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85、第八十五章

　　宫墙之间，黑影跳动，巡夜的宫人提着宫灯，忽地感觉到眼前黑影一闪，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

　　“谁？”宫人大声问道，给自己壮胆，企图用这种声音压制内心的恐惧。

　　但黑夜之中只有徐徐风声和应。

　　翌日，通往去御花园的路上，负责照顾花卉的宫女发现了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子路上。

　　这一大早上的，突然躺了一个人，还一动不动，一下子就让宫女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不会吧...

　　虽然这宫里这种事情不算罕见，但是怎么就倒霉让她给看见了呢？！

　　这又是得罪哪个大人物了啊？

　　“救命啊！来人啊！”宫女的大嗓门在清晨显得格外刺耳，很快就有一队侍卫到达。他们到的时候，宫女瘫在地上，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大核桃。

　　“大人啊——”宫女被吓得要死，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被抱住腿的侍卫僵硬着身子，后怕地往后看了一眼，看清后面人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位姑娘，你...你先起来...这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姑娘？

　　宫里人哪里会这样称呼自己？

　　但宫女没空想那么多，她只是继续抱着，不断抽泣：“今晨奴婢一来御花园便见前面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他...他...他...”

　　“你没上前去看看？”一个略显的声音响起，听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跟她抱着的位大人一比，显得不是那么靠谱。宫女下意识就反驳：“昨日既无宫宴，自然是没什么陌生人进来的，而且奴婢昨晚走时，还特意检查过，没有什么异常。”

　　空气陷入安静的气氛之中，宫女正好奇怎么没有声音时，就见有人的靴子动了。她手上还维持着动作，臀部借着地挪动了两步，让开了路。

　　尤岭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宫女，又抬眼给了僵直着身子的沐英一个眼神，接着抬脚就往那个躺着的人的方向走去。

　　沐英被这一眼盯得浑身发毛，他总觉得尤岭的眼神有点复杂，掺杂了许许多多，有幸灾乐祸，有调侃，最后还有威胁。

　　尤岭越走近，就越察觉到地上人的呼吸。

　　活的？

　　尤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如果不是个活的，说不定就能让自己练手了。

　　尤岭抽出一根银针，银针入体，地上的人就开始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沐英正愁甩不掉腿上的包袱，听到声音，立马脚下一个巧劲，从宫女的手下逃脱，边走边说：“诶？人醒了？”

　　说完，径直朝尤岭的方向而去，脚步慌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沐英走近一看，面上一愣，这不是昨日跟自家大人一同入宫的顾云顾公子吗？他不好好歇着，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

　　“顾公子？你这是...”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顾云刚醒来，浑身酸痛，后颈还有点刺痛，闻言也觉得奇怪：“我不是在阿姐的宫里...”

　　？？？

　　这是哪里？

　　顾云往上一看，朗朗天色，往下一看，石子路，再往四周逡巡，花团锦簇，花香四溢，花蕊上还有点点晶莹晨露。

　　一派生机盎然。

　　顾云一脸懵？难道是他梦游了？

　　“顾公子，顾公子...”

　　远处有人在唤他，声音此起彼伏，显然，顾清清也发现她弟弟不见了，派了人出来找。

　　“诶，我看到公子了。”打头的云如眼尖，远远地就瞧见了顾云，身后的一群人跟着挤进去，霎时将顾云围了个水泻不通。

　　沐英护着尤岭，从人群中撤出。

　　尤岭眨巴着眼睛，面无表情地从拍开沐英的胳膊，将大氅往里拢了拢：“先去见大人吧。”

　　沐英看尤岭避自己不及的样子，用手指刮着鼻头，悻悻地说：“好。”

　　——

　　偏殿内，陆闻面色严肃地看着林晏兮枕边的方向。

　　枕边放着砚台形状的七方锁，而原本只有三块血玉的凹槽已经发生了变化，早上一醒来，血玉已经变成了四块。

　　赵开岳远在千里之外，这凭空多出来的一块，自然不会是他身上的。

　　那是...顾云？

　　可林晏兮入宫以来一直都处于昏迷的状态，就算血玉真在顾云身上，她也做不了什么。

　　陆闻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昨晚上称能救林晏兮的那个，面具人。

　　陆闻正想着，床榻之上，林晏兮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地看着头顶上的床幔，缓了好半天。

　　其实从昨日开始，她的意识就开始恢复，听得见身边人的说话，也知道她这是到了上京。

　　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灵气耗尽，遭遇七方锁反噬，命在旦夕，是有人拿药救了她？才得以延喘至今。

　　而大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七方锁的躁动，血玉归位，她明显能感觉到灵气充斥着她的全身。捱到天亮，就在刚才，她终于能睁开眼。

　　“陆闻...”林晏兮许久未开口了，嗓子干的像冒烟儿似得，开口也是嘶哑得不行，声音并不算好听。

　　“嗯？”

　　陆闻睁大眼睛：“你醒了？”

　　话一出口，又是一种莫名的熟悉。当初还在大漠的时候，林晏兮一人引开胡笳伏兵，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在大帐里他们也是这样的对话。

　　“水...”林晏兮的声音小的不像话：“我想喝水...”

　　陆闻顿时抛开其他的想法，去桌上倒了一杯水。

　　他握着水杯，水温隔着水杯传到他的手上。

　　陆闻皱着眉，水凉了...

　　昨晚上倒是有热水，但是经过一晚上，这水早就冷了，他打开门：“来人。”

　　来的还是昨晚上领路的小太监：“陆大人，可是要梳洗？”

　　“先不用。”陆闻说：“屋里水冷了，再送一壶热的来。”

　　“诶，好，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说着就要吩咐人，结果陆闻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等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让人伺候里面的人梳洗。”

　　这是人醒了？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小太监得了令，匆忙退下，转身又往皇上书房的方向匆匆而去。

　　陆闻看着也没说什么，皇上既对林晏兮有所求，必然会派人随时汇报关于她的消息，这不奇怪。

　　而林晏兮苏醒的消息也一定是瞒不了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让他们都知晓。

　　小太监虽然是皇帝派过来的探子，但是办事也算利落，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壶热水，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些清淡的菜品和小粥，清香扑鼻。

　　陆闻接了食盒，将门关上。

　　这次的水是热的，陆闻倒了一杯，又拿起另外一个杯子，来回倒，就这么一来一去之间，陆闻再端过来的时候，水温正合适。

　　“慢点喝。”

　　林晏兮接过杯子，一口饮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陆闻。

　　陆闻：“......”

　　“没人跟你抢，喝了我再给你倒。”

　　林晏兮心道，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昏迷我这么长时间试试？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她现在浑身无力，就只能指望着陆闻给她倒水了，这要是惹急了他，他撂挑子不愿意了怎么办？

　　嗯，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陆闻重复了好几次，直到水壶见了底，林晏兮才打了一个饱嗝。

　　陆闻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舒服了？”

　　林晏兮点点头。

　　她是舒服了，但陆闻却不舒服了，他看着林晏兮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突然说道：“林晏兮，我不了解你，我真的不了解你。”

　　林晏兮：“？怎...怎么呢？”

　　林晏兮虽然不知道陆闻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她总觉得可能跟她这次昏迷有关。

　　陆闻静静地开口：“你是不是做事从来都这个样子？不顾别人的感受，不管安不安全，想去做就去做。”

　　林晏兮：这，她好像还真是。

　　可她的事情其他人又帮不了，她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拉着别人一起吗？

　　陆闻后怕了，心脏抽疼，一次两次她都这样，根本就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这次不让她明白，是不是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还是会这样做？

　　这次是有人救她，难道次次都有人救吗？

　　陆闻深吸一口气：“你要做你的事，我不会阻止。”

　　林晏兮：“......”啊？他在说什么？

　　陆闻继续说道：“可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身边人的感受，你次次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可想到我看到你生死不知，危在旦夕的时候是何感受吗？”

　　陆闻循循善诱：“这次，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第一想法是什么吗？”

　　他惨然一笑：“我想着，若是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林晏兮瞪大眼睛：“不至于，不至于。陆大人，不至于此啊...”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殉情吗？

　　林晏兮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在想什么鬼东西？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陆闻倒不是骗她，他是真的有过这种想法，现在想想，他也觉得感慨，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将她放在心里了。

　　以前是不自知，如今，他既知，便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陆闻突然有好多话想对林晏兮说，但是思绪缠绕，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平生没什么所求，但现在，我之所愿，惟愿你心愿得偿，事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