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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季州保卫战(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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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灰白色的云彩,随风摇摆,清冷的雪花飘落在纤瘦的指间。
三个火盆子铺设在湖边的凉亭里,一方珍贵的虎皮铺在摇椅上,几根艳红的蜡烛闪耀着温柔的光。
恭贺的公式化文书和几件当地昂贵的琉璃器,一同由专人进献秦国皇宫,千秋一半眯着疲惫的双眸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少见的洁白狐裘,眉头微蹙,嘴角流出的血迹在清冷的星光下异常妖异。
刻意支开了南宫淳尚而唤来宋显和秦恩,千秋一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无私和伟大,也不是要宣扬自己对新皇的恭贺有多么及时和上心,而是要布置一项绝密的军事要务。
“今夜冒昧召见两位,实属有要事相托。”
“千秋将军但说无妨。”
放眼平川城二十万守军,秦姓之人寥寥无几,秦国之人更是少的可怜。秦恩不明白为什么千秋一非要把自己拽到平川城这块魏国土地上来,但疑虑归疑虑,年纪小却内心沉稳的他,始终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倒不是怕长官不悦,而是不想自己的狭隘给任何一个人平添烦恼。
将军的身子不好,谁都看的出来,她与霍刀的深仇大恨又人尽皆知。如此破败的身体,能被她撑到今天,大半是因为这痛入骨髓的灭门之恨。
“我接下来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能做到?”
“能!”
“要看是什么!”
冷冰冰的推翻了秦恩利落的承诺,宋显盯着火光中千秋一苍白的脸颊,她的嘴角渗着血。从前未见她这般,如今她却敢在自己和秦姓之人面前丝毫不掩狼狈,怕是她的大限就要到了。
“宋将军信不过我?”
“要看什么事。”
一路走来,千秋一的脾气秉性,宋显都看的清楚,她虽不如同裳机灵可爱,但在军事层面却是难得的帅才、将才。只是可惜,一场大祸,折了大半寿命。眼看着她即将英年早逝,却回天无力,伤感的同时,不免觉得可惜。
“木云兄常对我夸赞你冷静,果不其然。”千秋一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声笑了笑,“实不相瞒,今日召两位来,是我的身子确实不行了。你们坐过来些。”
眼看着秦恩的惊愕,她继续道,“我觉得很累,朗图和木玄空都明确的告诉我了,我这副残躯,最多撑不过两个月,我很开心的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秦同袍将军的皇位已经稳定了,我们匆匆忙了十余载也不算一无所获。只是……”
“只是什么?”秦恩接下她的帕子,心痛道,“秦恩看将军的脸色和往日无异,身手也没有退步,怎么会……”
“强装硬挺的,是吧。”
话语中没有一丝疑问,宋显略带讽刺的说出了自己的论断。她真是和花木云一个样,牙掉腿断都自己生扛,能装就装,装不下去就硬扛。要么说他们俩惺惺相惜呢!
真是一对傻瓜!
“宋兄好眼力。当下局势,千秋一不装,也不行。”看得出他的冷漠,千秋一笑着瞥了他一眼,“宋兄言辞中带着心疼,我感谢。但现在不是谈及我身子如何、日后如何的时候。我的身子不行了,强装也装不了几天,所以我们这几日等着徐州城里的信号,随时得准备出征。而正如宋兄所想,我这一去,必然,也必须有去无回,如此方能使得我死后魏军仍能够继续与国为敌。说白了,才能继续叛国。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事已至此,小一也无可奈何。”
安静的空气里,雪花纷飞。
七星守着凉亭四个角落的,静静的听着夫人的以死相搏,没有言语,也不能言语。公子用自己的命护下了她,她用自己的命鼓舞将士们为四海一统奋儿前行。虽说,前行的代价是国人的死伤,故国领土的沦陷,可为了长远大计,暂时的牺牲也算的上值得。
“必须如此吗?”
“若是还有第二条路,小一也不会支开我那莽撞的小弟,如此乞求二位。”
“可是……将军若死在战场,新皇该怎么办?”
秦恩自认心冷血凉,对别人的事不那么上心,可如今千秋一面对自己,坦然生死的这股勇气和大义,使得他鼻子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他很敬佩这个女人,更欣赏她的果决和义薄云天,但是如此情景,如此嘱托,又是何其哀伤、悲凉。
“新皇与我早就退了婚,我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早就毫无瓜葛。”昵了一眼身后的七星,千秋一温暖道,“我是千秋一,也是花木云的妻子,我夫君为了天下已经命丧黄泉,我身为他的妻子,又怎么能贪生怕死的给他丢人呢?所以秦先锋,新皇一定会是个好君上,而我,不论身份为何、地位是甚,都要为新皇进献一份大礼,为这四海一统贡献一份秒绵薄之力。”
“你想如何?”
冷傲如冰山的宋显突然生出一丝担心,花木云出事后,千秋一便不再是那个追着人屁股后非要闲话家常的人,她能说到,必定是能做到,可是她要怎么做?她说的等,又是等什么?
“我有个绝杀。”
“是个人?”
“对,现在不方便告诉二位,但这不影响咱们后续的计划。”
缩在狐裘中的双手伸向火盆子,千秋一的笑容有些星光余晖的璀璨,却也带着星光余晖的哀伤。
纷繁的雪花越下越大,像极了红尘滚滚的光景,一波一涛,循环往复,却总是棱角分明、清冽冰凉。
堪称密谋的一夜转瞬流逝,第二日千秋一毫不意外的病倒了。邪寒入体,而更不巧的是,一向看似健康的木玄空也突然一病不起。
刚下校场的朗图闻讯,没等召唤便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偏院,当他到面色白如宣纸、脸上几十个小米粒一般的虫子一个接一个凸起、凹陷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擦了擦瞬间落下的冷汗。
“裳儿别怕,空……空哥哥没事……”
被毒发折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的木玄空,一见心上人落泪立马咬紧牙关,拼劲全力的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
“裳……裳儿……”
“空哥哥!你的药呢?药呢?是不是都给张玄觉了!”
秦同裳摸遍了屋子都没有找到他说的那种粉色丸药,哽咽不止。
“空哥哥,你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没事的,没事的,裳儿……裳儿一定有办法帮你……裳儿……”
当初学医是为了帮助大哥二哥,后来知道木玄空身患隐疾,便努力将攻克的反向换到了毒理,可苦学几年,翻遍毒理医术,他的症状却从未见过。
“解毒丸,你先……”
“解不了。”
“缓解呢?缓解一下?”
“傻……傻丫头解不了,自然也缓解不了。”汗如雨下,木玄空撑着一口力气缓缓道,“裳儿,我……可能真的不太行了。”
“不会的,不会的,空哥哥是神仙,神仙是不会不行的!”秦同裳强忍着悲伤,安慰道,“你一定会没事的,裳儿去找大夫,去求朗图,朗图是巫医,他说不定有……朗图!朗图你快来,空哥哥他……”
“小姐这是作什么,快起来!”
“求你救救空哥哥!求求你!”
“木公子救了完颜弘,这份恩情,朗图不会忘记的。”
不懂怜香惜玉的朗图只想赶紧把秦同裳拽起来,却不料力气太大,一抡居然把她摔到了一边,木玄空见状,不顾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朗图!信不信我杀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木公子,朗图手重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去扶秦同裳还是把他抱上床,朗图危难之际,听到这边摔打声的完颜荙不请自来。
“怎么回事?”
一把抱起秦同裳,瞄着她额头的伤,又看了一眼地上双眸猩红、脸色苍白、身子佝偻、生不如死的木玄空,他立马意识到一定是朗图惹祸了,不等核实情况。张嘴就道歉。
“我没事,朗图,你快给空哥哥瞧瞧。”抬首擦掉额头的血迹,秦同裳急道,“你快给空哥哥看看呀!”
“木公子怎么了?”
“裳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你的伤。”
“裳儿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快步跑到床边,和朗图一起将他扶到床上,秦同裳哭笑着抓住他悬在半空的手按上自己的脸。他都这般狼狈了,痛的生不如死,还挂记自己的伤。自己真希望他能自私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朗图!木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看……我……”
一向沉稳的朗图突然磕巴起来,他指着木玄空脸上一颗颗凸起的小米粒,半晌,才在完颜荙的催促中完整的吐出一句话。
“这小米粒,一群群的出现,一群群消失,除了母子蛊,无二。”
“母子蛊?”完颜荙一听,笑道,“不就是母子蛊嘛,看你紧张的德行。秦姑娘,斗胆请问木公子的母亲现在何处啊?”
“她……”紧紧握着木玄空的手,秦同裳道,“死了。”
“我……”失望之余,一脚踢上朗图的屁股,完颜荙吼道,“赶紧说,除了那个我都知道的解蛊之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