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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江少杰在被子弹击中后,茫然的张着口,复尔又倔强的抿着唇倒了下去,靠在天台的围栏边,低头看了看胸口,手里的枪提起却是做缴械状扔在一旁,喘息着说完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成子,我不欠你的了。”他至始至终都挂着笑容,一如韩子成记忆中的宽厚大哥。

      子弹贯穿了他的身体,生命力和鲜血一起被快速的抽离,江少杰只感觉到胸口轰的一痛,便再也站不住了,他当年站着是多么挺拔、俊秀啊,卓然而立,不卑不亢。他提枪只是为了让韩子成能下决心了断他,他这么骄傲的人,临了也不喜欢欠下什么。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那股子铁锈味就窜了上来,旋即就是从身体里反上来的热流,鲜血不可遏制的从嘴里溢出来,死亡缚住他的四肢,攥紧他的咽喉,最后一刻,他笑着翻身跃下了四十多层的高楼,结束了他传奇却又惨淡的人生。二十九岁,他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得把别人五六十年的人生都过完了,可他又有太多来不及,来不及老,来不及回头,来不及给他母亲送上那笔救命钱,来不及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他有太多的来不及。

      不知道在最后的那几秒钟里,他眼前浮现出的人生走马灯里,那点弥足珍贵的记忆是否点亮了他孤寂的灵魂。

      “破!”一声大喝,眼前景物烟消云散。

      “阎王,你要搞事啊,这一天天死得死、投胎的投胎,那么多人,你居然还有空给我加派任务,你这样子老板做不长的我跟你说……”判官陆文旭坐在堂前埋首念叨着,手中的笔不时勾勾画画,身后的牌匾上写着善恶昭彰四个大字。

      右上首坐着位穿着白色圆领长袍的男子,长头发永网巾包的服服帖帖,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些微冒着热气的茶水,一派怡然自得。

      “人间一日,便是地府一年,人一天要做的事在我们这可以细细分做一年,又怎么会忙呢。”秦广王嘬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瞧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您不是司掌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升吗?至于这些有罪的恶人交付其他几殿发落不就行了,何必对凡间的事儿操这劳什子心。”陆文旭穿着灰色窄袖长袍,头发用根乌木簪子束的很端正。

      秦广王放下杯子,靠在椅子上,仰着脸,叹了一声,悠悠道:“你说现在人人平等,不分阶层,讲究科学,不搞迷信,犯了错也有个回头改造的余地,但到了我们这儿善恶称上一称,不管是贫富贵贱,还是男女老幼,一视同仁。善者重入轮回,恶者受诸端刑罚,至于极恶之人更是打下十八层。这些个人呐,地藏王也渡不动,算算日子,非是无量量劫怕是永远离不了这儿了,这偌大的地府现在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我那几个兄弟们同我商量着既然不能赶出去几个,那就减少点进来的人数。那些个人啊,赤身露体的在刀山火海呼啦啦的走上走下的忒是扎眼,炸来炸去的也不甚香脆,我便也就答应了。”语毕,往旁边一瞟,看着堂上的判官。

      陆文旭停下了笔,他一直在等这老板进入正题,刚刚就像阎王说的,人间地府以年相较,又怎会有那许多事,只是不想招呼那些弯弯绕绕,毕竟活的长并不是为了给别人拿来消磨的。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人?那个□□支柱身上背的罪可不比他轻,还有那个黄什么敬凯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什么偏偏选了他江少杰?”陆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上头是日子过得太平淡枯燥了,存心拿他们这些手下人来开涮了,他还就不想这么轻易的接下来。

      “他这不刚好是符合我们这要减少的一类人吗?是,那齐贵山、黄jing凯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在人间,一个是在牢里关到老,出来后横死的,一个是得病死的。可他江少杰不是,他被枪打了还要跳楼啊,这就是自杀,他罪更重。”阎王说的信誓旦旦的,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像是为了说服别人。

      草!估计又是同他几个兄弟打赌了,瞧瞧这都什么借口,爷几个还改信起基督那套了?讲究个自杀比那杀人放火还重罪?陆文旭知道他们几个阎王一贯的尿性,闲极无聊就会拿着转轮镜看这看那的,拿人做赌,还喜欢出千,放些小鬼上去搞得人间乌七八糟的,连隔壁冥界的死神都发信检举,不过神州的事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吗?私下里不管怎样腹诽,碰上外人都要护着己方脸面,陆文旭是那种不声不响,拿上纸就赶着去给那些大佬擦屁股,都擦出心得了。

      “这罪棘手?”虽说不情愿,但还是抱着些关切的心思。

      “你刚刚没看吗?这江少杰抛妻弃子、mai凶杀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损公肥私、占ren妻室,桩桩件件的那个不是刀山火海、油炸斧磔之刑。”

      “赌了啥?”陆判官双手交叠抵着下巴,认认真真听着,不顾刚刚的话头。

      双目相对良久,秦广王低头失笑道:“还是瞒不过你啊。”

      只见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如风沙般快速消散,最后只留一缕白烟。

      拿起簿子,起身掸掉那椅子上的灰烬,不悦道:“哼,现在这分身做的是愈发敷衍了。”他们之间关系这么生分了吗?有些话都不当面说开。

      未几,就有消息从上面递了下来,让陆判去巡视人间,陆陆续续的私信也很快到了,总结着就是让他去扫扫街面,清查一下上面的情况,然后有空就把人江少杰给掰正,别走那进枉死地狱的老路,当然后面这档子事算私事,又是这次出差的正事。

      为了便宜行事,上头还特意赐了个小号的转轮镜,这功能不如特大号原版的灵光,只能看个结果,不过刚好服务于这次任务。

      此时那江少杰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离他做恶伊始还有着万八千年的,陆文旭也不着急,在阴间磨磨蹭蹭的,终于等秦广王想明白了,或者说等不下去了,终于又找他聊了一回。

      “你说我要是现在上去给他安排个意外什么的,也就没接下来的事儿了。”陆文旭同自家老板说话一向不怎么谦卑,只算说是不卑不亢,因为虽说是上下级,但都是端着公家饭碗,互相间谁也砸不了谁的,彼此间客客气气的。

      “恩?怕是要落人口舌,原形未露者,又怎能认定是妖呢?”秦广王这回身着衮服,头戴冠冕,安坐高位,连说话也气定神闲的多。他这意思就是说人家还没犯事儿呢,没证没据的怎么能抓人,靠虚无缥缈的天数吗?如果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的话,岂不是人人都不用去投胎了,因为你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要干坏事,很大很大的坏事儿,所以我们要把你一直囚在地府,防止你出去搞破坏,纯粹的因噎废食啊,那地府就只进不出了,分店都能开到人间去了。

      “那等他被枪打了我再去捞住他,让他跳不下去,这样也不入枉死地狱。”陆文旭继续出瞎主意。对,你不讲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已有主意,我要他善恶相抵,不入诸狱,不上诸天。”冷冷静静的一句话,好像从地府深处吹过来的一阵风。

      等回过神来,陆文旭已经到了人间,他现在处于阴阳交界处,凡胎肉眼不可见,也摸不着,阎王就只给了他两道符,说白了就是只能出两次千。看来是真不想当朋友了,交代了任务就把他给踢出来了,还能不能好好处工作了?

      那江少杰如今也只十二三岁,离他以后翻覆江州还有得等,陆文旭也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喜欢看奶娃娃和稀泥的人,认到人之后就拿着簿子四处考察,那些个阴私宅邸,小庙小寺的都逛了个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一看,小两口谈着恋爱呢,撒冷的就走了。

      后半夜就坐在江少杰家茅草屋子后面看天,想他做判官到现在也不知过了有几万万年,来人间的次数也不算少,可他还是第一次要做这种导恶向善,并做到善恶相抵的事儿。他本可以大笔一挥,把江少杰人生列个明明白白,别说善恶相抵,就连吃几口饭都能定好,奈何阎王做局,怎么也写不上去。陆文旭就只好天天等着,端着转轮镜,等着善恶相抵的那一天,就送那小子上西天。奈何这小子在外面真仗义,性子又直,好打抱不平,在家里母慈子孝。看着那个善蹭蹭的涨,陆文旭抱着簿子往角落里又缩了缩,时候未到啊,打个盹先。法不施于凡,他也就自己梦里过过瘾。

      到了晚上的时候,江少杰回来的时候神色不愉,没多久就开始哗啦哗啦的撕书,转轮镜上暗沉沉的一抹开始浮动起来,陆文旭在半空打着盹没有发现。

      不过母子两个的争执吵醒了陆文旭,江少杰因为两次考试失利,白天又听到村长和母亲的谈话,心灰意冷间把书付之一炬,江母对这个儿子是百般疼爱,虽说欠了一屁股债,但也要让儿子努力学习搏个好前程。陆文旭看得出来,她的脸上灵光已渐暗淡,怕是时日无多。

      “小杰,你干什么,你怎么能撕书呢?你这孩子。”江母夺下儿子手中撕剩的书本。

      “妈,我不考了,你打我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考了,我要再考下去,我就是没长心了。”江少杰跪在母亲面前,满眼都是泪。

      江母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动容道: “儿子,怪妈没能耐,不能供你念书。”

      “妈,妈,我爸死得早,您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可我已经22岁了,我要是再要您养活,我这心里头……”江少杰哽咽着。

      “儿子,你要明白妈的心思,妈就是头拱地,累死累活也要供你读书,让你出人头地。”

      两人抱头痛哭,陆文旭看着这一幕想起以前的朱尔旦来,扁了扁嘴,心里不大高兴了。那书生傻呆呆的,却生性豪放,考了三年也没有考中进士,同这江少杰倒是相同。那时他同司徒打赌,挑了朱尔旦,看痴傻人有了慧心能不能干好事,后来那朱尔旦让他大失所望,谁知最后竟是秦广王做局,把他和司徒丢到了转轮镜里,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不过这也让他心有余悸,那种对赌在阴间很多,不一样的是孤魂野鬼身无长物,都是以割头断首做赌,他也不外如是,从前不觉,那事过后竟然开始有些反感起来。人间真不是个好去处,回来会让人心里不舒服,陆文旭闷闷的想,他不知道这是镜中世界还是真的凡间,反正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他怕这事考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陆文旭跟着江少杰出了那个穷的只剩人的大岗村,他本想引道符为那个母亲续命,好让那小子不至于有那么多遗憾,谁知引了半天硬是没什么反应,他看着地面良久,然后啐了一口道:“还忌口呢!”他这是觉得那些做赌的人不厚道,用这符竟然还不能干涉他人阳寿,他还以为这是万能符来着,居然是张不知道何时能派上用场的随机符,要是这符早过了使用期,那他现在颠颠的跟着那小子都是白给。

      “不知陆判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土里出来个中年人,穿着简单的现代服饰,伸手作揖。

      “奥,原来是此地土地啊,某来此地也无甚要事,所以无事相召。”

      “见判官大人繁忙,小的这几日不敢上前打扰,只是刚刚听得动静,本以为是能有效劳之处,谁知是个误会,希望下次能得大人委以重任,小的告辞。”倏忽隐没了去。

      陆文旭看着地上有一会儿功夫,莞尔一笑,折个纸鹤传了下去。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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