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考场》每一只磷虾都在努力活着

17、不太日常的日常

　　戴柯学的是市场，他的学校不错，毕业后不久就在学校所在地找到了工作。私企，在市中心一幢十分高级的写字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妆容精致、衣着靓丽的男女。

　　从出租屋走到地铁站需要经过一家咖啡店，私人的，但是装修精致、糕点非常特别。所以尽管有点贵，他还是几乎每一天早上都会买一杯咖啡带走。当然，咖啡是一部分，咖啡店的老板是另外很大的一部分。

　　戴柯并不喜欢女生，这是他大学毕业后才知道的。从小学同桌喜欢拉前排漂亮女同学的马尾辫开始，他就对女孩子没有什么兴趣，当然对男孩子也是。后来是初中、高中，他看着操场上偷摸牵着手夜跑的小情侣，不仅不羡慕，甚至还有点觉得他们挡路。再后来是大学，室友们一个个都谈了恋爱，只有自己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

　　“我觉得我们班的班长就很不错啊”，室友笑嘻嘻地说，“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戴柯回想了一下她的样子，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他摇摇头。

　　“天啊，”室友说，“你性冷淡啊，不会是个gay吧！”

　　他们宿舍氛围很好，经常开玩笑，所以戴柯也没有当回事情，因为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他还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笔直的直男。

　　直到在工作后，碰到了咖啡店的老板。他比自己还要高5公分左右，肩宽腿长，眉毛浓密，下面有一颗小小的痣。

　　“那个……”戴柯拿着打包好的拿铁，早高峰的咖啡店人挺多，他站在吧台边上的小角落里问咖啡师小哥，“你们的店主，是不是姓颜啊？”

　　“不是啊，”小哥经常见到戴柯，也会聊天，已经比较熟悉，说话也相对随意，“我们老板姓顾。”

　　“哦哦哦。”戴柯应着声，心想自己这是魔怔了，虽然长得很像，但是颜随怎么就这么巧会是这儿的老板呢？再说，说不定那就是个普通的梦。

　　小哥觉得戴柯挺好玩的，每次老板在都要偷偷瞄几眼，又不搭话，也不偶遇，看几眼就跑了。

　　他不会暗恋老板吧？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情不自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又赶紧回过神，去给下一位客人做单。

　　这边戴柯这几天快要忙得飞起来。这周一在A市有一个大型会议，所以来了许多合作过的客户，戴柯天天都在应酬，没有一天在家吃饭；到了周三，B市是另一个大型会议，戴柯又麻溜整了行李，上了飞机去出差。等他出差完飞回A市，已经是周五的夜间11点。

　　“地铁11点半停运……夜间打车70块……坐地铁吧。”

　　戴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仔选择了地铁，出了站已经接近12点。即便住在闹市区，凌晨的街道也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有路灯和广告牌还在发光。他穿过黄灯闪烁的马路，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过，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身后是一棵法国梧桐树，叶子把灯光切割成小块，和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春天的晚上有点凉，但是没有风，忽然间，戴柯看见什么东西从叶片的影子中一闪而过。他猛地一回头，却什么也发现。戴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之前的梦——姑且算是梦吧，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有车从后面驶来，看到不止自己一个人，戴柯放下心来，脚步也放慢了。但是那车却在经过戴柯的时候放慢了车速，和他平行着行驶着。戴柯莫名其妙，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个车十分少见。它是一种非常暗淡的青绿色，两个车灯向前凸起，车头四四方方，一句话解释的话，就像游乐场里装饰用的上世界欧洲的常见车辆。

　　那车停下来，车玻璃慢慢摇下，戴柯看见驾驶室里面坐着一个女人。女人带着宽檐帽，在春天里穿着带着毛领子的大衣，嘴唇鲜红，脸颊消瘦。虽然看不清眼睛，但能感觉到她妆容精致，似乎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这位先生，”里面的女人开口了，“请问火柴厂怎么走？”她微微抬头，戴柯看见她眼角有颗泪痣。

　　“……我不知道。”戴柯后退一步，和这辆老爷车拉开距离。

　　“好吧，太遗憾了。”女人说，她往下撇撇嘴角，又突然开心起来。她涂了鲜红的指甲油的手伸出窗外，上面是一个裱着白色奶油花的纸杯小蛋糕，“遇见您很高兴，这个送给您。”

　　她伸出的手很白，手腕有一截埋在镶了皮毛的袖子里，手指纤细，指甲鲜红。

　　戴柯警铃大作，没有接下，也没有回音，而是往后走了几步准备离开。可是那个女人却没有放弃，仍旧执着地拿着蛋糕。她似乎不理解戴柯为什么要拒绝，她微微抬起头，帽檐掀开，遮住她眼睛的黑影不见了，“拿着吧先生，这个好重。”

　　那根本就不是眼睛了！她眼睛的地方就像是一团黑白色的颜料，正融化着往脸颊上滴。她也许在笑，那团黑白色便诡异地弯起，眼珠中央快要触碰到眉毛。

　　戴柯心跳地飞快，却是动弹不得了。他眼睁睁看着女人的手也和融化了似的，掉下来一块块血肉。它们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溅起一串串血花。最后跟着手指一起掉下来的，是那只裱了奶油花的纸杯小蛋糕。

　　戴柯恶心得想吐，可却不能弯腰。空气密度似乎变得大了起来，他的胸腔也被压迫着，不止腿，他的胳膊也动弹不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痛得他一个激灵，和被蛊惑后清醒一样，压迫感消失了。他扭过头，头也不回地狂奔起来。

　　手里的小箱子被他甩在路边，他一抬头，发现常去的咖啡店还亮着灯——它营业到凌晨2点。熟悉的小哥正坐在吧台后玩着手机。戴柯冲了进去。

　　“怎么啦？这么着急？”小哥被戴柯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说道。

　　戴柯喘得厉害，摇摇头，将门关上。他转头，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那辆车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一堆黑红的碎肉，小蛋糕滚在马路边上。

　　路的另外一边，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一个人影白发苍苍，是个老人；一个人影被牵着蹦蹦跳跳，是个小女孩。戴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普通人，他屏住呼吸观察着。

　　那个小姑娘看到路边的东西，似乎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抓住老奶奶的手。老奶奶也看见了，她朝着孙女摇摇头，似乎想拉她走。小女孩被拽着离开了，路过小蛋糕时，小女孩却忍不住似的将它捡了起来，举给老奶奶看了一眼，接着便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吃完蛋糕，她似乎更饿了，扑进碎肉里便开始大嚼起来。血从她幼小的手指间流过，戴柯看见她将一只染了红指甲的手指塞进了嘴里。

　　戴柯不敢再看，他回过头对小哥说，“你们这里有没有后门……”

　　话生生噎在喉咙里。熟悉的咖啡师带着棕色的围裙，歪着头站在后面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也开始融化，黑白的、奶油似的液体一滴一滴掉落在脸上，在他的眼眶中拉出了黑白的细丝。

　　“怎么了？”他说道。他的声音尖细的不正常，嘴角如同慢动作电影一般，慢慢地咧开了。它越咧越大，变成了细细的、月牙般的形状；他的嘴里没有牙齿，只有红红的、满是红色液体的舌头。

　　戴柯感觉自己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