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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平川之事(12) ...

  •   余晖散尽,夜色微凉,将军府的几处小院中,蹲坐在池塘边呆愣愣盯着湖面的张玄觉、眼部戴着白色棉布站在假山边的徐星煦、打着瞌睡窝在木玄空怀里安然入睡的同裳、熟睡中被同袍温柔的握着小手的小一、挑灯夜读却因背错兵法正被舅舅用柳条吓唬的同泽……他们正各自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视线贪婪的定格在芳华阁,半晌,终是下定决定的从树冠上一跃而下,花木云留下一封仅有“勿念”两个字的手书,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马厩,牵了坐骑,便静静悄悄、带着无尽的不舍,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也不知道此行是否会顺利,就像七星说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霍澜,如今活着的是心思扭曲的霍刀。在她的权术算计之下,或许连自己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但这并不重要。祖母已故,在这个看似红火的红尘里自己已再无牵挂,帮助小一阖家团聚,于自己而言是比一统天下更为重要的责任。
      黑衣人从角落中窜出,他不知道从哪里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一跃而上,一黑一白的衣衫在夜色中翩跹而起,两匹骏马哒哒着马蹄,一前一后的故意绕开军队,延着小路,朝着平川城的方向而去。
      一山之隔,忠魂两地,国姓天壤。安静的平川城并没有因为秦国的内乱而受到影响,偶尔几个惴惴不安的百姓也因对主上的信任化解了心中恐惧。
      非官马不可于街市载人,故自入城开始,花木云便故意放慢了马蹄奔袭的速度,他之所以不下马,并非因为疲惫,而是不想在此刻就低霍刀一等。
      看着熟悉的街市,花木云想到第一次陪着小一远远站在街边看向家中方向的场景,那时她初离家中,阔别已久却不敢上前细数思念,只能远远的望着,眼含热泪,紧咬牙关,却只字不提逃军一事。坚韧如蒲草的她,是那么的夺目,让人心疼又敬畏。
      “木云兄,改日,我定当从正门邀请你到我家做客!”
      马儿渐渐来到了千秋府的门前,耳边是小一带着哭腔的承诺,花木云心中难掩愁绪。他勒紧了缰绳,仰起头来看着富丽堂皇“千秋府”三个大字,虽是夜色,却难掩其气派。
      “花少爷,请!”
      尚未落马,朱红色的府门已被两名穿戴整齐的魏兵打开,他们手持长矛,眼神陌生,虽躬身行礼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敬意。
      七星率先落了马,正准备去扶主子,却见主子已与自己同时落了地。他微扬着头,一直盯着千秋府的牌匾,眉头微蹙,不言不语。半晌,将马鞭扔给自己,拍了拍衣袖,信步跨过了门槛,朝着灯火通明的主院而去。
      “木云兄,我家种了很多漂亮的花,等我回家都摘下来给你晾干了泡水喝,滚热滚热的水里泡几朵花,再加上点儿蜂蜜,那味道肯定美味的不得了呢!”
      小千每每见到郊外的野花都会骄傲的提起自己家中的万千花朵,她总是说千秋府内的青石路旁栽种了品种各异、五颜六色的花朵,每到夏季百花争艳、群蝶翩跹,城里的书香门第,熟的不熟的,都竞相来访,十分热闹。但如今亲眼得见,青石板路两旁得花朵已然被人连根拔起,干土成块,无梗无叶,亦无蝶儿嬉戏,除了荒草,已再无其他。
      “哥,我爹可好客了,要是知道我认了你这个神仙哥哥,一定会高兴的多给祖宗烧几炷香呢!”
      “哥,你要真是我爹的儿子就好了,这样我们千秋家就不会到我这辈绝了香火。不过不管你是不是我爹的儿子,你都是我千秋一唯一的哥哥,唯一的,唯一的你知道不?”
      整齐列队守在院子中的魏兵均手持长矛,他们冷冷的看着面露悦色的花木云,嘴角是强忍的讥讽,手中的长矛似乎随时都想对这个叛国之人的胸口狠狠刺去。
      花木云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的步伐稳健,微扬下颚,长剑别在腰间,纯白色的衣衫轻柔且潇洒。仿若不是来赴鸿门宴的,而是来当家作主一般自信又让人无法亵渎。
      “少爷,请进。”
      门廊口守着的老翁看到花木云越发消瘦的身子,瞬间就红了眼眶,他快步走过去,刚想对他嘘寒问暖一番,却被一声警告的咳嗽声定住了脚跟。
      “少爷请进,老爷、夫人还有霍元帅、二公子已经等您很久了。”
      “知道了,福伯。”
      福伯乃花府的老管家,是祖母从娘家带来的随从,忠诚且没有坏心眼,但因为他过于维护自己,曾经得罪过母亲,眼下祖母过世,他的处境有多艰难,也是不言而喻。
      “少爷。”
      “福伯,辛苦你了。”
      瞥到他额间的伤痕,花木云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定是母亲的杰作。疼惜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丧带,顺势握住他干枯的手,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边走边将丧带系在腰间,不徐不急的走进了大堂,面上挂着的仍旧是曾经的笑容,疏离又冷漠。
      “父亲、母亲。”
      “参见老爷,夫人,二少爷,霍元帅。”
      “花少爷。”
      沉寂之中,轻启朱唇,主位上的霍刀仍旧一袭白色衣衫,她带着同样白色的眼罩,笑容邪魅,玩味的盯着与自己平视的花木云,眼中满是算计。
      坐在另一边的中年男人,身材精瘦,眼神狠厉,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藏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镶满珠玉的腰带,两根拇指分别戴着价值连城的白玉扳指。高高梳起的发髻用黑色的玉冠固定着。此刻他正微微扬着下颚,高傲的昵了一眼这个久未谋面的儿子,满是不屑与嫌恶。他就是花木云的父亲,花文翰,魏国唯一的世袭一等侯爵。
      华文翰旁边小椅上坐的是他的大夫人刘氏,刘氏酷爱鹅黄色衣衫,即使上了年纪也不肯更换衣衫的颜色,若非此番正处于老夫人的丧期,她是断断不会穿上藏青色衣衫的。刘氏看到自己的长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后便迅速别过脸去,仿若多看他一眼都会污了眼睛一般。
      站在刘氏旁边,眉眼有几分与花木云相似男子却略显青涩的,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花木海。他虽年纪小,却足足比兄长高出半个头来,眼下正俯瞰着自己从不受待见的兄长,眸中盛满了利刃,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其置于死地。
      花木云看着一如往常的父母兄弟,心中并无半点波澜。他们态度数十年如一日,自己已经习惯了。祖母在时,尚且不知收敛,如今祖母故去,他们当然会更加变本加厉的表示对自己的憎恨。只是,时至今日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与木海一母同袍,为何不论父亲、母亲还是木海,都恨不得自己去死呢?
      “花少爷如约而至,守时、守信,实乃大将风范,霍澜欣赏。”
      虚伪的拍了几下手掌,霍刀昵了一眼珠帘后的少年,微微颔首示意他不要着急,早晚有登场的时候。花木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异服少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千秋府的主人呢?我怎么只看到了不该出现的客人?”
      花木云清冷的声音中充斥着轻蔑,对于霍刀他不齿,对于所谓的父母、兄弟更是没有感情,多年来,能够存活于今,并不是他们仁善慈悲,而是祖母理也不离的庇佑。
      “你口中所言的旁人,难道是花侯爷、花夫人和花世子吗?”故意咬重了世子两个字,霍刀笑道,“看来花公子吃了太多秦人的盐巴,都忘了自己是魏人了。怎么?我看你眼中带煞,没有了老夫人的从旁压制,是要手刃你的父母还是兄弟哦?”
      面对霍刀故意的挑拨离间,花木云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她既然能将他们带来,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以花城珏为诱。而面前这三个所谓的父母兄弟,他们早就想杀了自己,即使没有她的挑拨,这份杀意也不会淡。
      “花木云手刃谁,是我的自由,似乎与霍元帅无关。霍元帅还是管好自己的狗,免得发起狂来把你咬伤就不好了。”
      “狗这种畜生,若是发了狂,养的再好,该咬人,也会咬的。”
      想当年霍刀与自己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据说后来霍刀的母亲病榻之下将自己的独女托付给了母亲,可母亲在霍府受难的时候,却选择了独善其身,完全没有为霍府甚至霍刀说一句好话。想必,如今没有比母亲更不愿看到霍刀飞黄腾的人了吧。
      “霍元帅此言差矣。狗是畜生,自然不知好赖。伤人与否,全凭主人教导。真所谓,狗不叫,父之过。”
      花木云眼看着父母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反而十分畅快。潇洒的甩开袍角落座,他没有继续言语,因为此刻激怒霍刀并不是上策,自己此番是来救人的,而不是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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