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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淡若残阳(12) ...

  •   “说,怎么回事!”
      黎明的薄雾中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怒吼响彻校场,只着墨色单衣的秦同袍失望的盯着跪在面前的秦兵,握着长鞭的手青筋暴起,余光中是以张宾为首、直挺挺梗着脖子站立的二十多名魏兵。
      “敢做不敢当吗?”
      “将军,不是我们挑的事!是他们先动的手!”
      “你放屁!明明是你们……”
      “六子!闭嘴!”
      张宾呵斥要告状的六子是出于军礼和对秦同袍的尊重,并非认错。昨晚确实是魏人先动的手,这点他不会否认,而且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动手是件错事,因为这群秦兵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张宾,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晨的风又冷又硬,迎着风的张宾只能眯着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用力眨眨眼将其挤出去,张宾这才看清高台上那个自己曾经发誓一定要跟随左右、鞍前马后的男人,他正看着自己,满眼的失望。
      一瞬的眼神交汇让张宾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震,可是下一瞬当他听到秦兵方向传来的不屑冷哼时,愤怒之情直冲天灵盖。若不是此刻秦将军在场,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只和他们挥拳头,而是拔剑冲过去把这群蛇蝎鼠辈杀个片甲不留!
      “张宾!”
      “到!”
      “说!”
      “是!”
      “回禀秦将军!前几天秦兵烧了六子的棉被,又在小吴解手的时候下黑手、打闷棍,昨晚他们几个在还差半个时辰换岗的时候闯进六子的营帐,对我魏兵吆五喝六,我堂弟张武与其讲道理,但他,那个孙老五,抬脚就踹,张武的左脸当场就被炉子烫坏,毁了容。”
      张武长的不算俊俏,可也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出来当兵之前他刚娶了一房妻子,两人相处生活不过半年,如今分别已经有七八年了,回去让妻子看到他这副样子,日子还怎么过?再说,这伤要是战场上冲锋杀敌所致也算光荣,但这却是被人骑着脖子拉屎的烫伤!是张武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仇恨!
      “孙老五!”
      “到!”
      “他说的,可是真的?”
      “回……回将军!不是!”
      孙老五仍旧跪着,只是挺直了脊背,冷冷的瞥了一眼张宾的方向后又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磕了一个头,爆豆一样的脱口道:
      “回将军,不是张宾先锋说的那样。咱们秦兵没有挑事,更没有烧被子、打闷棍,昨天晚上确实是有个兵来传令,说让我们提前一个时辰换防,我们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换防的人来,就由我们几个去找,我们本意是怕换防的人出事……”
      在两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秦同袍没有急着判断谁在说谎,因为他始终知道军中尚有细作,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双方说的都是真话,是有细作在其中挑拨离间。当然,也不排除两方之中有一方说的是假话或者说的都是假话。
      “踹人,是不是确有其事?”
      “对不起将军,人不是我踹的,我也没看清。”
      “孙老五!”
      “到!回禀将军,人是我踹的,但是张宾说的不对。”
      孙老五是个硬茬子,也是了愣种,他出身穷苦,最看不惯那些当官的,所以他既不怕张宾,也不怕秦同袍,此番当兵不为升官发财,只为混口饭吃,他只认手里的家伙,所以他谁的账也不买。
      “你说,怎么不对了?”
      “是张武先揍的我,我们去问情况,张武二话不说抡起刀就砍,不信您看我的胳膊。”
      说着他撸起来右手臂,确实一道尚未包扎、触目惊心的刀疤映入眼帘。秦同袍看着这道足有两指长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张宾。
      “你们还有谁有话说?”
      “没有!”
      秦兵整齐划一的回答声此刻在魏兵听来更像是一种挑衅,连着秦同袍子的言行举止也成了假仁假义的敷衍行事,张宾失望的看着这个自己到最后一刻还在维护的将军,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秦将军,千秋将军身体如何了?”
      “有好转。”
      “真的?”
      “嗯。”
      张宾的眼里、话里尽是怀疑,秦同袍知道他不是个例,看台下这二十多个魏兵的表情就知道,他们都不信自己的话。当然了,别说他们,自己都不信小千的状态是正在好转。
      “还有问题吗?”
      “没了!将军!”
      “既然如此,请问张先锋,军纪第二十八条是什么?”
      “聚众斗殴者,军杖五十,悬吊两个时辰,赶出军营,有生之年不再录用!”
      “将军……”
      秦兵一听将军要用这条军令,刚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反观魏兵,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秦同袍,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被驱逐。
      “今日之事,双方都有过错,本将军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但是念在你们都是有军功的好兵,又是初犯……”
      顿了顿,秦同袍看着魏人,他们的脸上没有兴奋更没有劫后余生的丝毫情绪,只是冷漠的看着自己,而这份冷漠中还夹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每人杖责三十,悬吊一个时辰。”
      “属下领罚!谢将军开恩!”
      “属下领罚!”
      魏人拱手后,在张宾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朝着军纪帐走去,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屈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下跪,更没有一句服软的话。他们对这个军营失望透了,若不是将军还生死未卜,他们真想直接撂挑子走人。
      得知张宾等人出事的时候,千秋一正在看花木云留下的竹简。花木云闲来无事喜欢在竹简上记录自己的心得和有感而发的诗词,从军以来,断断续续的写了五十多卷,千秋一不论行军到哪里,都会背上几卷,翻翻看看,好像他还在身边,从未离开。
      “已经晌午了,其他先锋和副将都来过了,张宾怎么没来述职?”千秋一放下竹简,掩面咳了一声,“淳尚,张宾呢?”
      “姐,张宾他……他……”
      “别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说。”
      南宫淳尚觉得与其让姐姐胡乱猜测加重病情,还不如自己直接告诉她,虽然这样她也会担忧,但总比她自己瞎想的好。所以,他就把自己听说的,一五一十的都告诉她了。
      千秋一听后没有生气,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她只是略带忧伤的盯着前面窗户的方向。南宫淳尚知道,那个位置是秦同袍每晚都要守候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鹰眼能在后窗逮住宋显的原因。
      “姐,你要去看看吗?”
      “秦将军除了处罚那些人,秦人的直属将军呢?可有问责?”
      “有!说起这个,我觉得解气的很!那几个兵归秦同泽管,今早那几个兵被打了之后,秦同泽因为管教下属不严,也被打了二十军棍!”南宫淳尚说起这个,眉飞色舞,“要我说,打的好!就该打!自从苏吟死了,秦同泽跟丢了魂似的,就那样还能带好兵?别说二十棍,就是打个五十棍、一百棍,都不委屈他!”
      “淳尚!”
      “姐……你生气了?”
      小心翼翼的盯着千秋一略带愤怒的脸,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神采飞扬,南宫淳尚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左手抠右手,一点点蹭到她身边,见她不理自己,讨好的拽了拽她的手,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摇晃着。
      “姐,淳尚错了,淳尚不该落井下石,淳尚不该心胸狭窄,都是淳尚不好,淳尚以后会改的,姐你别生气了。求你了,姐。”
      虽然他的话有些敷衍,但千秋一看着他认错的样子还算诚恳,便也没有再深追究,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象征性的拍了一下他的嘴。
      “祸从口出,你到底几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我现在就明白了,姐你别生气,别和淳尚一般见识,生气对身体不好。淳尚以后一定乖乖听姐的话,你指哪我打哪,好不好,好不好嘛。”
      “姐不可能跟你一辈子的,你得学会自己……”
      “我不要听你说这个,你一定会陪我一辈子的!”他生气的皱起眉头,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度,“如果你不能陪着我,我就去陪着你,你答应过我爹要照顾我的,你休想甩开我!休想!”
      “淳尚!”
      “我不管,不管嘛。”
      见她神色落寞,淳尚连忙蹲在地上,将脸贴在她瘦弱的膝盖上,蹭来蹭去,像个孩子一样仰起脸,露出单纯的笑容。
      “淳尚就是你的狗皮膏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那种。”
      “你以后成亲了,也带着姐?”
      失去了所有的千秋一不止一次觉得庆幸,庆幸自己的身边还有个如孩童心性、时时想着自己的淳尚,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俏皮、单纯、偶尔喜欢耍耍小脾气,有时候精明的厉害,有时候又憨傻的让你生气,可是总归与他在一起是心安的,是开心的。
      “我不成亲,我为什么要成亲?男子汉,志在四方,岂能被温柔乡绊住?你说对吧,姐?”
      “傻小子,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豪言壮语说的太早,可是会打脸的。”
      看今日千秋一气色不错,南宫淳尚便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张宾被打说到朔州特产,又从季州美酒说到潮州鱼糕,天南海北的胡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说说笑笑,手舞足蹈,说到兴奋之处连唱带跳。一时间,让千秋一误以为又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千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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