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非良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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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嫁给他。
即使我知道，他并非良人。
1
很多人都说，我嫁予他，是我高攀了他。
其实，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谢衍容貌俊美，身份尊贵，是京城中最具盛名的少年儿郎，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而我，不过是离王府中一个小小的养女，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若非离王有意照拂，只怕，我的生活与下人无异。
实际上，离王作为朝堂之中颇具威望的人臣，文武百官中大部分皆以他马首是瞻，正因如此，谢衍早有联姻之意，只可惜，府中嫡女庶女，皆有心上郎君，饶是谢衍是众多后辈中最有可能成为东宫之主的皇子，也断不愿为所谓荣华富贵与情郎生离。
这倒是便宜了我。
我犹记得，那日离王的神情。
三月樱花飞舞，正是最美的季节，我却被告知，快要嫁人了。
我站在离王和离王妃面前，不哭不闹，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虽说离王待我不薄，视我如亲，但这么多年到底寄人篱下，事事不敢争，亦不敢抢，从来都是给我什么，我便受着，拿走什么，我便看着。
吃穿用度如此，人生大事亦如此。
离王说，他知府中女眷无一人愿嫁谢衍为妻，本想将此事婉拒，可谢衍已然请明圣上，求取赐婚，如今已是箭在弦上，皇命难违。
更何况……
他顿了顿，继续道。
若无意外，谢衍日后便会龙袍加身，登基为帝，倘若他坚决不依，只怕离王府将来的路，不好走。
最后，他说，委屈你了。
我沉默地听完了离王的长篇大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便退出了屋子。
我独自消化掉了离王告诉我的一切，心里漠然得几乎没有一点波澜。
只不过，有一点，离王说错了。
能嫁予谢衍，我很开心。
2
在最初被捡回离王府的一段时间里，我曾一度成为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所谓的名门望族，仗着自己生来的优越，见缝插针且不遗余力地嘲讽着我这个只有名头而无实力的空降千金。
愤怒自然是有的，可是时间一长，便也习惯了。
他们的针对从未间断，我只当是疯.狗.狂.吠。
遇见谢衍的那一天，我正被小混混们围.殴。
京城里的地.痞无.赖，只要给钱，便没什么不敢做的，所以当我被堵在小巷子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全貌。
只是这些人，手下忒没个轻重，我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感受着这份疼痛，心中算着今日又要添几处新伤，多少淤青。
以及，又要编什么样的谎话瞒过离王。
谢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站在巷子口，玄衣微摆，逆光之下，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像是从光辉中走出的谪仙，晃人眼。
我瞪大了眼睛，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充满力量，略显急促。
这些市井泼皮，虽是为了钱可以不惜一切，却也不敢真正招惹京中权贵，何况谢衍并非常人，自然不会逞一时之快。
所以，那天，因着他的帮助，我也算逃过一劫。
我自然是感激的。
或许于谢衍而言，此举不过是随手施为，与救下路边的阿猫阿狗并无区别，可于我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后来，不知怎地，这事儿传到了离王耳朵里，离王摸着我的头，眼中有些心疼，离王妃拉着我的手，说我受苦了。
那之后，我渐渐发现，那些曾经欺辱我的人，再也不敢造次，而我得到了这个身份本该拥有的一切，慢慢的，竟开始能够与那些贵族子弟平起平坐。
心中不爽者大有人在，只是没有人胆敢表露。
偏见永远不会消失，但会被镇压。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面若桃花，明艳动人。
我弯了弯眉眼，镜中的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确是很好看的。
3
拜过天地，我便是谢衍名正言顺的妻。
如我所想，谢衍确非良人。
他娶离王之女，只是为了得到离王府的助力，至于这个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甚至，他还很庆幸，前来奉旨成婚的人，是我。
洞房花烛，他掀开我的盖头，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我很清晰地看到他眸子中一闪而过的不满。
那大概是因为，我这个养女的身份，终还是折.辱.了他。
但很快，他笑了。
是那种很满意很满意的笑，却无关男.女.情.爱。
是的，相比从未谋面的嫡女庶女，至少，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亦对我的性子略有了解。
若是完婚之人是嫡姐或庶姐，只怕他还需费力演一场伉俪情深的好戏，扮好所谓的良人佳婿。
毕竟，离王府的女儿，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可是我，却没有这个必要。
卿卿。他低喃着将我的碎发别到耳后，满面柔情地望着我，却无半点实意。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吗？
我讷讷地点点头，心底冷得像块冰。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得简单，我并不需要太过用心地去经营这一段感情，谁让它本就有名无实。
谢衍无情，倒是对我放心。
他心知我念着当初他救了我的恩情，势必会竭尽全力与他演好这段佳话，又十分精明地将我这京城有名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性格拿捏.死。
他允了我该有的一切，半是威胁地提了唯一的条件――
安分守己。
于是，孝敬公婆，侍候丈夫，恪守妇道，该我做的事情，我一样都没落下。
谢衍猜的没错，我确实尽心尽力地陪他演戏。
而这一演，就是一年多。
谢衍忙于他的宏图霸业，终于在两年后，登上了东宫太子的位置。
东宫之主，太子之位，是国之储君，既定的君王。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开始有了回报。
谢衍得到了他想要的。
而我还没有。
4
有人说，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我已记不清这是成为所谓贤妻的第多少个年头，只是日复一日地、几近机械地进行着这无趣的角色游戏。
直至先帝驾崩，谢衍登基，我才恍然惊觉，原来，一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朝代更迭，新帝上位，政局动荡不安，最需要做的，便是平衡各方势力。
在谢衍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数次以雷霆手段镇压叛贼，虽然效果显著，但部分大臣却颇有微词，如今他登基为帝，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朝中服他者甚少，多得是摇摆不定，观望着谢衍这块木，值不值得良禽一择。
不过这些皆与我无关。
这么多年，我与谢衍上演一出出琴瑟和鸣的好戏，一次次制造举案齐眉的假象，才换来如今人人歌颂的相濡以沫。
谢衍薄情，却也诚信，应我之事，无一食言，封我为后，理所当然，亦无怨言。
立后诏书被差专人送来我的寝宫，烛火之下，我抚着圣旨上苍劲的字体，心中的思绪，却已经孱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戏中人的悲欢与喜乐，真情或假意，无人知，无人懂，更无人在乎。
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何须掺杂太多？
只是可惜了。
这离王养女、皇储发妻与母仪天下，对我来说，并无分别。
初挑帝王重担的谢衍，为了能够与臣子更好地周旋，选择了接受一批又一批的官家小姐。
是了，当初他可以为得离王助力娶我为妻，如今就可以为朝堂权宜纳佳丽三千。
但我这后宫之主，却当的委实辛苦。
大致谢衍还尚未忘记我们之间那点岌岌可危的默契，亦或者，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深情人设，哪怕宫中嫔妃渐多，新人频增，他依然能在万花丛中为我留一席之地。
卿卿。他还是会这般唤我，笑得满目温柔，情意却不达眼底。
我的反应依旧呆板愚钝，心中无波无澜，如同一汪死水。
仿佛从未改变。
5
九五至尊之位，向来都是不好坐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背后，往往是常人承担不起的代价。
谢衍的身子开始变得不大好。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身形越来越消瘦，就连唇上的血色都在一天一天地慢慢褪去。
身体机能上的弱化让很多从前轻而易举的事情变得不再简单，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动辄便是撤职贬谪、降罪冷宫，一时间，朝堂宫闱皆是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我继续扮演着贤良淑德的皇后，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丝毫不为其所扰。
和谐的表象下，有关权利的诡谲从未停止。
新的危机已经出现。
谢衍此人，杀伐果断有余，宽容仁爱不足，帝王之位，注定坐不长久。
终于，在他登上皇位的第五年，危机降临。
有一支大军，由边境一路攻至上京，兵临城下，大军压境，那叛军之首，正是前离王的长子，我名义上的哥哥。
深墙宫苑中消息总是传得飞快。
就像银针刺破指尖，鲜.血.滴落，在雪白的布帛上留下一抹嫣红。
不过须臾之间罢了。
谢衍提着剑冲进了我的寝宫，带着滔天的愤怒和恨。
我想我应该是恐惧的。
可我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空洞漠然，像极了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没有多余的话，谢衍抬剑便刺，杀意铺天盖地，似是要将我撕碎。
但他没能要了我的命。
利刃在我眼前停了下来，就差一寸。
长剑轰然坠地。
谢衍倒了下去。
唇边溢出汩汩鲜.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俊俏的样貌已然扭曲，看起来像是地狱的恶鬼。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见我笑吧。
我将剑拾起，看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
这样薄凉无情的笑，比剑刃闪烁的光还令人生寒。
我敛着眸看向谢衍，他死死地盯着我，狠戾无比，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扬了扬唇，好让自己笑得更漂亮，手下一挥，便是疾风过境，寸草不生。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6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从来都不像它看起来那样。
就像英雄救美未必会生出爱情。
上京长巷中，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谢衍。
在成为离王府的小可怜之前，我也曾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无忧无虑的姑娘。
虽然我爹算不上有钱有势，却也凭借着一身过硬的功夫和人人称赞的品行，争了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在这动荡的世道中，有了一席之地。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平安顺遂，不过是美好的祈愿罢了。
那日，谢衍带兵围了我的家，杀.尽我亲友，毁了一切，我躲在后山上，眼睁睁地看着我生活了数年的地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却无能为力。
我做不到放下仇.恨，也不可能看淡生.死，所以，我辗转去了京城，最终被离王长子捡到，成为了离王府的养女。
这个身份极好，我一路操控布局，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窝.囊至极的羔羊，懦弱无能，倍受欺.凌。
遇见谢衍，我很激动。
毕竟，为了这一次见面，我已连续蹲了一个月的点，大大小小苦肉计轮番上演，就连对我拳打脚踢的流氓，也是我花了不少银子雇来的。
一切都很顺利，我如愿成了谢衍的妻。
成为了真正潜藏在他身边的一颗炸.雷。
我并不急于动手。
我虽报仇心切，却也明白，贸然行动，很容易功亏一篑。
我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只有掌握得足够多，才能有机会全身而退。
我选择了与他逢场作戏。
转眼，便是数载。
我们彼此习惯了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谢衍不知，我这井水却是打算断了他那河水。
眼看着谢衍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是时候了。
先离王性子淡泊，愿意闲云野鹤一生，可他的长子却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一隅。
可惜，皇家众多子嗣，无一人有帝王之相。
更无人值得追随。
只是，公然篡位，即使能够成功，也会倍受诟病，可倘若君上无能，民不聊生，推翻暴.政，便是天下的英雄。
至于谢衍，他为何会落个如此惨淡收场的结果，我想，人们永远都不会感兴趣的。
7
天下重新安定了下来。
暴君下台，死于政变，皇后失踪，生死难料。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新的旅程，正要开始。
后会无期吧。
城门外，我骑着骏马，抿着唇笑了笑，神色轻松地看着面前被我当了数年便宜妹妹的年轻天子，最后认真唤了一声――
师兄。
我终于……自由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非良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