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的零碎破乱世界》莫忘了

51、月光下的橘树之妖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因为童话故事都是这么说的，于是美好的故事就仿佛只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月下之妖还好小，他只能抓着月亮的一个小尖，他只是月上的一滴露水，一滴哪儿落下来的眼泪，因为傍月吸收了灵气，所以一天天长大。
　　当他激情澎湃、兴致满满地幻化成人形时，还只能变成一个5、6岁的小孩子。月光赐予他银白色头发与长衫——面容清秀，有一双又大又如露水透亮充满灵气的眼睛，常因为人世的一点小事就惊奇地睁大了双眼，不住地扑闪着，让蒲扇似的长睫毛仿佛幻化成蝶飞去；娴静地思考时，又如一个含苞未放、羞涩可人的花蕾。
　　在遇到一棵百年的橘树后，他那本来一直透亮苍白的眼中，渐渐开始有了更多的色彩。比如说：愤怒、伤心、欢乐。
　　但在美好的故事发生的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当他面无表情地将不反抗的违命之徒杀死时，那种被人类叫做眼泪的东西却差点从他无情无欲的双眼中滚动而出。
　　就像他的原身。
　　砰地一声跪倒在地，月下之妖轻柔地，帮橘和把一丝掉到前面的秀发捋到耳后，看着她那双充满欣慰的双眼，慢慢闭上。
　　从此便知道自己之前不过是无理取闹；从此便知道自己最终还不是个合格的妖。
　　月下之妖低着头，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沾染了他冰冷无温度的脸。
　　【本以为杀了你，就能当个真正的妖……】

　　这又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不过是要另一个人讲——她只是一棵橘树，一棵活了百年的橘树，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成了妖。
　　她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可以这样无波无澜地继续下去，朝看新日出山，夕看倦鸟归林，静静地、谁也不去招惹地、一直一直作为旁观者地，这样活下去。
　　直至某一天，用自己的一片橘叶，接住了一滴玩过了时限，不得已变回原形的露水。
　　听说那是，月上嫦娥相思的泪水……
　　却不经意让她也患上了病，恐怕也是相思之病。见不到的时候会思念，见到了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兀自沉默，然后边看着他气愤地离开边心一阵阵绞痛。
　　她听一个在她叶下痛哭的少女倾诉过，这就是爱。
　　妖不能有的爱……
　　慢慢地，月下之妖长大了，妖力也变强了，到了可以独自去闯荡的时候了。有一天，一个银发飘飘的少年站在她也日益繁茂的树枝下，睁着一双通透灵秀的眼，满怀期待地说：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早可以变成人了吧！”
　　她摇了摇头。
　　低垂了眼眸，盖去大脑内的一片混乱与清醒。
　　爱，是爱了。但是，树如果挪动的话，即使是树妖，没多久也是会死的。她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愿在接下来存活的漫长无边的日子里，渐渐忘了这不该有的爱……
　　在少年愤然远去后的多少个昼夜里，橘树之妖出神地望着路上的爱侣们、静静地凝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是，嫦娥相思的一滴泪……

　　月下，一棵橘树渐渐化为闪光的橘色灵子，然后在灵子聚合之处，出现了一个身着橘色和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
　　她称自己为橘和，用数百年在树下捡到的财物买下了一间店铺，开始做制作和服的生意。
　　那间店就叫‘橘’，在她本来的安身之地的百米之外。
　　树挪动，便是死。
　　她便在力量的不断逝去中一直等待，最终等到了，死亡。
　　橘和慢慢地闭上了眼，一只手最后也没能抚上他成熟多了的脸。有些话，她永远说不出口；有些事，她悔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选择了这个结局。
　　【若在死前还等不到你，就让你把我忘掉，做一个真正的妖。】

　　晓宁瘫坐在店里，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不停地闪烁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傍晚的营业刚要结束，就有一道白色从眼前一闪而过。
　　然后，便是微微溅出的绿色血液……
　　一声声‘橘老板’哽咽在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就差点流下能涣散心神的东西。
　　借由从心而来的力量，晓宁迅速把店门合上，阻挡外界人类的目光也隔绝一片四起的流言。再奔向静静躺在地上的橘和。
　　橘老板，还是那样风华已逝却未逝尽，从她的眼角和发梢都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一时无二。
　　她看了那个不速之客一眼，却因为被眼泪反射的悲光所撼动，于是再不敢看第二眼。她拿出杀生丸用剩的药时手在静静地发颤，静静地，不想惊动任何悲伤的人。
　　也包括，橘老板。
　　抢在她喂药的手之前，一个皎洁到发白的人，静静地融化了自己上千年的功力，化作一滴露水，从橘和开始干裂的嘴唇上流入。
　　刹那，两个人都消失不见。
　　晓宁的泪水奔涌而出。
　　原来，他也是妖。
　　为什么，这就是妖？
　　为什么就算怎样热切地爱着都可以置之不理，直到最后死去时才会依依不舍？！
　　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在等待上，为什么……
　　变成了茫茫红尘中的几片花瓣，
　　却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