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356、平川之事（50）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照亮万物。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破天而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几乎在一瞬间转为瓢泼，仿佛是上苍以最严厉的姿态，冷冷的旁观着红尘俗事。
　　“我求求你了，秦将军！”
　　双膝在泥土中向着飞身落马的秦同袍身边挪动，双手紧紧攥着他的铠甲，任由铠甲上的贴片扎进皮肉之中。
　　“秦将军，木云兄真的快不行了，霍刀说他熬不过明早，可我知道她在骗我，木云兄搞不好都活不过子夜，我真的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们……”
　　声声乞求如泣血般哽咽，千秋一的额头早已磕破，殷弘的血液和着雨水、眼泪、泥水，一齐滑落，汇聚在下颚，再滴滴落下。
　　“小千，你起来，你先起来。”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耻的，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能够利用的只有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呀！”从怀中掏出张恒的遗骨，她掰开同袍的手，塞了进去，“这是我舅舅，我父母也死了，灵位我都看到了，我现在除了木云兄，一无所有，同袍，求求你帮帮我吧，求求你……”
　　“千秋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你是一个将军，你的人生不只有父母兄弟，你还有身后的百万将士啊！”
　　张玄觉揪起她的衣襟，粗鲁的将她从地上拖起。千秋一已经没有丝毫抵抗的力气，只是下作的恳求已经耗尽了所有，她想看看张玄觉唾弃的神情，入目的却是同袍银色的铠甲。
　　“玄觉，我不许你这样说小千！”
　　秦同袍本能的将千秋一护在了身后，知道她手上有伤，便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腕，只是当感受到她手腕那支金镯的存在，心痛之感更深。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吃醋，可是他的未婚妻子，却又实实在在的为了另一个男人求自己退兵。
　　“秦将军，张将军骂的对，我是活该，我是心中没有大义，可是木云兄为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与我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只有彼此，硕大的天地之间，我们只有彼此……”
　　“不是的，你还有……”
　　一个我字，硬生生的卡在喉咙中，轻轻撩起了凤冠的金帘，秦同袍看着千秋一落下的泪水，心碎满地。
　　扔下长矛，将自己布满血迹的手，仔仔细细的借着雨水清洗了一遍，又卸下铠甲，露出干净的玄色里衣，反复的擦了擦，才温柔的擦拭着她面上的泪痕。
　　“小千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我退兵，我退，你说退到哪里比较合适？只要你说，我都做。”
　　“秦同袍，你疯了！”
　　不理会张玄觉的质问与愤怒，秦同袍只是一把将他推开，余光中见他踉跄，嘴角抖动了一下，却终是没有说出道歉的话。
　　“五百米……”
　　话音尚未落下，城墙之上一支冷箭划破雨帘，直奔秦同袍面门。哗哗的雨声扰乱了人的听觉，但千秋一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同袍的身上，她的动作先张玄觉一步，以自己的身体，诠释了内心的深爱。
　　“小千！”
　　“秦将军，谢谢你能答应我无礼的要求。”
　　嘴角流出血来，千秋一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朦胧的眸中只见射出冷箭的霍刀，却未见红衣的花木云。她紧张的推开秦同袍，蹒跚的向前走了几步，猛的拔出胸口的箭扔在地上。
　　“霍刀，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木云兄呢！”
　　雨声太大，霍刀根本没有听到她在吼什么，但大概的意思也能猜到，无非是问花木云在哪里。说起花木云，霍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该死的病秧子，竟然在千秋一离开后半个时辰内，被七星救走了！
　　不但如此，七星还划伤了自己的手腕，若不是手腕受伤，自己又怎么会只射一箭。就算只弯一箭，刚刚的长箭，也一定能贯穿她的身体，哪里还会给她叫嚣的机会！
　　“小千，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让开。”
　　卯足力气推开秦同袍，千秋一怕霍刀会故技重施伤了他。狠狠的盯着这个一次次出尔反尔的女人，银牙咬的咯咯响。她捞起地上的夜寻，拽紧缰绳，一跃而上了马背，掉转马头，直奔城门。她要去找木云兄，也要与霍刀真刀真枪的干一架，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小千，驾！”
　　骑上琏鹤，秦同袍猛夹马腹，紧跟其后。张玄觉看着两人冒死冲回魏兵的包围圈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以双手为杆，撑着马鞍，身子腾空跃起，直奔城墙之上。视线里，霍刀的弓箭已经瞄准了自己的眉心。
　　“将士们，霍刀威逼千秋将军，囚禁花将军，咱们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救出两位将军！”
　　宋显正准备带兵跟随将军的步伐，振奋人心的话还没滑到喉咙，耳边已经响起了少年清冷理智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秦同泽和苏吟二人。
　　秦同泽没有停下战马，而是在擦肩而过之际对着宋显点了点头，便绝尘而去。雨水顺着剑刃落入泥里，他手中紧握着的游龙剑随着闪电的落地，闪着更为凌厉的寒光。
　　“将士们，跟我杀！”
　　话音一出，战场之上的厮杀再次开启，起义军中的魏人气愤之情更甚来时，他们虽然听不清三位将军刚刚在说什么，但千秋将军穿着红妆跪地却是真真看在眼里！
　　秦同袍将军不会欺负千秋将军，那能让英勇果敢的千秋将军如此为难的，就只有花将军危在旦夕。想到这里，魏人的身上似乎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他们紧握着武器，嘶吼着砍杀对手，即使那些对手曾经也是自己的战友！
　　雨势越来越大，千秋一身上的喜袍因为吸了很多雨水，越来越沉，她不得不一边驾驭战马，一边将喜服褪下。只是喜服的系带等过于繁琐，她费了半天力气，几次险些从马上坠下也没有成功。
　　“小千！”
　　“你来干什么！”
　　内心焦躁的千秋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她抽出夜寻，剑刃上映着自己的脸，金帘晃动之际，露出了泣血的双眸。她淡淡一笑，对准衣衫，狠狠的划开喜服。
　　夜寻回鞘，千秋一将喜服粗鲁的撕开、扯掉，只留一件红绢衫。滂沱大雨之中，她一袭轻薄的红衣，头戴凤冠，眼睑带血，如鬼如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