匆匆拿过纸巾，又用漱口杯装了水，边抚李小葵的背给他顺气，边把漱口杯凑在旁边等他喝。
　　李小葵吐了好阵子，才缓过点劲，手指发抖地漱口擦嘴，虚脱般靠坐在地上。
　　他不是没看过他父母那场车祸的视频监控，甚至还看了好几遍，那么多年过去，他平常也不会去多想。可游戏的拟真度把他结结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那些凄惨的画面，还有他的死党、他的队友血淋淋的死亡……
　　黎廷梁把毛巾浸湿，给李小葵擦了把脸。他没有经历过亲人以非正常方式离世，也无法想象李小葵现下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境况，只好凑近过去，用体温和坚实的胸膛给予支持。
　　一个全息游戏能玩到起这么大反应，也算是罕见的特例，黎廷梁边给他家吓坏的小白毛摸背顺毛，边想着必须跟他哥去提提，搞些防护措施，以免发生类似事件。
　　李小葵把热毛巾盖在脸上，用热气阻隔那些致郁的画面。还好不是真的，他在热毛巾底下静静地想，还好跟六年前那次不一样，还好大家都没事。
　　热毛巾和人体的温度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他遥遥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铃声是他给厉晴曌设置的特殊响铃，手脚还没啥力气，他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
　　他怕自己接起来就是对着厉晴曌一通爆哭，哭些他最好的死党被摩托车和巨木腰斩之类的迷醉话题。可他又怕不接电话直接把厉晴曌吓死，指不定还会半夜跑出来找他，然后尴尬地扑个空。
　　黎廷梁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犹豫，拍拍他的肩，起身去接电话，跟那头说明情况。
　　温热的躯体离开，片刻之后带着一室宁静又回到了李小葵的身边。李小葵缓慢而悠长地呼吸着，让思绪和心跳逐渐平复如初。他终于鼓起勇气，掀开毛巾，让模糊不清的视线落在黎廷梁身上。
　　“我觉得晴空说得有道理。”黎廷梁托着下巴，依旧习惯用游戏名称呼厉晴曌：“他说，这是种提醒。”
　　“……”李小葵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他说，我求婚了，也带你回家见父母了，可你却迟迟没带我去见你父母。”
　　李小葵有一瞬间很想揍厉晴曌一顿。
　　特码老子的感伤老子的愁绪呢？！为毛要用如此惊悚灵异的话题来盖过！你个该死的直男式安慰晚期患者！
　　可他把厉晴曌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个圈，又觉得很好笑。
　　的确呢……他都拜访黎家半年多了，黎廷梁还对他的家事一无所知，至少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内容少而又少，至于梁兄自己打听的内容……应该是都齐全了吧。
　　李小葵心情复杂地抽抽嘴角，艰难称是：“有、有道理，那、那不如择日撞日，明天就去吧？对了，我父母，他们……额，他们在的地方，有点……”
　　“我明白。”黎廷梁轻抚李小葵头顶的白色软毛：“我们明天带点自家院子里的鲜花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