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468、诱敌之战（2）

　　将金都和季州切割为两城的山脊，名曰断魂脊。
　　因此处燕、秦两国长年交战，葬送战魂无数，故曰断魂，又因地貌为脊，所以才有了这个哀伤的名字。
　　在断魂脊打仗的双方，都不会傻到长时间占据高处，或者只在高处布兵，虽说高处易守难攻也可以有效突袭，但一旦位置暴露，优势变劣势，也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作为曾经的部落首领，完颜荙不止一次率领自己的部族穿梭在断魂脊与燕军打交道，也不止一次凯旋而归。如今以燕军的身份回到熟悉的老地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想要反叛的念头。
　　当然，作为归降之臣，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该产生的念头。不过对于他来说，站在燕军的角度，面对着曾经抗敌的方向，反向而战，就连熟悉的空气中都夹杂着些许陌生。
　　“大王……”感受到完颜荙的冷眼，堂弟完颜弘连忙换了称呼，“将军，将军那女的太厉害了，一箭就射死了徐将军的侍卫。”
　　远远的看着正在打量自己所在方向的女人，完颜荙的心脏像被雷击中一般，突然就不跳了，而后又万马奔腾一般呼啸个不停。因风吹日晒而黝黑的脸颊此刻又黑又红，眼睛像被钉住一般，从她苍白的脸上再也无法移开。
　　天啊！白发银甲赤红马，自己的对手居然是千秋一！
　　完颜荙又惊又喜，正打算吹个口哨，豪放的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意，谁知一支箭已经迎面而来，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把头缩回去，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将军，你想啥呢！那女的差点射死你！”
　　“你闭嘴！”
　　尴尬的瞪了完颜弘一眼，完颜荙心想，真是个厉害的女人，一点亏也不肯吃。出手狠辣，又无虚招，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主。如果可以把她掳来当将军夫人就太美了。
　　这样想着，完颜荙不禁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他看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心潮澎湃，要不是战事紧张，他甚至能把自己和千秋一这一辈子的生活都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计划一遍。
　　“将军，你笑啥呢？”
　　“要你管！嘁！”
　　朝堂上的彬彬有礼荡然无存，完颜荙露出被刻意隐藏的野性一面。出生在首领家族，世袭的地位没有腐化他的斗志，反而让他异常珍惜拥有的一切。在做部落首领的时候，他攻击性十足，能征善战，因为只有首领强大，部族才能长盛。
　　完颜荙好学善忍，大局之下又能屈能伸，所以当局势所迫，不得不归顺燕国的时候，他毫无留恋的献出了自己的龟甲印，并刻意收敛光芒，隐忍坚持。
　　野性来自于天性，他能忍，并不代表要拔掉自己所有的羽翼。很多时候他的恭敬看似无害，却实打实的带着刺。每当这个时候，徐国凤都会觉得这个粗狂的男人并非真的来自部落，而是地道的藏着绵中带针的水乡之魂。
　　“将军，咋整？”
　　“一刻钟内，敌不动，我不动！传令下去，按我在图上标注的点，调换藏身位置。时间过后，第一批弓箭手按计划行事！”
　　完颜家族到了完颜荙这一带，香火稀少，常年征战，竟仅剩完颜荙和完颜弘两个纯正血脉。这也是完颜弘即便有点儿脑子缺弦儿，完颜荙也必须时刻把他带在身边的重要原因。
　　“将军，你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
　　瘪着嘴，一巴掌拍在完颜弘的头上，完颜荙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但当他转头再次看向刚刚千秋一藏身的方向时，嘴角完全不受控制的上扬。
　　“还不承认，明明就是。”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我不是哑巴，为啥不能说？”
　　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完颜弘五大三粗的身形和这副纯真心智毫不匹配，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因为堂哥说自己是被真神亲吻过的孩子，是真神偏爱的好子民。
　　风吹草动，零星的枯叶随风而落，就在完颜荙和堂弟拌嘴的时候，千秋一的第一支十人小分队已经悄悄的朝着山脊方向缓缓移动。
　　她如此声势浩大的绕路金都交界，不是为了与燕国为敌的，她要的只是拖延，只要秦亮和许淳扬的军队顺利进驻季州，敬之的队伍能按计划北上，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还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南下，为一统四海，杀出一条新的方向。
　　“姐，对方按兵不动了。”
　　“以静制动，对方是个老手。”
　　“姐，为什么拒绝副帅的建议，两线夹击？”
　　把自己的计划飞鸽传书给孟洵后，他曾经给出了一个平江和季州两线夹击顺便攻下金都的建议，但千秋一却直接把这个意见给否决了。
　　“想知道？”
　　“当然！”
　　仔细听着山脊方向的声响，风中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千秋一对已经趁对方换防时间顺利摸到岩下的小分队打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与此同时，朝着山脊另一侧山沟方向的小分队也整装出发了。
　　两个小分队的区别是，一方十人，携带重箭和两个装满火油的竹筒，另一方则有三十人，携带普通长箭和长矛。
　　“两线夹击，可以减少损失，速战速决，但会有两个最明显的弊端。第一，此番迎战燕军我们的目的是拖延，不是击溃对方，更不是攻城略地。第二，以咱们现在的人力物力，还没有实力四面树敌，虽然燕国虎视眈眈绝不会轻易放弃攻打秦国、吞占土地的好机会，可对于咱们来说，能拖一日，胜算就大一日。说白了，腰杆子不硬，就得佝偻着，装孙子。”
　　“姐！好腰！”
　　夸张的努着嘴，点点头，南宫淳尚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从前，他总是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嘛，就负责绣绣花、弹弹琴什么的，一生清闲享福。可是见的越多、经历的越多才明白，不论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亦或者穷苦出身的姑娘，这一生都不是清闲享福四个字可以亵渎的。
　　视线里，千秋一的脸色仍旧苍白，从季州出城前，自己明明看到她从木玄空那不知道拿了什么药丸，如果自己猜得不错，肯定是损害身体、强增精力的补药。
　　“姐，你还好吗？”
　　凑在她耳边轻声的问，见她想都不想的点头，南宫淳尚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余光瞥到旁边的水坑正想起来中午的汤药还没喝，一阵乱箭已经乘风呼啸而来。
　　“低头！”
　　按住他的头，一脚将他踹进旁边更深的沟壑中，千秋一嗖的一声拔出翎元，故意露出藏身之处。
　　“姐！”
　　“闭嘴！”
　　面不改色、身形无变，千秋一与部下配合，一边抵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长箭，一边见缝插针左右闪躲抽出身后的长箭和强弓，对准那个敌军中露出的半个大脑袋猛的射出一箭作为回礼。
　　“哪个混蛋！”
　　果不其然，完颜弘的头皮被千秋一的箭蹭的出了血，疼的他噌站起身来指着对面正得意的女人。
　　“混蛋！竟然敢射我的小辫子！”
　　“嗖！”
　　遍地都是自己人射出的箭，完颜弘以为这样就能占据上风、稳赢不输，却没想到除了那个白发女人，竟然从山脚方向射出一支火舌箭，与之一并飞来的还有用火舌箭做掩护的一支袖箭。
　　“臭小子，找死啊！趴下！”
　　拔下他小辫子中的袖箭，又拍了拍自己被点着了的袖子，完颜荙瞄着下面那位丝毫没有因为占了下风而郁闷的女人，敬佩之情更深。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位骂咧咧的堂弟，本就宽圆的头又愁大了几圈。
　　“大王，你要不要紧啊！”
　　“没事没事，你给我藏好咯，就当哥求你，行不行？”
　　没心思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无奈的叹了口气，完颜荙看着少了一块头皮的兄弟又气又心疼，正准备再趁这个机会教育他几句，他却眼泪汪汪的撇嘴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哥不怪你，不过你趴好，没我的命令不能起来，知道不？”
　　“嗯！我知道了。”
　　余光中堂弟完颜弘仍旧可怜兮兮的撇着嘴哭，完颜荙观察局势的同时，还得分神安慰堂弟脆弱的心灵。随说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但今天面对的对手不能大意，他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弘弟，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
　　是的，完颜弘不是先天不足的弱智，更不是脑子缺弦儿，他只是不能接受现实，变成这个样子。如今的他孔武有力能打架，但一点战略都不懂，只靠蛮劲，若是气急了，还会像个疯子一样不受控制。
　　可即便是这样，完颜荙也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因为除了自己，这个世上就没人能管得了他这个愣种。
　　空气中传来那憨傻的声音勾起了千秋一的回忆，她记得孟洵曾经说过，燕国有个自称大金的部落，是燕国多年以来的心腹大患，像个毒瘤一样横插着，拔不掉、灭不了。这个叫大金的部落，复姓完颜，如今的首领名唤完颜荙，是个不容小觑的狠人。
　　“完颜荙！好好的部落首领不当，给徐国凤当家臣，你的腰，真好啊！”
　　卯足力气对着完颜荙的方向大吼，箭雨停下，千秋一利落的将翎元插回剑鞘，故作轻松的露出鄙夷的笑容。
　　“千秋一，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完颜荙三生有幸啊！”
　　没有反击她话语中的讽刺，也没有用粗俗的话去激怒、驳斥她的颜面。完颜荙捞起强弓瞄准了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的肩膀，只见她也快速将佩剑插回腰间，反手扯出一支强弓，只是她瞄准的是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