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289、重回平江（2）

　　决定进攻平江城的当晚，孟洵与秦怀山在营帐内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意，后来便和着衣衫挑着灯盏坐了一夜。这一夜对秦同泽来说也并不好熬，他本不想去打扰兄长，但他实在心里忐忑的睡不着。
　　“哥，哥你睡了吗？”
　　轻手轻脚的挪进营帐内，秦同泽看到兄长的身影在床下的小木凳上，会意的露出一个笑容。
　　“哥，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咱们出去走走还是你在侧塌歇着？”
　　给千秋一掖了掖被子，秦同袍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出汗，才打消了熄灭一个火盆子的想法。
　　“出去走走吧，别耽误嫂子休息。”
　　“也好。”
　　捞起披风挂在弟弟身上，秦同袍率先走在前面，悄然拎着长剑将帐帘撩起，回首瞥了一眼熟睡的千秋一，嘴角自然的弯起一个弧度。
　　深夜的风更加清冷，秦同袍裹紧了身上的衣衫，任由弟弟拉着自己的手，宠溺的笑着揉了揉他随意散在肩头的长发。心中感叹道：弟弟长大了，个子已经快与自己一般高了。
　　“明天就要攻城了，心里紧张？”
　　“我……我也不知道。”
　　秦同泽看着兄长殷切的眼神，如果兄长没有受伤明日领军攻回城内的一定是他，如果领兵的是兄长，他又会不会心绪复杂呢？是会如自己一般忐忑难安还是会兴奋激动？
　　“别紧张、别害怕，哥会一直在后面守着你。如果你说你不想领兵回去，哥可以替你去，但……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呢？就像你当初问我的，不能亲自攻回去是否会遗憾？现在哥郑重的告诉你，会，会遗憾。因为平江城是我的家，有我念念不舍的回忆，也是我囚禁自己多年的茧，而一个人只有亲手将自己得茧打破，才能迎来新生。”
　　“哥，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是我弟弟，你与我是一体的，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你攻回去也是哥攻回去。哥只是希望你，别怕，别忐忑。”轻轻的揽着他的肩头，同袍关切道，“同泽，哥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哥也希望你能打破自己的茧，迎来不一样的新生。”
　　“哥，我行吗？”
　　秦同泽盯着兄长的双眸，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看着兄长的脊背，看着他越走越远，看着他成为万人拥戴的秦将军，成为万万人敬仰的新主的候选人。可自己呢？好像一直没有什么进步，连裳儿都跟着木玄空学会了些许医术，而自己似乎仍旧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秦二少爷。
　　“你不行谁行？你行，不是因为你是秦长玉的儿子，更不会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你行，就因为你是秦同泽。”同袍拉着他看着天上那轮弯月，鼓舞道，“月亮不会因为凡人说它明亮才皎洁，更不会因为神仙说它灰暗而没有圆缺，月亮就是月亮，即使被乌云遮挡片刻，也还是月亮，只要拨云见月，它总会以闪亮的姿态呈现在众人面前。哥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心里也很苦，只是用笑容来掩盖了所有，哥都知道。”
　　“哥……”
　　“傻弟弟，我是你的亲哥，日日夜夜与你在一起，又这么会不知道你是真开心还是装开心呢？你强颜欢笑的样子，哥看在眼里真的很心疼。”
　　“哥。”
　　自从将军府败落，在乱葬岗的那一夜后，秦同泽就真的做到了将一切情绪都掩藏在笑容之后，哪怕是心里疼的喘不过气来，也要大笑直至眼泪滑落，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逗兄长开心。逗兄长开心，从那时便成了自己的责任。而自己一直以为兄长对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却不知道他心细入微，竟将自己的全部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你是最棒的，同泽，哥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等你攻回城内，爹和娘也会为你开心。你猜娘那个白无常在天之灵会说什么？”见他摇头，秦同袍温柔的蹭了蹭他的头，学着娘亲的语气笑道，“真没想到，同泽这个臭小子居然能领兵打仗了！真不愧是我孟宛绵的儿子，不错不错！看到没相公，我生的！”
　　母亲的声音已经随着岁月的侵蚀飘散在了云烟之中，同泽看着兄长贼兮兮的样子，脑海里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又变得明朗起来。母亲的笑容一直那么明媚，那抓着脚腕的手永远温暖……
　　“哥，我想娘亲了。”抹了抹眼泪，秦同泽突然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还有爹爹，爹爹的肩头坐起来很舒服。我想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我做梦都想，可是我不敢想，不敢说，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们……”
　　弟弟的眼泪落在掌心，透过那晶莹的泪水，秦同袍似乎又看到了父亲英姿飒爽的背影、母亲笑容桃花的模样、刚出生的同泽白皙可爱……一切的一切，那日日都要从记忆中逃出来的回忆，再一次翻江倒海的汹涌着。
　　“同袍，爹公务繁忙，你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嗯！我会日日与弟弟形影不离的！”
　　“乖。”
　　“同袍，对不起，娘抱着弟弟就不能抱你了，等下弟弟睡了，娘再抱你，好吗？”
　　“不用，同袍长大了，男子汉不用抱。弟弟还小，娘抱着他吧。等他睡着了，同袍替娘继续抱着他！”
　　将手掌按在同泽的头顶，如同年少时娘亲的安慰一般，顺势将他拉入怀中，按在肩头，任由他的泪水落满棉袍，沁入心间。
　　“哥，对不起，同泽知道自己分享了原本属于你的宠爱，也知道因为自己让你受委屈了。同泽都知道，可是同泽很开心能与你做兄弟。”
　　“哥也很开心能与你做兄弟。而且，有了你，哥的生活也有趣了不少，谈何委屈？你是我弟弟，照顾你、心疼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是我弟弟，一辈子都是。”按住他的唇，同袍笑着捏起他的唇瓣，“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胡话，哥从不觉得委屈，反而很开心能有你。如果没有你，家中变故，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过来，所以，哥该谢谢你才对。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擦擦眼泪，明天还要攻城回家呢。难道你不想带哥回家吗？”
　　“想！做梦都想！”
　　“那就擦干眼泪，好好准备。”擦拭着他的眼泪，同袍顶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哥给你讲故事，盘古开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