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337、平川之事（31）

　　悠扬的笛声盘旋在安静的小院中，从县衙急匆匆赶回来的秦同泽吹着竹笛，希望以此能让睡梦中的兄长得到安宁。他站在儿时常常蹲坐的石凳前，看着蔚蓝的天空，童谣小调一遍遍的吹着，却心乱如麻。
　　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秦同袍缓缓挣开了眼睛，他看着床前蹙眉的木玄空和眼眶红肿的同裳，双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裳儿，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
　　“还好，没有耽误事。”
　　秦同袍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他看了一眼珠帘外的舅舅，捞起案几上的喜帖，长叹一口，如珍宝一般塞进怀中。
　　“幸好还在。”
　　“哥，你要做什么去？”
　　假意蹲下身帮他穿鞋子，秦同裳与木玄空对视一眼，以为他受了打击，要去只身犯险，正准备从背后偷袭将他打晕，却见他踉跄的冲出珠帘，噗通一声跪跪在舅舅面前。
　　“舅舅，同袍请命，带兵出征，荡平……荡平平川城！”
　　府外请愿攻打平川城的呼声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校场上据说也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孟洵已经差人去查为何百姓会突然暴动，此刻他正在犯愁该如何平息军中内讧的气息。
　　眼下蔺桡不在，魏兵已然开始闹事，宋显虽有军功在身，却镇不住全部魏兵，他能够做到拖延时间，但若这个节骨眼上陈人也趁机寻衅滋事，就真的是灭顶之灾了。
　　“同袍啊，你能请愿，舅舅很开心，但舅舅不能答应你。”
　　“为何？”
　　“你听。”
　　府外百姓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孟洵紧蹙着眉头，他最开始的计划也是挥师西进的，眼下百姓的意愿固然重要，但校场上二十多万的魏兵也不得不顾虑。若是花木云或者千秋一任何一个人在，攻打平川城都不会让自己如此为难，可眼下……打，魏兵会奋起反抗；不打，百姓之怒难平，真是进退维谷。
　　“百姓请愿？是何人煽动的？”秦同袍苍白的脸上拧起眉头，“霍刀？我能相信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但他又是如何算计的这般周详？”
　　“这正是霍刀的可怕之处，不看人心反算人性。他认准了咱们在平江城休整后可能会两线作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将咱们一军。”孟洵叹道，“若是依了百姓的请愿，必定会伤了魏兵的心，若是不依百姓的请愿，又难以平民愤。霍刀可真是给咱们出了个大难题！”
　　校场之上，宋显艰难的压制着魏兵的起义，可尽管如此，大战还是一触即发。看热闹的陈兵也面面相觑，想着自己的将军已经多日未出现，也不免心慌。
　　“陈兵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岗位去！”
　　“是蔺山，蔺山还在，将军一定会回来的！”
　　看热闹的陈兵见蔺山快步而来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突然安静了下来。在他们看来，这个少年虽然文武不能，但确是将军的心尖肉，眼下只要他在，将军就不会叛变。将军拥戴谁，陈人自然也会拥戴谁！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去！别等将军回来，我告你们的状！”
　　“是！”
　　蔺山的及时出现，稳住了蠢蠢欲动的陈人，同时也给校场上的局面带来了不着痕迹的逆转。魏兵见陈兵已经纷纷散去，开始猜测自己的将军并非真的叛军，而是有了性命之忧。
　　“宋将军，花将军和千秋将军，到底是叛了，还是没叛！”
　　“我都跟你们说一百多遍了，没叛！你们想想，花将军自入军以来，何时流露过叛军的想法？千秋将军更是咱们秦将军的未过门的妻子，如此情谊，为何要叛军？”
　　“可是，我们都知道千秋将军与花将军的关系不一般！他们两个才是郎才女貌！眼下他们就要在平川大婚了，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就在宋显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个藏青色身影从天而降，他拎着玄铁黑剑，稳稳落在高台之上，手持花城珏，不怒自威。
　　“是张将军，是张将军！”
　　“张将军回来了！”
　　“张将军，你拿的是什么？”
　　“可是花城珏？”
　　眼尖的魏兵一眼就认出了花城珏，大家顺着声音一窝蜂的涌到了高台之下，眼巴巴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张玄觉，焦急却安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在平川城潜伏了几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救人，张玄觉本想再等等，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好机会。可当他看到千秋府红绸的那一刻，就猜到了霍刀的阴谋，所以他安插好了手下，与蔺桡商量过后，决定由自己赶回城内主事，所以他连将军府都来不及回，便直接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校场。
　　“不错，此乃花城珏！花木云与千秋一此刻被囚于平川城的千秋府内，他们是被迫大婚的，并非真的叛军！霍刀诡谲阴狠，抓了两位将军，为的就是要咱们自相残杀!”张玄觉举着花城珏，朗声道，“花木云将花城珏给了我，就是要我告诉你们，不能起内讧！更不能上了霍刀的当！咱们要拧成一股绳，一鼓作气，攻下平川城！”
　　“张将军，你的花城珏，不会是假的吧！”
　　就在魏兵安静不做声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军中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多，由窃窃私语，已经演变成了整齐划一的质问。
　　“我们要验玉！”
　　“我们要验玉！”
　　“对！验玉！验玉！验玉！”
　　张玄觉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这一手，索性他的玉佩虽然不是花木云的那块，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真金不怕火炼，只要能平息军队的躁动，别说验货了，就是敲碎了又有什么关系！
　　“好！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不是人人都认得花城珏，就算人人都认得，一个个的来验货也不现实。这样，你们每个大队派出一个人来，最多不能超过三百人！可有异议！”
　　“没有！”
　　“好！既然没有，那就开始吧！”
　　视线扫过众人，张玄觉眼中仍旧含笑，只是此刻其中除了笑意，还盛满了凌厉。没想到我泱泱魏国子民，竟然是追随一人，而不是追随心中信念，宁可认一块毫无感情的玉佩，也不认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真是可悲！
　　半个时辰之后，张玄觉平息了校场之乱，纵马扬鞭，他远远看到将军府门口聚集着的百姓，趁没被发现之际，及时勒住了缰绳，掉转马头，从偏门跃了进去。
　　“舅舅，哥，玄觉兄回来了！”
　　诸位将领半天也没讨论出一个好办法，孟洵气恼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当他听到秦同泽说张玄觉回来的时候，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喜上眉梢，嘴角上扬，拍案而起。
　　“快请！”
　　话音未落，张玄觉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进来，事情都火烧眉毛了，他既不能看着千秋一嫁给花木云，更不能看着起义军自乱阵脚，就算到最后也不能实现一统天下，总要有些作为，让万千百姓和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们空欢喜的事，他不会做，也不能做！
　　“玄觉！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同袍，你怎么瘦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同时问出关切的话，张玄觉见了秦同袍，鼻尖就忍不住的发酸，这个只着黑色里衣的男子，哪里还是自己刚离开时的健硕，倒像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我没事，你呢？”
　　秦同袍见他面色红润，从上摸到下，又没有外伤，便放下心来。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此刻，他的玄觉回来了，他的底气好像又足了些许。
　　“我也没事。不过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千秋一和花木云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