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204、主动入瓮

　　没有窗户的地牢之中，阴暗潮湿又安安静静，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只有灯盏散发着微弱的光。
　　角落里的秦凉言低着头，端坐在枯草上，一只裂着口子的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从黑衣人身上摸出来的匕首，是自己唯一的利器。
　　眼神空洞的盯着地上肆意游走的老鼠，她的面色十分平静，脑海里是父母双亡之后在宫中被幼时秦勇昌关进地牢取乐的场景。记忆中那个地牢比这里要肮脏，处处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尤其是在稻草中，说不定还能摸到被剁下来的手指、脚趾或者被削下来的鼻子。
　　当先王发现了他的恶作剧时，嘴上虽是责骂，却并无实质的处罚。自己也不傻，那眉眼中的疼爱，仍旧是赞许，好似在说，好儿子，这个下马威给的漂亮！
　　“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看是个人就无情无义。”她轻声喃喃着，“秦同袍，从小就冷酷无情的你居然学会了疼人，可这个人却不是我……不管怎样，我都是秦国最尊贵的公主，又是一城之主，可以扶你上位，可你却偏偏喜欢一个丑八怪！好啊，你喜欢什么，我就毁了什么，这样你就会乖乖跟我在一起了，同袍，你被丑八怪蒙了心，姑姑帮你扫清障碍，你等着，等着……”
　　原本漂亮的双眼微微眯着，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慎人，正在啃食残羹剩饭的老鼠似乎也被她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身子向前倾着，猛的拎着老鼠的尾巴，看着它在半空中挣扎，秦凉言敛起笑容，狠狠将老鼠甩到墙上，只留下一行血迹，和最后一声“吱吱”。
　　炙热的阳光下，千秋一擦拭着额间的汗水，顾不得抱怨同袍的魔鬼训练，双腿为了躲闪他的软鞭，胡乱的跳动着，耳边是同泽一声声的哀嚎。
　　“哥，太快了！跟不上了！”
　　“同袍，歇歇吧。大晌午的，这么练下去会中暑的。”张玄觉抓住软鞭，笑着摇摇头，“先吃饭吧。”
　　“对对对，一指哥说的对，先吃饭。”同泽连忙跑到张玄觉身边，揽着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一指哥，你快劝劝我哥，再这么训下去，我和嫂子能不能成神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魂归故里的。”
　　同袍不客气的对着他的头轻轻拍了一下，引得同泽捂着头，挤眉弄眼的重重嚎了一声，若不是张玄觉拉着他去饭堂，还要作闹一番。
　　“我陪你回去吃。”
　　千秋一打了个哈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打透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集训要了半条命，此刻半点精神都没有。昵了一眼炎炎烈日，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并顺势爬上了同袍的背。
　　“敬之，我什么时候能停止这个训练？都半个月了……”
　　“再忍忍，等你的腿再多些力量。”
　　“好吧，听你的。”
　　连撒娇的力气都被榨干，千秋一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同袍瞥着她片刻便熟睡的模样，疼惜的皱起眉头。
　　一觉睡到了黄昏，千秋一看着桌上的饭菜，想着敬之还是心疼自己的，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身子，她咬了一口鸡腿发现竟还温热，连忙叫来帐前兵。这一问才知道，同袍给自己揉完腿，竟将饭菜亲自热了四五遍。
　　“千秋将军，咱们将军对您可真不赖。”
　　“这还用你说。”
　　得意的扬扬下巴，低首间却是幸福的小女人模样，她捏着鸡腿，收敛刚刚的豪迈，轻轻咬了一口，口中蔓延着从未尝到过的美味。
　　“秦将军去哪了？”
　　“去议事了。”
　　“和花将军吗？”
　　“好像还有张将军、蔺将军。”
　　士兵看着她手里的鸡腿，吞咽着口水，千秋一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很讲义气的将盘子的另一只更大的鸡腿递给他。
　　“给我的？”
　　“自然，赶紧拿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谢谢将军！”
　　士兵看到鸡腿两眼放光，拿着鸡腿正要往嘴里塞，这时，一个面生的士兵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对着千秋一耳语一番。
　　“将军，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狐疑的盯着这个催促自己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筷子，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只是刚走出没多远，她又折回营帐，捞起了桌子上的佩剑夜寻，又对着帐前兵说了几句，才重新跟在士兵身后朝着地牢走去。
　　帐前兵没见过那个士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能让千秋将军这般谨慎的，应该一定是大事，这样想着，他把刚凑到嘴边的鸡腿小心翼翼的包在一块随身携带的麻布之中，揣进怀里就跑了出去。
　　去往地牢的路上人迹罕至，千秋一甚至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一颗心不免忐忑，只是想着士兵说的话，即便明知道此行可能是秦凉言的陷阱，还是毫不犹豫的跨进了地牢。
　　上次来地牢是为了救她，这次却是协助她的请君入瓮，千秋一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老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
　　“我来了，你有话，就说吧。”站在第一个监牢前，千秋一环着佩剑掩饰着不安，开门见山道，“关于秦府当年险遭灭门的真相，你真的知道？”
　　草堆上的秦凉言听着女人的声音缓缓的歪过头，冷冷的盯着这个很快就要被自己毁了的女人，本想轻哼一声，但转念一想，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先示弱，为扭转局面奠定基础。想到这，她站起身来，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当年不是瘟疫横行？”千秋一见她摇头，忙问，“难道是人祸？”
　　“对，是人祸。”
　　“是谁？”
　　“功高震主，你说还能是谁？”秦凉言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声音也充斥着让人怜悯的悲伤，“宫中传闻，先王崩逝前曾有秘密诏书，要立平江城守将，开国君主嫡系第九代长孙秦长玉为继任秦国君主。”
　　千秋一不可置信的盯着落下泪的秦凉言，虽然自己本能的对她的话产生怀疑，但想着她毕竟从小身居王宫，眼下又想以当年内幕换取一条活路，所以这些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只是，相传她与秦勇昌关系极好，又真的会为了活命做个背信弃义之人吗？还是像她说的，秦勇昌毁了她的清白，所以她要报复？
　　秦凉言一边假惺惺的抹着眼泪，一边暗中盯着千秋一面上的神色，她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傻子，不会那么好骗，正想开启第二计划，却见千秋一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很想笑，但为了将戏演的更为逼真，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地牢中都充斥着她的哀伤。
　　“女将军，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当年若不是长玉哥哥早亡，我早就嫁给同袍为嫡妻了。他到现在都记恨我当年打了同泽，正是因为念着我，所以才表现出那么讨厌我，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将我扔了狼窝，可当年日日陪着我、安抚我、逗我笑的也是他，他还对着月亮发誓要娶我。”秦凉言哭的委屈，“现在，他不过是恨我当年没有给长玉哥哥说情，可他也不想想，那时候的我人微言轻又寄人篱下，哪有话语权呀！”
　　千秋一听着她的话，下意识的觉得其中漏洞百出，但细细品味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毕竟敬之不止一次表现出恨不得杀了她的恨意，但那显然不是年少欺负弟弟的仇能背负的仇恨。更蹊跷的是，他是那般恨这个女人，却不反驳她叫自己侄儿，又总是轻易的放过她。
　　秦凉言见千秋一入套了，眼眸闪过一丝势在必得，她凑近锁着监牢木门的铁锁，趁着她思索之际，不着痕迹的卸下了锁头藏入宽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