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河志》地江

126、大将霍澜（下）

　　初春的风虽无冬日的凌冽，却也是刺骨的，同袍持着长矛跨坐在琏鹤的马鞍上，视线中对面阵营的主将是个身材并不高大却周身都散发着“老子不好惹”的少年，他带着银色面具，右手握着长刀，腰间别着强弓，背后挎着一个箭袋，霸道的双眸充斥着玩味与打量。
　　“霍刀？”
　　“正是在下！”霍澜潇洒的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支长箭，指着同袍，歪着头，姿态慵懒的高声道，“足下可是秦同袍？”
　　“是！”
　　“好个惜字如金的秦同袍。”霍澜笑道，“不出意外你旁边的这位梳着冠的……女子，就是你的夫人，千秋前锋了？”
　　拦住正要应答的千秋一，同袍谨慎的打量着对面神秘的少年，心中疑惑着，连刘勋都不知道的消息，他又是如何得知？难道，那个黑衣人是他的暗棋？
　　“霍刀，你可认得随岳？”
　　同袍本想突然一语诈出些什么，没想到霍澜比自己更为狡诈，竟连思索都省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精明的捕捉到同袍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面具下的他微微一笑，双眸中的凌冽又深了几分。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同袍，我刚刚回答你一个问题，现在轮到你了！”霍澜颔首，掩饰着眸中的杀意，抬首间，眉眼间仍旧是那戏谑的笑意，“你可认得花家嫡子，花木云？”
　　“木云兄？”千秋一喃喃着，下意识的摇摇头，连忙对同袍道，“敬之，千万别相信他的挑唆之言，木云兄他不会……”
　　“别担心，我不会中计的。”
　　握着她的手，同袍虽然说着宽心的话，但对于她袒护花木云的举动还是心头一沉，满是不悦。脑海中闪过临行前花木云那担忧的神色，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再次看向千秋一的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在她与花木云之间横插一杠的外来人。
　　“同袍兄，下者攻身，上者攻心，切勿中了霍刀的奸计。”蔺桡听出了他话语背后的疏离，提醒道，“此人最善攻心，花家是魏国豪爵大户，木云兄又是花家宗室嫡子，霍刀知道他并不奇怪。”
　　点点头，同袍瞥了一眼千秋一，定了定神，心中不由感叹，若是此番玄觉在侧，自己定不会如此险些中计失了分寸。
　　“霍刀，我今日不是与你唱戏的，咱们是一对一，还是开战？”同袍昵着他，冷冷道，“你不是想试探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秦将军切莫高看了自己，在霍刀眼里，还没有谁值得我试探。”他玩世不恭道的笑道，“而且，谁说我这会儿要跟你打仗了？老子就是出来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动刀？等老子开心了就赏你！”
　　说罢，也不给同袍等人回击的机会，他掉转马头，仿若背后长眼一般，弯起强弓，将手中的长箭准确无误的钉在同袍剑鞘与剑柄的缝隙之中。
　　千秋一惊的脊背满是汗，她将箭握在手中，盯着那摇晃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十分后怕，她甚至不敢想象，若霍刀真的要射箭，就算以同袍的身手，或许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千秋先锋！赏你了！下次记得让你夫君拿着它跟我宣战！”
　　“他明明没有回首，为何好似脑后长眼一般清楚？”千秋一将箭递给同袍，惊愕道，“刘将军说的不错，他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
　　“千秋先锋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我看，不过是雕虫小技、蛊惑人心罢了。”
　　轻哼一声，蔺桡不屑的瞥着他背影，修长的双手紧紧拽着缰绳，下意识弯起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激动的内心，就连那原本冷傲的双眸，此刻都盛满了光芒。
　　“撤兵，回去从长计议。”
　　与蔺桡的激动不同，同袍此刻更多的是担忧。作为将帅，他根本无法为有这样的对手而感到兴奋。所有将士的生死都在自己的股掌之中，哪怕说错一个字，那些期待建功立业的士兵便会在瞬息之间失了性命。迎江城的血流成河，至今仍旧历历在目，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轻夹马腹，一骑在前。
　　千秋一自然不知道同袍此刻的落寞是为何，仍旧担心同袍会因为霍刀的挑拨之言怀疑花木云的忠诚，盘算着该如何化解这团没由来的疑雾。殊不知，她越是想着为花木云开脱，同袍的心就越疼。
　　回到军营，霍澜换上便装，对侍从挥了挥手，独自一人悠哉的乘着坐骑刀鞘在湾仔河旁遛弯，他摘下面具随意挂在腰间，身轻如燕，向后一仰，平躺在马背上，头枕双臂，眉目含笑的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刀鞘，你说人是不是但凡碰了感情就成了傻子？你刚刚看没看到秦同袍听到花木云名字时候的神色？黑着脸好像要杀人一样。”抚摸着刀鞘油亮的枣红色毛发，他笑道，“还有啊，我哪里知道随岳是谁？不过据我猜测应该是个细作，不出意外已经驾鹤西归了。既然他跟我玩儿兵不厌诈，我自然也要攻心不是？不然多不给人家秦少将军面子，你说是不是？”
　　刀鞘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扬蹄嘶鸣，霍澜随着它上扬的身子倒立着，随手拽下一根野草塞进口中，那短暂的脑部充血，让他更为亢奋。
　　一炷香后，他柔软的腰身如蛟龙腾空般利落的起身，修长的双腿交叠，潇洒的下马，稳稳的站在地上。
　　拍拍手，吐出口中的绿草，他走到河边，蹲下身来，撩起清水，洗了洗白皙的脸颊。回首见四下无人，索性甩开袍角，席地而坐，盯着河面自己的倒影，莞尔一笑。
　　世人皆知霍澜为刀，却从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她巴掌大的脸，面色白里透红，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副樱桃小口，不点自红。柳叶弯眉不描自黑，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战时盛满凌厉与霸气，非战时，满是自带的笑意，祖父曾说，这双眼睛太过妖媚，不论男女见之均会沦陷，这也是她几乎时时斗带着面具的原因。
　　“刀鞘，你说，如果大家知道魏国的霍刀竟是个女人，会如何姿态？会不会惊的下巴掉下来？”
　　乌发高耸，白玉冠映衬着高贵，霍澜痴痴的笑着，面上不见战场之上的丝毫锋芒，那水灵灵双眸，宛若传说中仙界的圣泉水般闪着柔波粼粼的光芒，只是这浅浅的笑容，竟使得周围美景也黯然失色，远远望去，河边的她好似乘风而落的九天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