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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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卿长得像母亲谢书宁。
尤其是弯着眉眼，眼里盛满一片温暖的样子，就像是复刻出了谢书宁最美好的年华里最动人的样子。
这是晏长卿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五岁那年被带回晏家以后，晏长卿想见妈妈一次不容易。
每次看见叶玫满眼心疼地抱着病歪歪的弟弟晏珺澈而心生羡慕的时候，每个缩在被子里抹着眼泪想妈妈的夜晚，每次生病想吃妈妈煮的面片汤的时候，给晏珺澈捐完骨髓之后躺在床上身边只有护工和只比他大两岁的许恕的时候……
他总是找不到妈妈，就只能偷偷地对着镜子笑，倔强地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努力寻找妈妈的影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越长越大，笑起来越来越像妈妈，可他对着镜子笑得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硬了。
后来晏长卿发现“妈妈的微笑”特别能勾起某些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他笑得就更少了。他不愿意他们透过他看他妈妈，思念恋慕也好，怨恨嫉妒也罢……
他们不配。
直到十七岁那一年，他亲眼看着他妈妈从小白楼的窗口一跃而下，坠落在那片血一样红的玫瑰花田里。
这个笑容就成了晏长卿的武器。
但凡晏谨川惹他不痛快或者是过得太痛快，但凡叶玫不死心地跑到他跟前儿蹦跶，他就会十分大方送他们一个微笑，让他们永远都记得他妈妈最美的样子。
十年如一日。
谢书宁就这样牢牢地扎在晏谨川和叶玫的心尖上，成了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成了亘在心头的毒蒺藜。
晏谨川从怔愣中回神，满腹的怒火已然烟消云散，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赞同晏长卿的做派，却再难生出刚才那样的怒气了。
他心里有愧，就没有了底气。
他这大半生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里却是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的，在跟叶玫离婚之前几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真是孽缘。
藏在他心里那一抹最阳光、最温柔缱绻的笑，被他们的儿子裹着化解不开的恨与恶挂在脸上，晏谨川既贪恋又愧疚无力。
晏谨川神色复杂地看着晏长卿，半晌才无奈地道：“就算教养没了也要讲道理，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这样……”
晏谨川言语微顿，才又说，“你妈妈会不高兴。”
晏谨川最后一句话饱含着缱绻深情，声音轻到几不可闻，飘进站在他身边的叶玫耳朵里却宛若惊雷。叶玫倏然转头瞪向晏谨川，紧咬着牙关，胸膛剧烈的起伏。
她恨。
又觉得悲哀。
看着叶玫又恨又哀的样子，晏长卿心头那因为晏谨川提及他妈妈升腾而起的怒意骤然化作了快慰。
叶玫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晏谨川和叶玫这对离异怨侣之间的眉眼官司，晏长卿漫不经心地拍拍努力降低存在感暗戳戳看戏的宋璟的头顶，眼底铺着风雪轻笑着反驳晏谨川：“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地维护我的伴侣，妈妈不可能不高兴。”
宋璟：“……”
大佬！你们神仙打架，就让我这条小咸鱼安静地吃瓜不好吗？
当然不好。
晏长卿睨着嘴角挂上拒绝的宋璟，用眼神给了宋璟答案并提醒宋璟——宋先生，请准备好你表演。
别想临阵脱逃。
宋璟很想拒绝，但是，贼船都已经上了。不过，转念又一细思量，宋璟立刻就十分愉快地在心里跟晏贼船先生和解了。
哼哼！
逃什么逃？
晏长卿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维护他，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不作大死，以后就都会将他维护到底。
如此粗壮的金大腿，小傻子才不抱！
再说了，那什么……
晏长卿以后还得给他掉落“亿万遗产”呢！他不跟晏长卿打好关系，怎么才能在晏长卿的遗嘱上拥有姓名呢？
所以！
宋璟下撇的嘴角瞬间上扬，回以晏长卿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擎好儿吧您呐！肯定全力配合您演出。
宋璟笑得过于绚烂，仿佛耀目的光，晏长卿猝不及防，被这个毫无阴霾的笑晃了眼。
眼底的风雪迎着阳光渐而消融，心里的阴郁仿佛也被这浓烈的阳光破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开始回暖……
感觉其实并不算坏。
晏长卿有点明白晏谨川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他妈妈谢书宁了，身处无边冷寂的人，总是会渴望灿烂的阳光。
可惜。
宋璟是演的。
晏长卿敛神垂眸，以一个警告的眼神结束跟宋璟的这一波发生在刹那之间的“眉目传情”，似笑非笑地看向盯着晏谨川眼底喷火的叶玫：“叶女士，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叶玫：“……”
这个该死的野崽子，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借机把谢书宁那个贱人带到人前，让人看见晏谨川对谢书宁那个贱人的念念不忘！故意在满腔孺慕地说完“妈妈不可能不高兴”之后，再冷冷淡淡地问她对不对，这是成心恶心她，成心想让她失态呢！
冷静！
叶玫，不要着了小野崽子的道！
完全冷静不下来！
叶玫恨得牙根儿痒，只恨她不能抄起甜品台上的刀直接捅过去，一了百了。
宋璟：“……”
艹！
晏长卿可真狠！
瞧把他大姑给气得，都要成暴走的河豚了。
这可真是……
大快人心呢！
嘶！
晏长卿搭在他肩头的手突然加重力道，用力捏了两下，就还真有点疼。这个小气又狠毒的男人，提醒他“不要光看不演”而已，要不要下这么狠的手？！
宋璟眼尾余光斜睨着晏长卿，立刻礼（ya）尚（zi）往（bi）来（bao），扣紧扶在晏长卿腰上的小爪子。
我抓！
我抓不动！
真是艹了，你说你个美人灯长什么腰肌！
大写的嫌弃.jpg
宋璟不着痕迹地白了晏长卿一眼，见叶玫已有成功离开暴走的边缘的迹象，忙不迭开口添了一把火：“晏先生安啦！我大姑平时可最疼我了，对我跟对我表哥也没差多少，不然她也不会极力促成咱们俩的婚事了。说起来我大姑也是当妈妈的人，最了解做母亲的心思了，她肯定知道妈妈看你对我这么好这么上心得有多开心，当然不会觉得妈妈会不高兴了！”
说完，宋璟十分“单纯”地问叶玫，“大姑，我说得对吧？”
宋璟这一通“将心比心”的言论就像是一桶汽油，准确无误地泼洒在叶玫心头的火星子上。瞬间火势燎原，点着了叶玫的理智。
叶玫瞪着宋璟，压在心头的所有怒火瞬间都找到了宣泄口：“宋璟……”
知妹莫若兄，叶荣太了解叶玫了。叶玫一开口叶荣就听出了不对，当即腾出一只手来按在叶玫肩上，强行打断叶玫，不见喜怒地盯着宋璟，不紧不慢地说：“你和长卿能够相互扶持，彼此体谅，这很好，你大姑心里也只有替你们高兴的份儿。让让，你既然知道你大姑疼你，就要记着你大姑对你的好，懂得感恩。”
叶荣视线转到晏长卿脸上，用严父口吻带着几分不赞同，一语双关地轻责：“长卿，既然你跟让让已经结为合法伴侣，就理应随着他改口了。”
宋璟：“……”
亲爹太稳，轻描淡写的就四两拨千斤，淡化了“妈妈”们的存在感，把一切的冲突都归罪到“年轻人不太知礼”上了。
这显然是想息事宁人，锅甩给他们背呢！
宋璟不甘心。
但宋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这点段数动起真格的来搞不过他亲爹，于是立刻熟练地拿捏上“听话小媳妇”的人设，抬眼看晏长卿——晏先生，继续战吗？
晏长卿莞尔。
他的所有目的其实都已经达成了。
把他的妈妈带进了满堂宾客的视野，算是变相的让他的妈妈参加了他的婚礼；帮宋璟彻底闹僵了他和林旭红的关系，林旭红是叶荣的挚爱，这也就几乎等同于恶化了宋璟和叶荣的关系；又护了个短儿，立了个威，还顺手搅黄了晏氏和林权的合作。
按理说，他应该见好就收了。
但是……
宋璟似乎还没战够？
晏长卿略作沉吟，微不可查地摇头拒绝了宋璟的“战斗请求”，嘴上却并没有直接就着叶荣搭的、铺着玻璃碴子的台阶往下走：“父亲，您应该知道，我和宋璟都不是不知礼的人。”
言外之意，宋璟一直很尊重叶玫，而我改口之后再改口也是有缘由的，你应该了解一下。
宋璟：“……”
晏长卿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妖情，害他白失落了一场，刚刚被驳回请求的瞬间，他还真以为晏长卿要这么憋屈地熄火了呢！
宋璟立刻满血复活，披上“受尽亲妈委屈的小可怜”战铠，进入战斗模式，耷拉着眼尾，闷声补刀：“爸爸，您还是先了解一下刚刚妈妈都做了什么，再问问妈妈，在她心里到底是林锦重要还是咱们叶家的脸面重要吧！”
叶荣微微皱眉。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当然知道，虽然他刚才不在宴会厅，但他的助理侯启是在的。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及时地赶回来收拾烂摊子。
只是，这个发展……
本以为今天这事儿再闹下去于晏家和叶家都没有好处，晏长卿既然已经得尽了里子，自然会顺势把面子留给叶家。
没想到，晏长卿胃口这么大，竟然里子面子都不撒手。
轻轻拢紧扶在林旭红肩头的左手，叶荣右手包住林旭红攥在一起微微发抖的手，示意林旭红稍安勿躁。
然而，叶荣安抚住了爱妻，却没来得及制止爱妻她堂兄。
林权恶狠狠地瞪着宋璟，冷笑：“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也甭再等三天了……”
轻轻拂开林旭红抓住他衣袖的手，林权转而看向叶荣，端着几分为人兄长的说教嘴脸，轻嗤，“叶荣，你可得睁大眼睛，仔细瞧瞧你找回来的这个好儿子了。甭看他在你跟前儿装得跟只小鹌鹑似的，背着你的时候，这个小畜生手段可歹毒着呢！刚才他可把林锦给坑惨了！”
叶荣脸色很不好看。
林锦是个什么货色他心知肚明，更别说宴会厅里的事，侯启已经事无巨细地跟他汇报过了。叶荣倒是想看看林权到底要干什么。
以眼神示意林旭红闭好嘴巴别说话，叶荣不见喜怒地盯着林权，不紧不慢地说：“我还真不知道宋璟还有这个能耐。”
“那你可真是小看你的好儿子了……”林权抬手一指宋璟，对着叶荣摆出一副兴师问罪样，“这个小畜生仗着有晏长卿撑腰，故意使手段惹恼了林锦，林锦气不过骂了他几句，他立马就让晏长卿把林锦给叉出去了！”
“屁大点儿事儿，就把林锦赶出了圈子，我跟旭红寻思着过来找他俩说和说和，哪想到这俩还真就是天生一对的坏种，我们还没说两句话呢，他俩就一唱一和地把旭红气得不轻不说，竟然还扬言让我三天之内带着家小滚出国！”
颠倒着是非把“事实”说完，林权一如每次林锦欺负了宋璟之后，拽着林旭红去找叶荣时一样，总结陈词，“叶荣，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
宋璟：“……”
好大一只猪对手，简直降低了他砍boss的爽感。
宋璟十分应景儿地摆出“受尽委屈从来都无处诉说”的倔强模样，神色复杂地看着叶荣，欲言又止。
晏长卿轻笑，默契地给宋璟打配合：“父亲，正好我也想要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孽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