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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019章 ...

  •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院内的管家和家丁,他们匆匆忙忙跑进来,却骇然地看见萧令璟房中多了一个人,还是个身材高挑、金发白肤的美人!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在萧令璟开口前,便先退了出去。

      剩下管家双手摁住门上铜扣,双手一拉门扇,道:“我等未曾来过,还请二位继续——”

      萧令璟翻了个白眼,急急叫住管家,解释这位是波斯王子、是波斯来使,不是那种他们胡思乱想、添油加醋的混账关系。说完,他还恶狠狠地瞪了夜宁一眼。

      管家和家丁点点头,却在暗中眼神交接:那这王子,又怎会在将军房里?

      这时,夜宁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萧令璟说老婆饼的时候,明明是和葡萄之类一起,应当不会……跟骨灰有关系。

      而且,他人就在这里,这小坛子中装的多半是……沙子。

      夜宁偷偷看萧令璟一眼,虽然自己看自己的骨灰坛有些怪,但……知道自己死后萧令璟是这般反应,他又隐约有些高兴。

      但到底当着这么多侍从的面儿,夜宁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方便相认,只能面色如常地走出来,笑盈盈地冲众人点点头。

      嚯!
      几个家丁红着耳根低下头:这金发大美人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他们的反应落在萧令璟眼中,让他没由来心烦意乱,正欲张口训斥,门房却来报——说慈恩寺的小沙弥来讯,说大师已经启程,让萧施主也尽快动身、不要误了时辰。

      萧令璟这才草草作罢,让管家送夜宁回四方馆,自己转身去抱那白玉坛。

      等他小心翼翼地将坛子送入紫檀提盒、外面裹上精致绸布出来时,却见夜宁等在院内,旁边还站着一脸为难的管家。

      “我不回去!”夜宁本就是来相认的,他才不要回什么客省四方馆。

      萧令璟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包裹后,径直从夜宁身边擦身而过:“随便你……”

      见自家将军黑着脸、语气不好,管家操心,还想帮主人家找补两句,那王子殿下却好像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就跟上了萧令璟。

      管家:“……?”
      他家将军魅力有这般大的?

      ……

      从武王街出、绕白石桥,还要穿过三条大街才能出京畿。

      萧令璟原有心带阿宁看京城繁花似锦,如今有了国宴那么一遭、身后又坠了个脾气古怪的小尾巴,他心中烦躁,便也没了那心。只紧紧抱着白玉坛、足下生风地穿梭街上。

      夜宁跟他走了一段,原本还会被路边许多新奇玩意儿吸引,见萧令璟完全不等他后,便也不看了,一步不近、一步不远地跟着。

      两人一路无言,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城外。

      今日浴佛,不少人都来凑热闹,很多小贩也推着货来贩。

      远远地,夜宁就看见了一个扛着巨大草柄的男人,那草柄上插满了红串串,每个串串看上去都又大又圆又漂亮,晶莹剔透的糖衣下,裹着一颗颗看上去就很可口的山楂球,最顶上还沾满了芝麻粒。

      夜宁吞了口唾沫,眨下眼睛后加快两步扯住萧令璟袖子。

      “……干嘛?”

      “那个,”夜宁指着那个人,“就是……你们的冰糖葫芦吗?”

      萧令璟远远瞥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夜宁又看了一会儿,见那小贩快走了,才小声道:“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萧令璟有些不耐,抽回袖子后道:“你堂堂王子,身上就没半个铜板么?”

      “昨天,”夜宁低头看自己鞋尖,“出来得急……”

      他耷拉着脑袋,卷翘睫帘低垂,薄唇抿着,模样十分委屈,萧令璟只看一眼,手就伸向了自己荷包,但转念一想——他曾答应过阿宁,会请她吃糖葫芦。

      如今,阿宁都还没吃到,他又凭什么给这胡闹的小王子出钱?

      萧令璟闭了闭眼,强逼自己狠下心,转头不再看那可怜兮兮的小王子。

      “我时间紧,你真想吃就快点回客省四方馆去。”

      夜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小贩在人群中消失了,才小口叹气,冲萧令璟决然的背影挥了挥拳:

      ——说话不算话的臭璟哥!
      ——明明说过会买糖葫芦给他吃的!

      祭龙山在京畿东郊,顺着城外大道还需走上一刻,山中清风徐徐、碧树成荫,三千余长条方石台阶蜿蜒,通往山顶宝相庄严的慈恩寺。

      慈恩寺的前身是皇家寺院,寺中藏有不少善本佛经,后来宫中祀苑重修,这处佛寺便又还归民间,云游的高僧常来此开坛讲经、南北僧众也多启佛会,由此,慈恩寺便成了附近香火最旺的寺院。

      山道虽崎岖,但今日盛会依旧挤满了善男信女,萧令璟抱着白玉坛走得快、夜宁紧跟他,偶尔一两个妇孺小孩被推搡着、要跌倒,萧令璟还未出手,夜宁都先他一步扶住了人。

      那些人从未见过他这样发色眼瞳的人,一愣之后,竟险些被当成是神明。妇人们千恩万谢,孩子们却嘻嘻哈哈地,笑着叫他——“神仙哥哥!”

      夜宁摇摇头,只是笑着轻轻捏捏孩子的脸。

      萧令璟看着对方脸上浅浅的笑,对这位小王子的印象也稍有改观。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门前,萧令璟提前有约,门口便有僧人引他往后山供长生位的小院。夜宁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供着金质大佛的大雄宝殿,而后又快速跟上萧令璟——

      过飞云桥,来到了慈恩寺的后院。

      萧令璟已拜了大师,正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白玉坛递出去。

      夜宁匆匆赶来,乍然见到这么多大和尚,一时微怯,他一缩躲到萧令璟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

      大和尚低头将木匣子打开,恭恭敬敬地将白玉坛取出来,安到了一株青松下、早挖好的安息坑内,坑中撒着不少金箔、佛绢,周围几个披袈裟的僧侣则开始敲木鱼、念往生经。

      萧令璟双手合十,闭上眼冲大师作揖。

      夜宁一愣,也懵懂地双手合十,有样学样。

      大和尚看看他们俩,嘴角微微动了动,然后便一扬袈裟、坐到了坑边的蒲团上领唱。待法事做定,他才冲着萧令璟道了阿弥陀佛号,“长生位已安,萧施主可以放心了。”

      萧令璟谢过他,人却扑通一声跪上蒲团,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新填的泥地,默了半晌后,还是不放心,便小声宽言道:“阿宁,这里是祭龙山慈恩寺,我从前同你讲过的。”

      “你瞧——这里是离天空最近、最靠近云的地方,京城里人心浮躁、城府又深,你先在这儿小住一段时间,大师们都会照顾好你,待我帮陛下解决了那班坏蛋、报了国恩,就来带你回江南去——”

      夜宁站在他身后,听见这些也只是意外地“嗯?”了一声,小声嘟哝道:“……坏蛋?哪个是坏蛋?”

      萧令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见夜宁的嘀咕。

      倒是坐在蒲团上的大和尚,看了夜宁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点点头,又转过两道念珠,便高深莫测地冲萧令璟点点头:“萧施主心诚,会心想事成的。”

      萧令璟只当大师是安慰他,无奈一叹道:“但愿如此吧……”

      大和尚摇摇头,起身同身边的师兄弟们一道收拾了道场。他看萧令璟神情低落,又看他身后的金发青年懵懵懂懂,便忍不住,还是道了一句东坡的诗:“不识庐山真面目……”

      夜宁没听懂,眨眨眼,好奇地看他。

      大和尚却摇摇头,笑着一揖:“罢了,机缘未至,也是贫僧妄言……”

      ——打哑谜?
      夜宁挠挠头,没明白。

      萧令璟还跪着,夜宁一时走神,看见远处大佛前,有几个香客从僧人手中接过些高高的青香,正诚诚拜着。夜宁好奇,便伸手扯萧令璟一下。

      萧令璟皱眉。

      夜宁指着那些人:“他们在干嘛?”

      “……那是在请香,”萧令璟强迫自己耐心解释道:“慈恩寺内的菩萨最是灵验,若心有所求,就可以给僧人捐香火钱换这高香,燃给菩萨后,心愿就能上达天听,诚心拜求的,多半都会实现。”

      夜宁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请吗?”

      萧令璟啧了一声,心道这都是经营慈恩寺的僧人做的俗务道场——青香一支就算用料再精,也不过是粉面、竹竿、硫磺之类,造价不过半吊钱。

      到了佛前一转、念过几道经,就能变成心想事成的灵香,一支要价半金一银。

      萧令璟安长生位,是信大师的法相功德,倒不想来出这样的冤枉钱。

      他看夜宁一眼,随口道:“我没钱。”

      夜宁若有所思,又远远看那群人。

      萧令璟摇摇头,又转身拜下,继续说对阿宁的嘱托。

      等说完最后的心愿,他站起身,想叫小王子下山,转头却见夜宁跑向了香炉边的一个僧人,他比比划划、指着那些香客手中的香,似乎表示他也想要一支——

      萧令璟呃了一声,暗悔自己忘了告诉他——这香贵得吓人。

      小王子连个糖葫芦都买不起,可别在这庄严佛寺中闹出事。

      他急急忙忙凑过去,刚一靠近,就见这位尊贵的小王子从自己衣衫上抠下来一颗鸡蛋大的红宝石,他眼也不眨、毫不犹豫地塞给了僧人,然后比划了一下,仰着下巴道:“这个够不够啦?”

      那僧人一愣,掂量宝石再看夜宁,声音都发颤:“够!够够够——!”

      夜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那要给我最高、最大、最漂亮的!”

      “是是是,您稍等——”那僧人一溜烟跑远,飞快地走到主持身边、手舞足蹈地说了什么,主持一看那红宝石,身形也是一个踉跄,两人遥遥看夜宁一眼后,就急急转入后院。

      没一会儿,萧令璟就看见了——慈恩寺足足一丈多高的青香。而且,还是十数支。

      僧人们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双手紧紧握着那高高的香丈。

      而主持诚惶诚恐地走过来,他冲夜宁深深一揖,有些不好意思,道:“施主,您那宝石,实际上能买下我们这里所有的香,最高的青丈香只剩这么几支了,您看……不若给您挂账上?”

      夜宁没听懂,茫然地看向萧令璟。

      萧令璟犹豫半晌,先赔笑着看主持一眼,又对看见青丈香后围过来看热闹的众人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拽起夜宁胳膊,将人拉到一旁。

      他压低声音,“你是冤大头吗?!”

      夜宁眨眨眼,舌尖舔了下唇瓣,“……冤大头是什么?”

      萧令璟气不打一处来,一面骂自己心疼别人的钱做什么,一面又不忍心这金发异瞳的小王子被人骗,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自认倒霉,掏出一锭金子找主持、想将夜宁的红宝石换回来。

      ——就算小王子好奇,一炷香随便玩玩也够了。

      结果,夜宁在旁听明白萧令璟的意思后,他却上前,轻轻拦住萧令璟给钱的手。

      他弯下眼睛、摇摇头,先冲主持一笑,“那宝石您拿着,就当是……”他顿了顿,指指萧令璟后续道:“就当是他、定远将军萧令璟捐给寺庙的香火,现下,我也只要一株香就好啦。”

      主持一愣,瞬间热泪盈眶,“您真是活菩萨!您二位真是活菩萨!!”

      萧令璟阻拦不及,“喂——!”

      主持却生怕夜宁后悔,一溜烟跑远后,忙让僧人抄功德牌、替他们燃香——

      事已至此,萧令璟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把手挣出来,讽道:“你不是没钱么?”

      “那不一样的,”夜宁翘起嘴角,笑盈盈地:“冰糖葫芦以后还可以再吃,但天上的神仙——多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不也说,今天的吉时误了就要坏事么?”

      萧令璟一愣,心中微动。

      夜宁却没再说什么,只将那点燃的青香塞到他手中,“快许愿!”

      萧令璟惊了:“这是给我……”

      夜宁努努嘴,催他:“快点快点,待会儿香燃尽、神仙可就听不到了!”

      萧令璟被他推着,稀里糊涂地就跪在了蒲团上,隔着青烟袅袅、佛陀慈眉善目,他犹豫片刻,还是阖上眼——或许,这波斯王子说的不错,既有机会,宁信其有。

      他双手持香:愿,阿宁一切都好。
      也愿……身后的波斯王子,平安顺遂。

      夜宁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萧令璟背影摇摇头:他的璟哥真是糊涂蛋。

      ——那小坛子上写的波斯文,分明画错了两个方向,他的名字是——萨珊.夜宁.克希亚,却被萧令璟胡乱画成了波斯语中:美丽富饶、迷途、精致和猫咪。

      夜宁好笑: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佛寺庄严,或许也不是合适的相认之处。

      待萧令璟礼佛毕,夜宁瞧他虔诚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萧令璟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位漂亮的金发王子站在偏西的日头里,落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漫天红云像一团披在他身上的红纱——

      鬼使神差中,萧令璟没摆臭脸,反淡淡一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夜宁却笑起来,看看殿上垂眸拈花的大佛,点点头肯定道:“会实现的。”

      萧令璟看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夜宁莞尔:“那当然。”

      ——因为,他就是璟哥的阿宁呀。
      无论什么愿望,他都会帮璟哥实现的!

      经此一遭,萧令璟没再横眉对夜宁,这位波斯王子行事虽有些离经叛道,但心地不坏——路过的小沙弥抱的东西太重,他会下意识帮扶;老阿嬷走路一步三喘,他会悄悄站过去、替她挡住来往人潮。

      ……人虽不错,却不是他的阿宁。

      萧令璟摇摇头,这次下山时便没有再那般快步疾行。

      只是走了一段后,回头却意外地没看见那个一路跟着他的“小尾巴”。

      萧令璟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担心波斯王子出事,便又提着灯笼顺着石阶寻回去——

      没几步,他就看见那位王子抿着嘴,正小心翼翼地将脚上的皮靴褪下,他白皙的脚背露在夜空下,圆润的小指一侧却被磨出了血,大大的血泡炸开,像绽在白雪中的朵朵红梅。

      萧令璟眉头微蹙,“你……”

      夜宁没想到他会回来,吓了一跳,手中的皮靴险些甩出去——

      他虽也领兵打仗,但贵为王子,不会走这样多的路。三千多级石阶,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多了,而且他脚上穿着的是皮靴,并不适合登山,走远了当然会磨脚。

      跟着来此,夜宁不想叫璟哥看扁,刚才脚虽然痛,也一直坚持着没喊痛。

      直到下山这会儿,足尖疼得钻心刺骨,他才不得不脱下皮靴查看,没想才看一眼,就叫萧令璟撞见这丢脸的一幕。

      夜宁有些无措,想重新套上皮靴,一动又疼得脸色寡白、眼角都氤起红云。

      萧令璟叹了一口气。

      夜宁听见他叹,脑袋便垂得更低,“我……我平时不似这般无用的……”

      萧令璟看着他发顶,金色的卷发被夜风吹起了几缕凌乱的璇儿——倒像只打翻了主人书案上茶壶的小花猫,被主人捏住训斥后,委屈巴巴地舔起自己爪子。

      他盯着他,半晌后,还是心软地走过去——对方远道而来,不过见色心喜,又没什么大过错、更不是故意要冒犯他的亡妻。他又何苦平白迁怒、故意欺负人?

      想通这些,萧令璟走到夜宁跟前,将灯笼塞进他手里。

      夜宁吸吸鼻子,有些茫然。

      “上来吧,”萧令璟蹲下身,“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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