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零玖一零

21、第 21 章

　　蒙望抛过来两瓶营养剂，冰凉玻璃瓶上挂着水雾，厉行拿在手里，望着蒙望，没有说话。
　　他已经不在乎睁眼还是闭眼——最狼狈的样子差不多都让蒙望看全了，这双半瞎的灰眼睛更无所谓。

　　不过对于蒙望的冷漠态度，厉行心情有些微妙。
　　站在蒙望角度，他俩搭伙过的那几年，蒙望的体验感确实糟糕。
　　厉行以身体不好为由把杂活都推给蒙望，直到后来用废弃材料拼凑出两只机械臂，欧文能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事情，蒙望才得到些解放。

　　但也就一些，机械臂作用毕竟有限。
　　厉行一直想拼个机器人，最大限度发挥欧文的作用。然而更有限的是材料，就那两只机械臂，都是用客人剩的边角料强凑。

　　好不容易有两只机械臂改善生活，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
　　那艘庞大的航空母舰最初笼罩在他们头顶时，周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辈子都在地下挖矿的θ-64星人不认识这东西，以为末日降临鸦飞雀乱。

　　蒙望在厉行给的“课外读物”里见过，很不确定地问厉行，“这是……航空母舰？宇宙级？”
　　厉行凝重点头，他心跳很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没有星系标识的宇宙级航母骤然降落地表绝无好事。

　　宇宙级航母在三大星系中都仅个位数储备，其配置基本代表该星系最强战斗力。这只是颗落后又原始的资源星，除一些矿石和低级劳动力外什么都没有，哪里能吸引人开航母过来？
　　航母遮云蔽日地压在头顶，那之后厉行再没睡过一天好觉。

　　-

　　“喝吧，”蒙望拧开一瓶喝一口说，“下午送你回去。”
　　厉行抿了抿唇，想模仿昨晚状态，奈何发现彻底清醒后还是放不开，示弱扮可怜行，张手要抱不抱就哭这种状态真是学不来一点。

　　但厉行觉得哭才是精髓，蒙望当年就吃软不吃硬，这些年总听蒙望杀敌建功的新闻，还道蒙望已脱胎换骨修炼出一副铁石心肠，想不到Omega的眼泪仍有功效。
　　最后厉行以介于中间的状态张口，无声说：【……对不起】
　　蒙望没反应过来，“什么？”

　　厉行垂眸，差不多是那种心怀愧疚不敢对视的样子。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帮到你】

　　蒙望拿着营养剂的手在空中微晃一下，常人无法捕捉到的幅度在欧文眼中无所遁形，使得厉行知道蒙指挥官不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他到底想找什么呢？忘都忘了？还要找什么？

　　厉行感受到过蒙望的杀气，他可以肯定蒙望曾在许多个瞬间对他动过杀心，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放弃了。
　　总不能是对他这张脸还有点印象，瞧着眼熟下不去手吧。

　　厉行从没有责怪蒙望的选择，关乎生命和下辈子活法的重要抉择，蒙望选什么答案都对。
　　他也是一直这样教蒙望的——别管对错，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只是觉得蒙望矛盾又拧巴，犹犹豫豫不像个战场指挥官，活该他被王森从议事厅踹出来发配到B3替三军干活。
　　想彻底抹销就别心软，干脆利落掐了他脖子，花不了蒙望几分力气。留着胸前那到伤疤算怎么回事，祭奠那被抹去的回忆？

　　昏暗的卧室静了很长时间，厉行在蒙望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但凡蒙望能再狠一点儿，埃克斯的仇也就报完了。
　　厉行抬头，睁了睁眼睛，正准备继续表演，忽听蒙望低声问：“你想不想出去治病？”

　　厉行手一抖。
　　这话问莫尹被他听见，和蒙望直接问他的感觉不一样。会让厉行有一种，蒙望真想给他治病的错觉。

　　厉行睁大眼睛，攥着瓶子，不住地擦拭瓶壁水雾。看在蒙望眼里就是有一点点心动，却因为Alpha不在不敢私自答应另一个Alpha邀请，无措又慌张。
　　“……我……治不好的，”厉行这样比口型，“……去医院看过的。”
　　“去外面的医院看过吗？”
　　厉行怯怯摇头：“没有通行证，出不去。”

　　厉行不明白蒙望为什么会问他想不想出去治病。
　　如果是θ-□□的厉行，可能会带着凉薄的笑意调侃蒙望：真就那么想坐稳所谓的无政府主义成员的人设？或者嘲笑对方在高位待久了，忘了底层人民生活是多么艰难。
　　然而现在的厉行，只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说不出整话，看不清世界、会被认为是无法分泌信息素的Omega。

　　蒙望昨日确实帮了他，可也不能因此忽略蒙望对他的伤害，蒙望凭什么觉得他会相信这份善意？
　　欧文善意地提醒：“或许他想以给你治病为由带你出去查一些事情。”

　　“……？”
　　“别忘了，他对你很感兴趣，”欧文说，“他上次曾提到，只需一些简单的生物信息就能查到你过去一年吃分别吃过哪些药，为提高结果精确度，他还考虑过提取部分人体组织，包括且不限于切断手指……”
　　“综合外面的医疗水平和一些外在因素，蒙望想查你吃过的药，无需使用人体组织，所以我认为他实际想查的不是你吃过的药，应该是更复杂的什么。基于这种情况，提取部分组织显然不如把人带出去，随时提取身体组织方便。”

　　即便厉行已经习惯欧文常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口出狂言，听到这话还是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心说还不如让欧文在他和蒙望对话的时候闭嘴。
　　“外面的医院对你会有帮助。”蒙望用陈述的语气说，平静得像人工智能，厉行和欧文听不出任何破绽。
　　他停顿几秒，明显犹豫了什么，才说：“通行证没你想象的那么难获得。”

　　厉行又有点感觉蒙望在真心出主意，告诉他外面的医院有用、还告诉他，他以为非常难获得的通行证其实不难，怎么听都没有强行带他出去的意思。
　　不过厉行不能出去治病，蒙望的主意终究只是主意。

　　厉行拧开营养剂盖子抿了一小口，挤出一个笑容：【我会考虑的】
　　“认真考虑一下，”欧文冷不防说，“蒙望对你感兴趣，他知道你在B3，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座星球了。”

　　-

　　厉行断断续续喝了半瓶营养剂。蒙望一直呆在客厅，欧文说蒙望在浏览一些文件，具体内容不知道。蒙望的通讯器有莱恩和秦显两层防护，欧文不敢入侵。
　　中间蒙望主动进来抱厉行去了一趟卫生间，厉行感到难堪，又庆幸，还有一点难以言喻的欣慰——哦，他教了五年的孩子其实也没歪，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凶狠残暴冷酷无情，还是有点儿基本人性和同理心在的。

　　解决了生理问题，厉行沾湿毛巾擦了擦身体。他在卫生间磨蹭许久，想无限推迟蒙望走进来抱他回卧室的时间。
　　但他和蒙望命里相克，什么事沾上蒙望，最终都会走向厉行设想中的相反方向。

　　蒙望敲门进来了。

　　也许是考虑到了厉行不会说话，蒙望敲完门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这么推门进来了。
　　抱着毛巾坐在没有水的浴缸里发呆的厉行完全没想到蒙望会进来，很懵圈，手忙脚乱地放挽到手肘的袖子。

　　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蒙望愣了愣，沉默一阵后，怎么推门进来的，就怎么关门出去了。

　　“难道他在担心你？”欧文费解地分析，“你在浴室呆的时间确实有些长，而且没有声音。”
　　“还有一种可能，”厉行无所谓地耸肩，“他想上厕所。”
　　“有道理，他一上午没去过厕所，”欧文说，“他还站在门口，让我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欧文——”厉行猛地叫住欧文。
　　“我在，厉行。”欧文说，“正在扫描，请稍后……”
　　“没必要，”厉行敲浴缸喊蒙望，“我不想知道。”

　　蒙望隔了几秒钟进来，俯身抱起厉行，把他放到床上。
　　“我觉得他有一些奇怪，”欧文等蒙望离开后说，“我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他没去上厕所。”

　　厉行不是很想回应，维持着被蒙望放在床上的姿势许久，才说：“……星系指挥官，分析不出来也正常。”
　　欧文不赞同，“每个人都有他独特而稳定的行为模式，星系指挥官也不例外，人们说蒙望是战争疯子但他人不疯。他现在的行为很不符合我对他的画像分析，几乎推翻了整个底层逻辑，我需要重新……”

　　“真没必要，”厉行翻身，“我们不是克普，也不用上战场跟他机甲对轰。”
　　“可他对你感兴趣，他会伤害你，”欧文说，“他很危险，我们要早做防备。”

　　厉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能看见微弱光影的右眼睁着看向通往客厅的门，但光线昏暗他什么都看不见。
　　“随便吧，”厉行疲倦地说，“反正活着也……”

　　“哔——”
　　厉行大脑接收到刺耳警报声。

　　“出事了，厉行，”欧文说，“莫尹的信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