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他到底说了什么》北冥有芋

1、上

　　人类是造物主最为怜惜的造物，他们比不得兽人强大而野蛮的攻击性，不如精灵那般天然有着与自然的亲和，甚至连寿命也显得格外短暂。于是祂赐予人类与神灵一般无二的身躯，赋予他们独一无二的智慧与能力，祂派出自己最为忠诚的使徒降临在人世间，在整片大陆上传播信仰与光明。他们是神使，是神灵的使者与代言人，他们或许公正，或许顽劣，他们行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是无数可怜人的救赎和穷极一生的追求......相传，他们会降临在人死前的最后三天，满足你的任何许愿，不要告诉旁人，这是你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
　　——《混沌之初·神使篇》
　　迷雾森林常年弥漫着无法散去的浓重雾气，夜晚中更是连一丝月光也无法侥幸穿透，为在这片森林里奔波的可怜人带来一丝怜悯。
　　或许雾气本来是没有这样重的，毕竟迷雾森林不及亡灵荒野百分之一的危险，平日里也会有不少商队途径此处。不过这只商队贩卖的不是物品，而是从各处拐卖来的奴隶。
　　“头儿，我做这行少说也有三十来年了，这迷雾森林也不是第一次来，可从来没有哪次的雾气像今天这般浓重过。你看这......”续着络腮胡的大汉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臂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两条粗胳膊，上面已经起了一些细小的疙瘩。
　　被称为头的人并没有回应络腮胡，他眯了眯细长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周围逐渐变化的环境，一双枯瘦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他何尝不是清楚这一路走来的异样，别说人了，就连野兽都没有看到一只，整片森林寂静得可怕，除了商队有人时不时的嘀咕，就只剩下木质车轮碾压过野草和枯枝的细碎声响。
　　“沙沙沙——”
　　一阵风吹过，带起整片森林的树叶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树叶相互摩擦带来的噪声搅得本就心神不宁的商队头领更加烦躁，他狠狠皱了皱眉，勒令商队再前进得快一些，一下子引来了其他商队成员小声的怨言。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猛禽正躲藏在胡乱晃动的树影之间，一双利爪牢牢地抓在树干上，锐利的眼神紧紧凝视着不远处的商队。这是一只猫头鹰。晚风轻轻吹动着它细小的绒毛，浓重得发白的雾气很好的隐匿了它的身形。
　　“啊！”
　　不知怎么商队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头领一阵哆嗦。他赶忙将头伸出马车外，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发出惨叫的是一名车夫，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头领没有等到车夫回答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目之所及满是看不出颜色的黏腻液体，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他明白那是什么，是血，从树上挂着的尸体，从四周已经陷入疯魔的属下，透过马车木质的车顶和墙缝，缓缓渗进车厢内部，滴在头领僵硬的泛白的脸上。
　　“我回来了，从轮回的尽头。”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他费力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是谁造成了这样惨痛的局面。
　　临死前，他看见那人一只妖冶的红瞳里透着疯狂的光芒，极尽嘲讽，还有几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是你......”
　　幻术师，六道骸。

　　人类在学习一事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为了能够在这片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得以存活，他们穷尽造物主赋予他们的能力，通过不断的尝试与学习，最终获得了使他们得以占领大陆最富饶的土地的能力。这些不同的能力衍生出了各种职业，其中最为黑暗、令人不齿的便是幻术师。他们与魔鬼共舞，与黑暗同生，他们惯于用幻术戏弄他人，用无尽的欲望引诱其他造物堕入深渊。
　　——《人类纪事·职业篇》
　　六道骸是一名幻术师，这没什么可耻的，至少他是这么觉得。他从不介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介意有关自己的谣言布满整片大陆。他从不像其他幻术师那样畏首畏尾，“再怎么说，也比那群自诩正义的，道貌岸然到令人感到恶心的教廷要强。”六道骸如是说道。
　　传言中的他是恶魔在人间的化身，是一切邪恶的起源，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城里爆发了瘟疫，人们说是六道骸干的，因为有人曾看到他出现在水源地；亡灵荒野的亡灵发生了暴动，教廷说是六道骸干的，没有为什么，因为六道骸制造的幻境里常有亡灵的身影，他一定与亡灵们脱不了关系。人们世说纷纭，真真假假的事物全扣在六道骸的头上，就连与世无争，平时只爱种种花儿的精灵都听说了六道骸的大名。
　　六道骸当然不会介意，他总是孤身一人穿梭在世界的灰色地带，不与任何人产生较为长期的关系纽带，常年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那只名叫骸鹰的白色猫头鹰。

　　棕发的神使轻轻扇动着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带起一阵阵微风。沢田纲吉看了看眼前有些呆愣的男人，又看了看手中收集到的有关于这个男人的相关资料，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他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金红色的眼眸带着些疑惑。
　　“你就是六道骸？”
　　骸这才有了反应，他眸色暗了暗，缓缓勾起嘴角，状似轻佻地笑着：“哦呀，我记得我可没有布下这样的幻术？神使？”
　　应该是六道骸没错了。
　　沢田纲吉默默收好了手中的卷轴，他总觉得骸应该不似资料中说得那样不堪，他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在某些时候沢田纲吉的感觉甚至是比权威收集来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更为准确。
　　在他的眼里，六道骸的灵魂是灰色的，雾蒙蒙一片泛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怎么会有人的灵魂是这样的呢？
　　沢田纲吉作为一名神使，见识过无数人的灵魂，暖橘色的充满希望的灵魂，黑色的、充满恶意的灵魂，猩红的想要撕裂世界的灵魂，金黄的野心勃勃的灵魂......可不管主色调是什么，所有人的灵魂里总都充斥其他颜色。圣洁的人也会有微不可查的邪念，罪孽深重的人也期待着一丝光明——可没有，六道骸的灵魂里没有别的颜色。
　　在沢田纲吉大量着六道骸的同时，骸也同样在审视着他。他一度对有关于神使的故事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可怜人留给自己的安慰之语，甚至是教廷为笼络人心而使用的一种堪称卑劣的手段——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岔了。
　　面前的神使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可那过于稚嫩的脸颊和时不时流露出的微表情暴露了他格外柔软的内里。
　　好熟悉，这个神使，感觉好熟悉......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沢田纲吉。相信你应该听说过有关于神使的故事，见到我，说明你只剩下最后三天的生命了。”
　　“而我将在这三天里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任何愿望？”
　　“任何愿望。”
　　“哪怕罪大恶极？哪怕罔顾人伦？”
　　“不错。”
　　六道骸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幅度逐渐放大。他捂住自己那只猩红的眼睛，久违的感受到了心脏的活跃。
　　他现在很激动，心脏在胸腔有力的跳动着，好像找到了什么遗失许久的珍宝。
　　那是他在这虚假无趣的世界里穷尽一生想要追寻的真实。
　　“您为什么不靠近我一些呢？”
　　他近乎虔诚地抬起头，一步步走向他的神使。
　　“那么我的第一个愿望。”
　　——请触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