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难托》鸦寄

8、不疑

　　一场婚宴，所有人都开心得不行。
　　除去两个人——新娘子和新郎官。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我喜欢红色，但我不喜欢象征着喜气的红色。
　　所以没等顾隋掀盖头，我便自己扯了下来。

　　这一天装得腰酸背痛，“好累啊。”
　　我侧肘撑着床板，一只手里摆弄着盖头，绣花鞋半挂在脚上，随着小腿悠哉悠哉地晃着。

　　装作喜欢一个人，实在是累。

　　烛台的火星在窗户缝透进来的微风里摇曳，借着那零星微光，我能清楚看见顾隋脸上的表情。
　　他咬着牙问：“你可知，皇位我不能要？”

　　我翻个身趴在床上打个滚，鞋子被我随意甩到地上，“知，当然知。”

　　“你娘出身低微，把你生下来就差点被人害死，好在被一个小宫女所救，急忙去外面找了大夫，钻狗洞进去的，对吧？”

　　我指尖随意袅着发梢，“你喜欢那小宫女，你想带她走。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当今圣上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所以我那表舅妈呀，定不会放过你娘。”

　　皇后的靠山是外祖父，当年我娘因为这事没少发疯。
　　除去这层关系，她的出身也算得上极其高贵，想随便悄无声息地碾死几只小蚂蚁，别提多简单。

　　而顾隋和他娘，就属于那几只小蚂蚁里面的一员。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不想被人踩，只能努力往上爬。

　　可惜爬也是需要梯子的，无知勇者不是站得高看得远，是站得高摔得惨。

　　“可自小也没人问过，我想不想当皇后。”
　　我起身从头上拔掉簪子，光着脚将簪尖放在火上烤。

　　“你又疯又病。”
　　“对啊，我是又疯又病。”簪尖被火烤得通红，我望着他，“把衣服脱了。”

　　顾隋显然不明白我想做什么，满脸的迷茫。
　　似乎我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异类才会做的事情。

　　“我有病，你没药。你当不了我的药，也治不了我的病。”我的嘴角轻轻扬起，“所以，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万一我大婚之夜发病，死在这床上，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顾隋简直就是从为我寻乐子的模板里刻出来的。
　　他的背结实有力，根本不似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

　　人嘛，总要有个保命的一技之长，不然还能等谁来呢？
　　谁都不会来。

　　我抚上他白皙的背，将视线定格在下半截的脊椎骨上。
　　这里的肉最薄，离骨头只有一层皮。

　　“顾隋啊，这世上没人爱我，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爱自己，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世上同样没人爱你，不知道你能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我用簪尖一笔一画在他身上刻下我的名字，隐隐红丝浮在那层皮肉上，他没再说话，只是身体微微颤栗，就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知道，在出嫁前，我的丫鬟跟我说什么吗？”
　　他不理我。

　　我扯着他的发带，“我喜欢有回应的玩意儿。”
　　就像我买一本画册，会在扉页写上我的名字，它也会用唰唰的翻页声回答我。

　　“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摸了摸那片仿佛被火烧过的皮肤，“这是头两句。可这诗啊，还有后两句。”

　　“嗯。”

　　我端起桌上盛满酒的酒杯，缓缓倒在上面，“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杯里的酒，本是应用来交杯的。
　　“我活着，你就只能在我身边。若我不幸死了，你也会一直惦念着我的。放心，永远都忘不了。”

　　“那时我是鬼魂，我是幽灵。我在你枕边徘徊，陪你入眠。我在最底下的十八层等你，看你再受一遍折磨。”

　　诶，今天的月，比那天的雪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