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359、平川之事（53）

　　“小千！”
　　扔下缰绳，扑跪在地，秦同袍眼疾手快的抓住锋利的匕首，殷弘的鲜血顺流而下，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千秋一推倒在地，可他却忘了，此刻身处战场，利刃随处可见。
　　“小千，你把箭放下！”
　　“我累了，再也走不动了。同袍，你放过我吧。”
　　“我不，我不会让你去死，你……”
　　“同袍，你拦不住我的。”
　　“小千！”
　　脑海中满是与花木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长箭入体，千秋一没有感觉到疼，她想可能是心疼的已经麻木，再无知觉。
　　鲜血从嘴角留下，她落寞的眉眼中带着一丝得意的邪魅，猛的拔出插入胸口的长箭，痴痴的笑了起来。
　　“木云兄，你别想甩开我，我这就去陪你，咱们说好的，再也不分开，你可别嫌我笨啊……”
　　“小千，你这是干什么！花木云去了，你还有我，还有舅舅，还有玄觉啊！”
　　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口，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秦同袍看着她眼中的绝望，那是生无可恋的决绝。
　　她想死。
　　“小千！”
　　“同袍，我累了。这个红尘，太辛苦，我滚了一遭，现在终于可以去陪我的家人了。只求你把我和木云兄葬在一起，我不要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我要陪着他，永远的陪着……”
　　“小千！”
　　“嫂子！”
　　拍马赶来的秦同泽用长矛挑起了准备偷袭魏兵的武器，阴雨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在半空中划弧的转了几圈后，深深的扎在了距离千秋一只有几寸的泥土里。
　　“哥，哥！”
　　“同泽，这里交给你了！”
　　秦同袍虽确认千秋一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却惊异的发现她中了毒，而且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自己必须带她回去找木玄空，商讨办法！
　　“哥，你要不要紧！”
　　拉着兄长的手腕，秦同泽慌张的盯着他受伤的腹部，面上尽是焦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个世上，不论谁离开他都不在乎，反正兄长不能有事！
　　“哥！”
　　“我没事，杨宇，背上花将军，咱们撤！”
　　拍了拍他的肩头，秦同袍哪里还顾得上弟弟同泽，他将千秋一抱在怀中，低首间，隐忍的眼泪瞬间滑落，他这一辈子，从不服输，可今天，却真的又一次败了。哪怕夺下了平川城，也算不上什么凯旋。花木云的死，不仅对于小千是个重创，对于起义军，对于自己，都是个五雷轰顶般的打击。
　　“你干什么！”
　　正在对敌的七星见有人准备扛走公子，疯了一样的杀了回去。六柄滴血的长剑架在杨宇的脖颈上，他们狠狠的盯着这个带着公子尸体的男人，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哭出声音来。
　　“把公子还给我们！”
　　杨宇没有见过七星，也不知道他们是花木云的什么人，但此刻他们像疯了一样跟自己抢尸体，比起自己的阵亡，他更害怕这群死士是霍刀的人、会虐待将军的尸身。他从新兵营就跟着将军，一路走来，将军对自己如父如兄，手把手的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
　　将军不论是谋略、武功还是为人处事，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自己打心底里敬佩将军的为人，如今，虽然将军已经阵亡，但自己断断不会允许别人再次伤害他！尤其是霍刀这个狗杂种的人！
　　“想要抢我的将军，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杨宇，就是死也不会把将军给你们！”
　　说罢，杨宇背起花木云，猛地一弯腰，便快速逃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几个人，便卯足了劲儿，使劲的跑，片刻也不敢停。
　　七星在认出他是公子的副将后，再没有杀害的意图，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保护着公子的尸体不被魏兵抢走。
　　一路厮杀，一路血洒，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蒙蒙亮起、又缓缓黑下的时候，终于见了平江城的城门。
　　城墙上的南宫淳尚见了秦同袍等人的身影，连忙下令开城门，自己却在看到千秋一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连滚带爬的下了城墙。
　　“姐！姐！将军，我姐怎么了？”
　　跟在琏鹤的身旁，南宫淳尚小跑着，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回应，他正准备去问杨宇，却发现他马背上的花木云脸色苍白，单手耷拉着，毫无生机。他的心咯噔一下，脑袋里也轰的一声，整个人踉跄了几步，直接左脚绊了右脚、摔在地上。
　　“先锋，您……”
　　“别……别管我，快，快去叫军医！把所有军医生都叫去将军府！快去啊！”
　　揪起士兵的衣襟，南宫淳尚慌乱的喘着粗气，却几次挣扎都没办法从地上站起来，他挪动着身子，靠上了冰冷的城墙，眼神呆滞，双唇颤抖。当他准备撑着墙壁站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花将军……”
　　放眼整个军营，南宫淳尚最欣赏的人就是花木云，自己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世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般的人。
　　为人洒脱，武功高，谋略深，性格又温柔，不论对上还是对下都彬彬有礼，从不摆架子，是个世间罕见的人物。自己还准备这一仗凯旋就去求副帅把自己调给他做先锋呢！可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是个英雄啊，英雄，怎么会死呢！
　　不，他是神仙，神仙是不死的啊！
　　“花将军，你这一死，让我姐可怎么活呀！”
　　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至见了血也没有停下来。此刻，南宫淳尚已经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可是他一想到千秋一还昏迷着，连忙撑着墙，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着步子，踉跄着直奔将军府方向。
　　自大军出征，秦同裳便等在门口彻夜不肯离开，她虽然不懂军事，却知道此战的凶险。嫂子的不辞而别，漂亮哥哥的久不归队，都让她心乱如麻。而木玄空也没有强迫她去休息，只是陪在她的身边，将她环在怀中，默默的陪伴着。
　　三天两夜的守在府门口，秦同裳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倦，正当她身子打晃，体力不支的时候，大哥的身影撞进眼帘，她紧握着木玄空的手，振奋一笑，快步朝着兄长奔去。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哥，哥你受伤了？”
　　“哥，我嫂子怎么样？”
　　“哥，漂亮哥哥呢？他在哪里？”
　　“哥……”
　　一路上，秦同袍心中虽然悲痛万分，他都强忍着没有哭。可当他听到同裳声声唤着自己的“哥”的时候，眼泪却决堤一般的滚落。他彻头彻尾的明白了，花木云于千秋一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今后，小千再也没有兄长了。她再也没有家人，没有能让她放下全部戒备、不论她是对是错，都宠溺呵护的兄长了！
　　如她所言，天地之间，她是个孤零零的存在。那种孤独之感，不论自己如何爱护她，都削减不了丝毫。
　　“哥！你哭了？”
　　“哥没事，乖。玄空跟我来！”
　　秦同袍深深吸了一口气，哭腔仍旧十分明显，他抱着千秋一快步朝着芳华阁而去，身后却响起了同裳悲痛的嘶吼。
　　“漂亮哥哥，漂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