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26、第二十六章

　　明人不说暗话。

　　只这一句话，林晏兮便明白，李嫣知道了。

　　她笑了笑：“掌柜的就是掌柜的，就算我不是小丫鬟，李掌柜在我这里的称呼也依然不会变。”

　　李嫣愣了一下，倒是自己魔怔了，活了这么多年，看的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通透。

　　“林姑娘，我且这么称呼你了，这次多谢你。”

　　在牢里，她是亲眼看着陈风的身子被箭穿透，血流不止的。醒过来之后，伤口就不再流血了，她不信林晏兮没有做什么。

　　她救了陈风，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报答。

　　李嫣郑重地说：“林姑娘，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晏兮惊讶：“哦？就算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愿意？”

　　李嫣显然没想到林晏兮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有些语塞，她垂下眼眸，看着床上的陈风，慢慢说道：“愿意，既然做出了承诺，自己是一定要践诺的。”

　　毕竟，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林晏兮盯着李嫣的眼睛，眼神专注，幽暗如深渊，直达心底，看的人有些发怵：“李掌柜到现在还这么想么？”

　　李嫣从这样的眼神中乍然脱离，还有些没回过神：“什么？”

　　林晏兮继续道：“李掌柜，你这个人嘴硬心软，又太过重诺，你应该知道，所有东西，一旦加上太过二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凡事过犹不及，一旦沾上太过二字，便负重千斤，终会囿于围城，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李嫣沉默，太过的结果在她身上印证的淋漓尽致，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最有资格说，也最没资格说。

　　林晏兮继续说道：“李掌柜，情意和守诺在你心里便如一杆称上的两块秤砣，你都无法丢弃，所以你只能压抑内心的想法，担子越重，心中便会越压抑。绣样和染色都需要极高的专注力，你这样，自然成不了事。说到底，心都是偏的，皆有孰重孰轻，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觉得对不起谁。”

　　“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嫣心里有点震惊，林晏兮所言字字戳在心里，为什么她对这些了如指掌，甚至比她自己都还了解自己？

　　绣样和染色都是她自己亲手所制，这是只有府里极少人才知道的事，那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她相信他们不会说出去，那么，林晏兮又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自己才想到覆水难收，她就立马说了出来，难不成，她能读心？

　　李嫣当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可除了这样的说法，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林晏兮笑了：“李掌柜，我的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

　　的确，林晏兮的身份是什么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不管如何，她救了陈风是事实，这一点就够了。

　　自从得知陈风入狱，不日处斩的消息，李嫣似乎比之以前看事情洒脱了不少。

　　林晏兮看着李嫣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在杜里见她的第一面。发髻高高梳起，一袭紫衣劲装，格外干净利落，只是眉宇之间总皱着，似乎永远都在担忧着什么事。

　　看不完的账本，操不完的心，李嫣一直都有事做，甚至休息、做梦时想的也全是如何经营好铺子的生意，如何能让杜里的女子也能拥有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如今再看李嫣，眉宇虽然依旧紧皱，却已是舒缓了不少，连眼睛里都多了许多光芒，整个人清爽又明亮。

　　林晏兮知道,天璇星血玉脱离宿主的日子恐怕不远了，她说：“李掌柜，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身体里的一样东西。”

　　李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重复道：“我...身体里的东西？”

　　林晏兮点点头：“这个东西阴差阳错进了你的身体，会加重你性子里偏向极端的方面，对你产生不小的影响，你重诺，便会更加重诺，你越是在意的东西，在言语之上，越会容易表达相反的想法。”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嫣就觉得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难怪她总觉得有时明明不想说出那些话，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好像那一瞬间的自己被人控制了一样，但事后又总觉得没有什么违和之处。

　　一想到她身体里可能真有一个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还能在无形之中影响自己，李嫣就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它取出来。

　　但林晏兮既然没现在动手，想必是还没有等到那个时机，她就算再着急也没用，难不成自己还真要开膛破肚不成？

　　“放心，不会危及你的生命，就算出问题，我也保得了你。”

　　这话不是托大，她有这个实力，更何况还有七方锁的助力，起死回生她目前做不到，但要想保住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话说的正经，但李嫣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林晏兮皱眉：“你不相信我？”

　　“自然不是。”李嫣这才正色道：“只是觉得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偏偏说出的话却一本正经，这叫什么？反差？”

　　李嫣倒是解释了，但林晏兮的脸色却并未因此缓和多少。

　　倒不是她生气，实在是她不解，也不懂这有什么好笑，林晏兮心想：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同。

　　林晏兮说：“我一贯这样了，李掌柜不要介意。”

　　李嫣连连摆手，她当然没什么可介意的，但是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林晏兮：“林姑娘，我...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是关于陈风处斩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向陆大人求求情，陆大人奉旨督办上供绸缎之事，若有他在太守面前说句话，太守大人一定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计较陈风的事。”

　　林晏兮有些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嫣要对她说这件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给陆闻说更有用吗？而且......

　　“李掌柜，陈掌柜并没有...”林晏兮想了一下，咽下本来要说的那句话，继续说道：“总之，陈掌柜没事，你也不用担心，本来他也只用在牢里待一段时间，直到绸缎之事了结就可以出来了。但眼下，他既然受了伤，也算是受了惩戒，自然是不用再回牢里，好好在府里修养就行了。”

　　林晏兮这番话是为宽李嫣的心，但李嫣却是一脸调侃地看着她，一脸神秘：“想不到，陆大人连这个都给你说，当真是对你用心了。”

　　林晏兮：“？？？”

　　林晏兮：“这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嫣笑道：“姑娘年龄小，可能不大知道。这大齐，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女子的地位一向不如男子，像女子能出来抛头露面做出生意的，除了杜里，怕也是找不出几个地方了。男子霸道惯了，一般都不会将外面的事同家里人讲，一是觉得事情复杂，不耐得说，二也觉得女子大多都不会，平常人家是这样，更何况陆大人是官场上的人呢，他愿意给你说，已是十分信任你了。”

　　信任？他才不信任自己呢？如果不是太守说漏嘴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太守本就也算看着陈风长大，对陈风这等有才之士自然也有爱惜之心，陆闻说了不插手他处置陈风，太守就动了心思。

　　若是没涉及到太后寿宴的事在里面，这件事可大可小，大不了就是多赔点银子给李嫣就算了。可偏偏李嫣是皇商，事情又发生在这个连皇帝都十分重视的太后寿宴这个当口，事情就不大好揭过了。

　　太守冥思苦想，始终不得其法，有门客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从陆闻身上想办法。太守每年都要去皇城上京述职，对于这位六扇门最年轻的指挥使见得不多，寥寥几次都是在御前。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可这位指挥使大人不光伴君伴得好好的，还能让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对他极为信任，短短时间，直接将他提拔成了六扇门的一把手。

　　若是有这位陆大人在其中斡旋，保住陈风应该不成问题。

　　麻烦就麻烦在，他要找什么理由，让这位大人愿意帮这个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身为天子近臣，钱权什么的太守自然给不了了，就算给了，怕这位大人也看不起。那还有什么呢？

　　苦恼之际，陆闻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只说要他帮忙设一个局，理由什么的一概不知，事成之后，陈风这件事他可以不向上报。

　　陆闻愿意帮这个忙，太守简直求之不得，当即拍板决定，这个忙他帮定了！

　　等到陈风即将被处斩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大定了，除了牢里的那点点意外。

　　但好在有惊无险，人没事。

　　于是，陈风被接进了太守府，太守见得陆闻，将这件事在他面前提了一提，意图很简单。

　　陆大人，你交代我办的事已经妥了。那，你答应我的事？

　　他因为牢里的事误会了林晏兮和陆闻的关系，心里已经将林晏兮视作陆闻的人了，说这些话是一点儿都没避着她。

　　她听完了全程，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是从太守的嘴里知道的，陆闻可从没打算告诉她。

---

作者有话要说：　　兮姐还是当局者迷，你就不想想为啥你能听完全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